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告别

花店在秦无寒的带领下轰轰烈烈的步入正轨，短短一周的时间，这位纯种人类在一众神仙妖怪中杀出血路，成功从什么都会的全能小秦子晋升成了什么都管的秦大总管。
  就连真正的老板穆重在他面前都要小心，以防被抓到把柄现场教育一顿，若是让秦大员工生气了，还会克扣老板用来救命的果脯和软糖，借刀杀人一般用常人无法忍受的苦药折磨让对方长记性。
  小穆老板尚且如此，其他人更是只敢忍气吞声，在秦无寒面前夹着尾巴唯唯诺诺，让干嘛就干嘛，比听穆重的话还要认真，尤其是刚生出灵智的那几盆小常春藤，更是指哪打哪绝无二话。
  好在秦无寒不是祸乱朝纲的奸臣宦官，只是让所有人各司其职不要偷懒，在给其他人派发任务的时候自己也没闲着，网络上的店铺运营和管理都是他一个人在负责。
  至于穆重……秦无寒放下鼠标，回头看身后呼呼大睡的某人，眼里带着无奈。
  外面那群家伙都以为整个店里现在以他秦无寒马首是瞻，哪里知道老板依旧攥着生杀夺予的权利，还偷偷撺掇他帮忙给开小差打掩护。
  关键是秦无寒被美色诱惑，同意了。
  虽然说是要让穆重也参与到花店的建设中，但在真正要让他干活的时候又找不到适合他的工作，浇水施肥需要时常走动，客服运营需要长时间坐在电脑前，有顾客上门的时候也不能让这病殃殃的家伙去招待，给花束打包……
  就穆重那个惨绝人寰的动手能力，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秦无寒仔细想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适合穆重的工作，只能把人先搁置在床榻上不妨碍其他人，没想到这家伙就这么睡过去了。
  黑色的短发柔顺的耷拉在被褥上，还有几根眷恋的贴在那病白的脸颊上，衬得那抹玉白更加光亮无暇，没多少血色的嘴唇经过这几天的调养总算是添了点粉红，好歹褪去了那副一碰就碎的玻璃壳子。
  喝了这么多天的药，穆重现在能自己走路了，只是走几步就要躺平休息，充电两小时运动五分钟，还不如继续使用轮椅和代步机。
  秦无寒并不想打扰穆重休息，但突然来店里的客人让他不得不把穆重叫醒。
  穆重感受到有人在轻声叫自己，睁开始深得眼睛慢慢看过去，就见秦无寒正在给自己穿衣服。
  冬天对病人来说并不友好，所以秦无寒每次给穆重穿衣服的时候都会尽可能多套一点，不怕对方热就怕对方冷，每次都要裹上足以防弹的厚重棉服才肯让人出门。
  至于穆重的意愿……病人没有决定衣服自由的权力，更何况他每次刚醒来的时候都是浑浑噩噩的，等完全清醒过来衣服早就穿好了，他也没有要求更换的机会。
  穆重第一次被剥夺穿衣权利的时候还为自己惋惜了一下，想他堂堂木神，退一万步好歹也是个老板，居然连穿衣自由都没有。
  然后那一整天身上都暖暖的，半点寒风刺骨的感觉都没有，不仅暖和，衣服穿在身上也很服帖，完全没有他自己穿的时候会出现的臃肿感。
  尝到好处的穆重：真香。
  自那之后穆重的衣物就全权交给秦无寒负责，甚至给予对方最大程度的信任，就算给他穿上一些莫名其妙的衣服，穆重也只会觉得秦无寒另有他的用意。
  别问，问就是信任。
  秦无寒没有辜负穆重的信任，给人套上衣服后就抱着对方去了浴室，手把手帮忙给没睡醒的大号布娃娃洗漱，牙膏帮忙挤，毛巾帮忙拧，就连头发都是他帮忙梳的。
  仿佛在伺候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残废。
  今天被叫醒的时间比之前好了一点，穆重在自己被收拾好了之后才慢悠悠清醒过来，却还是像是软骨头似的往秦无寒怀里倒。
  穆重打着哈欠：“怎么今天要起那么早？”
  秦无寒抱着人回房间，又往穆重身上盖了一张薄毯，这才带着人下楼：“今天是芝芝去投胎的日子，杨戬他们快来接人了。”
  穆重的困意渐渐散去，这才想起来芝芝最后的七天已经过完了，小丫头马上就要拥有新的生活了。
  秦无寒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芝芝的妈妈也来了。”
  穆重一愣，往一楼看去。
  一楼现在不是很热闹，但人也不少，温小雪瘫在茶几上的透明茶壶里，仿佛一滩有生命的奶盖咖啡；老吴刚从清晨的广场舞回来，正和到访的芝芝妈说话；常春藤们不能在人类面前暴露身份，乖乖缩在花盆里装死；芝芝站在她妈妈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看。
  但芝芝的妈妈只是一个普通人，她看不到自己女儿的鬼魂，也不知道女儿就在自己身边。
  老吴友好地打招呼：“这么早就来买花啊？”
  芝芝妈妈点头，还有些憔悴的脸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我就来看一看，顺路买点花回去，主要是家里太空了，我总想找点活着的东西陪自己。”
  自从芝芝走后，她已经悲伤痛苦太久了，好不容易把女儿的尸体带回老家安置好，她打算这次回来收拾东西，再过几天就回去守在女儿的墓边上过一辈子。

  其实顺路只是个幌子，芝芝妈妈知道自己女儿喜欢花，以前还在的时候就喜欢采路边的小野花带回去给她，现在她也要带一束花回去给芝芝。
  她今早找花店的时候犹豫了半天，本来打算找一家口碑好的店，却在看到这家新开的花店时被吸引目光，总觉得这里会有芝芝喜欢的花。
  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但芝芝妈妈已经不在乎那些了，只觉得这是芝芝在向她撒娇，抱着一定要让女儿满意的心态，她才出现在这里。
