第18章 ?第17章：有真情在，威成父亲乐意帮忙
喝了几天药，威悦的病情看起来好转了，蜡黄的脸有了些气色，咳嗽也不那么急促了，但羸弱的身子还是有气无力。
“威悦呀，听娘的话，吃得下就吃，营养要跟得上，身体才好得快。”威刘氏心疼儿子，她又劝说道。可威悦还是摇摇头说：“没胃口。”
每天哑姨变着花样给威悦做吃的，或鸡或鸭或鱼或肉等，或蒸或煮或炖或炒等，桂姑端给威悦吃，不限于一日三餐。可桂姑什么时候端过来了，威悦就什么时候随便应付几口，沾个腥点个卯再打发回去，他的味口总是提不起来，他说吃什么都恶心。索性去掉荤腥，添点咸菜，每餐威悦米饭能吃下大半碗，或者稀粥能喝下一大碗，他总算还吃点素食的东西。
又过了一周，桂扬帆再来威家，见眼前的威悦，病骨支离，气息奄奄，如同朽木腐杆风吹即断，他心情沉重地对桂姑说：“妹，送妹夫去县城医院吧，一天也不能拖了。”
如意堂威家开了家庭会议，商量准备送威悦去县城医院，越快越好，救病如救火。威刘氏翻箱倒柜将家里的钱找出来，装进一个粗布袋子里。
从渡脚冲去县城，走水路方便，早晨坐船启程，傍晚就能到达县城码头。如意堂威家的人看得清楚，一条乌蓬船锚在渡河边，是渡脚冲船老大威尚炳的船。
“爹，去找尚炳叔叔吧。”桂姑很着急，但又心里没底。“他不行的话，再另想办法。”
晚饭前，威尚一拎起那个装着钱的粗布袋子，去找威成的父亲船老大威尚炳。要是单单顾忌威成令人憎恶的所作所为，威尚一不会去找威尚炳的，但治病救人迫在眉睫，如意堂威家人都没考虑那么多了。
威尚一形色匆匆地找到威尚炳家。他同威尚炳威名父子寒暄过后，说威悦的病狠了，请老弟父子俩跑一趟县城，把威悦送到县城医院去。威尚炳二话没说爽快地答应：“瞧大哥这么急，我们也急了。好吧，救病如救火，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启程。”他又对身边的威名说：“名儿想想有什么要准备的，晚上准备好。”
“好哎。”威名回答。威尚一打量了这个黑脸皮、身子瘦小的青年人，像极了他的父亲，心想若不知情，谁也不会认为他就是威成的哥哥，因为威成皮肤白、个头高挑。
“多谢了，我给船钱。”威尚一说着，就从随手带来的粗布袋里掏钱。
“大哥什么意思呢？把我当作外人了？”
“给老弟添麻烦了，这钱……”
“大哥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们了。” 威尚炳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
“那好吧，这钱我先留着。”威尚一说，“从县城回来了再给也行。”
“大哥，给威悦治病要花钱的，这钱你们用吧。”威成的母亲威周氏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说话了，威尚一这才注意到她也在家，随口打个招呼：“哦，威成娘在忙着哪。”
“我在给他们爷儿俩烧吃的哩。”
威尚炳说，昨天他同威名跑完了一趟运货生意才回来，本打算在家休息两天再出船，遇到大哥有急事，也是老天爷给的机缘，他何乐而不为呢。“大哥有急事需要帮忙，一家人不要这么客气，尽管说就是了。”
渡脚冲的清晨被清亮的鸟鸣唤醒，东方的天空刚刚涂抹粉红色的淡淡曙光，是这一天慢慢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渡河岸边的乌篷船上，威名从船头放下了登船跳板，用他久经风浪砥砺的粗犷嗓子喊道：“威悦哥，上船吧。”
桂姑搀扶威悦上船，后面是背着行李包袱的威尚一。威尚炳站在船后梢，手扶船舵，望着他们这边。乌篷船在脚底下轻轻晃悠。
岸上挤压压的站着威刘氏、哑姨、五犊子，和玉琢斋的学生们，还有三个学生家长，其中一个是李二叔。学生中没有威成。说他们站在岸上，实际他们是在渡冲田畈的一条田埂上。现在码头淹没在水下了。洪水就在他们的脚边荡漾。
俗话说，大河涨水小河满。入夏后，雨水多，到早稻快成熟时节，长江水位窜上来了，渡河水也就跟着暴涨，不到十天时间，就淹没了渡脚冲田畈里大部分稻田，河面也扩展了一倍多。
往年这个时候，渡河里高高低低交杂修长的芦苇和宽大的芙蓉，一丛一簇的，摇曳曼舞，间或有悠闲自得的野鸭穿梭其间。水鸟们一波飞来又一波飞去。待荷花竞相开放了，一派姹紫嫣红的盛夏景象。可是现在，一切都沉寂在这浑浊的河水下面了，眼前只是洪水苍苍茫茫的一片。
威名收回跳板，准备启锚。
船上的人和岸上的人开始道别。
岸上的威刘氏说：“老头子呀，到了医院要铁心把儿子医好，该花的钱一分也不能省。”
船上的威尚一回应：“晓得晓得，老婆子，你们在家里也不能省。”
威尚一吩咐五犊子：“五犊子呀，家里靠你多操心了。”
五犊子应声道：“老爷，请放心吧。”
“威老大，先生的病好好治，让他早点好早点回来，孩子们在等着他哩。”李二叔说。
“二叔放心好了。”威尚一回应道。
威名将竹篙子往岸上抵撑，船动了，离岸，退向河心。
威悦向岸上挥手致意，岸上的家长和学生们也向他挥手道别。
桂姑将威悦搀扶到舱里坐下，威尚一跟着进来了。
威尚炳把着舵，对着舱里说：“大哥你们坐稳了，船要掉头了，河水急，晃得很。”
船舱里的人坐定了，少不得要说感激威尚炳父子的话。
桂姑说：“给叔叔添麻烦了，没有你们父子俩，我们还不知道从哪儿去找船，就是找到船了，外人不会像你们这么贴心。”
威尚一说：“是的，真的麻烦你们父子俩了。”
威尚炳一边掌舵一边回话：“大哥你们不要这么说，都是自家弟兄，你们家的事也就是我们家的事。我们都实在不好意思了，威成这孩子不争气，不走正道，倒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说句掏心窝的话，是我们亏欠你们的了。”
威悦插嘴了：“威成的事我有责任，我没管教好。”
“侄儿你别这么想，听他娘说，威成让你操了不少心，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哩。”船舱里的人听到威尚炳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听到他自责地说：“我一直在风里浪里跌爬翻滚，没把孩子的事搁在心上，是我害了他，有愧呀。”
威尚炳稍稍停顿了一下，说：“大哥，这次送你们去县城，如果你们再提给钱的事，我和名儿就不搭理你们了，下次你们请帮忙，我们肯定不会来的。”
威尚炳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船舱里的人不好再说什么，都沉默了。
乌篷船出了渡冲，威名将帆拉起来。
威尚炳对舱里的人说：“舱板已擦洗干净了，到县城要到日落的时候，你们可以躺下歇一会儿。”
威名走进舱内，将竹席在舱板上展开，铺上一块粗布被单，说：“可以了。”
威尚一叫威悦躺下休息，威悦躺下了。
在县城上岸已是傍晚时分，如意堂威家的三个人从码头坐人力车赶到县城医院。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姓高的老医生，头发花白，面容清瘦。高医生看了看威悦的气色，将掉到鼻尖的眼镜向上提起，说：“先在医院住下来吧，明天上午挂号看病。”
做了入院登记，交足了定金，由一位叫董月妍的女护士把他们仨带到住院部三楼一个四人间的病房。桂姑一路上仔细打量了董月妍：小巧玲珑，面容娇好，胸脯高高隆起，大褂子下面露出一双修腿，是个成熟的女青年。
病房里的一号、二号床位已住了病人，威悦被安排在三号。
进来的时候，一号床的人正在靠床头静坐，白色纱布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他的头部，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巴，在黄昏的天光里像雪地里几个深邃的窟窿。桂姑从身材魁梧、四肢粗壮的外表判断，一号床的人是大个子中年男人。
二号床上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样子。一位中年妇女坐在床前喂小男孩吃粥，见桂姑他们进来了，中年妇女微笑示意。看样子喂粥的中年妇女是男孩子的妈妈。男孩子不想吃，中年妇女哄着他说：“杰儿，乖乖，吃下去病才好得快。”叫杰儿的男孩子就听话的吃了粥。待男孩子躺下了，男孩子的妈妈把剩下的小半碗粥吃了。
见桂姑上下左右打量着病房，董月妍大概以为桂姑在看医疗住宿条件，她平声静气地说：“条件是简陋点，但县城里就这一家正规的医院，人满为患。”
董月妍介绍一号床上的病人，说：“这位卯先生，本来住外科的，但那里的床位让给刚做手术的了，今天就临时住在这里了，没办法，住院的人特别多，大家就凑合着吧，彼此之间关照一下。”
卯先生身子动了动，病床“吱吱”的响。
桂姑要威尚一到街上去找个客栈住，威尚一指指四号床位说：“不用了，这儿有现成的床。”
董月妍听了撇撇嘴，随手提起她那粗壮的麻花辫子甩到身后，说：“要收费的。”
威尚一坐到四号床位上，床“吱呀”一声，他说：“收就收吧，今晚反正我不走了。”他又用商量的口吻对董月妍说：“姑娘，我儿媳妇桂姑，你能不能给安排个地方呢。”
桂姑赶忙摇头说：“不用不用，我就在威悦床上休息。”
桂姑来医院之前听桂扬帆吩咐过，伺候威悦要日夜守在床前，配合医院做些护理，耐心照顾好起居、梳洗、饮食等，说些安慰的话，或者随便聊点什么逗他开心，分散他注意力，保持心情愉快对治病有利。
董月妍瞅着桂姑笑道：“这就对了，嫂子看起来很娇贵，我刚才还担心你做不到哩，……在这里没有身份高低贵贱之分，只有病人家属的陪护，端水擦洗，喂吃喂喝，把屎把尿，还得吃苦熬夜，也没有男女之间的羞耻，嫂子要扛得住呀。”
董月妍说完转身离开，刚出门又折返回来，说：“请大家保持病房里安静，后面有食堂可以去买饭吃，尽量不要出医院大门，外面乱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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