  芝芝妈妈看向周围一盆盆绿植，向老吴询问：“请问有没有那种，小女孩喜欢的花，我想带回去给我的女儿。”
  她的脸上带着懊悔：“我女儿生日那天，我没来得及早点回去给她过生日，蛋糕没买礼物也没送，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我就想，就想给她买一束喜欢的花。”
  芝芝一愣，抬头看着她妈妈有些着急：“我不用的妈妈，我马上就要走了，买了也没用，你的伤都还没有好全，不能这么乱花钱！”
  她现在是鬼魂，鬼魂用不到那些，得留着给还活着的妈妈用！
  芝芝急得要去拽对方的袖子，半透明的手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就像她的声音没有被听到一样。
  阴阳相隔，是最近却也是最远的距离。
  老吴把芝芝的动作看在眼里，但他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只能摆手表示自己不是店里的人，需要推荐鲜花的话可以找这里的老板。
  说完就回了他的客房，顺便把缩在楼梯口的秦无寒和穆重拉出来干活，真是没点眼力见，就知道躲在角落看热闹。
  芝芝妈妈看着出来的两个人，尤其是那个被抱着的男人有些愣怔：“这位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穆重：“没有，我身体不好见不得人……出不了门，客人以前要是没来买过花的话，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见。”
  以前在医院倒是见过一次，但那时候的芝芝妈已经被附身控制住了，相关的记忆也被清理了一遍，不可能还记得他。
  芝芝妈妈还有些迟疑，就被穆重带着转移了话题：“既然想买花，有没有具体想好些什么？”
  穆重伸手做了个展示的动作：“如果是想送给家人，客人可以自己挑选，我们这里也提供diy花束的服务，我想只要心意到了，无论你送什么对方都会喜欢的。”
  芝芝妈妈仔细想想觉得是这个理，于是蹲下开始一支支挑选花朵。
  穆重示意秦无寒把自己放下，让他去给人家做介绍，自己则趁机拉过有些急躁的芝芝。
  背对着人家妈妈，穆重小小声说：“一会儿杨戬就到了，到时候你从正门出去，记得跟紧人家，别又跑丢找不到路。”
  芝芝点头，又拽住穆重的袖子：“店长哥哥，你去和妈妈说，让她别买花了，我不需要那些……”
  穆重打断她：“芝芝不喜欢花吗？”
  芝芝一愣，本能摇头：“喜，喜欢的，但是……”
  “那不就行了，”穆重微笑，在小丫头的脑门上轻轻一点：“你马上就要离开了，那是你妈妈特意买的离别礼物，我们不能辜负了她的心意。”
  “如果心里还过意不去的话，你也可以送一束花留给妈妈，”穆重一顿，补充一句：“她现在还没有完全从你离开的事实中释怀，芝芝要不要帮帮她？”
  鲜花的寿命不算长久，折下的花朵更是短暂，但人们总是喜欢用它们去寄托一些自己无法传递到的沉重情感，渴望着那些美好的愿景得以寻得承载之处。
  这是独属于人类的浪漫。
  最后芝芝妈妈自己学着包了一束粉色的玫瑰百合，她觉得自己包的花束不算好看，但因为花朵很新鲜，总体还是不错的。
  她付钱道谢就准备离开，但在转身的时候被花店老板叫住。
  “客人等一下，”穆重看了眼窗外，那里停了一辆警车，他收回目光：“我们花店新开张，有买一送一的优惠，可以免费送你一束花。”
  他招招手，已经醒来的小猫从一个拐角跳出来，嘴里叼着一束小小的鲜花跑到芝芝妈妈脚边，伸长脖子抬头，示意对方蹲下。
  芝芝妈妈看着那束小花愣住，小小的一束，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花朵，都是些路边常见的小野花，如果季节合适，在外面的路边一采就是一大把。
  芝芝妈妈对这种花更是熟悉，毕竟她的女儿还在时，家里的小花瓶里装的都是这种小花。
  女人呆呆的盯着那束小花看了好一会儿，老半天才蹲下身，原本强撑起来的肩膀在这一瞬间塌陷，她颤抖着伸出手，把那束小小的，眼熟的小花接过来捧在手心。
  站在一边的芝芝瞅准时机，在女人接过花的一瞬间冲上去，小手一伸给对方来了个拥抱。
  女人一愣，僵在原地。
  芝芝珍重地拥抱着妈妈，她原本只是想和妈妈告个别，但在抱到对方的时候，眼泪却先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一直以来强行让自己懂事，遇到的一堆无法理解却必须要努力接受的害怕、知道自己死了变成鬼魂的恐惧……所有的情绪尽数化为委屈，全部都在妈妈怀里哭了出来。
  “妈妈……”芝芝哽咽着，眼泪止不住的流：“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出门的，我那时候应该在家等你的，对不起……”
  芝芝生日那天，她只是想早点和妈妈一起过生日，她只是想给回来的妈妈打灯，她只是在自家楼下等着妈妈回来，但是却也因此永远错过了自己的生日。
  “妈妈，我要走了，你要，要好好的……”
  芝芝哭着松开对方，“要好好的做自己，活下去，不能永远陪着我，我不要你永远陪着我。”
  门外的杨戬已经在催了，芝芝无法再熬时间，只能最后再和妈妈告别一声，然后流着眼泪飘出门外。
  车辆匆匆来又匆匆去，留下停留片刻的街角监控和一串车尾气，也带走了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小女孩，和她母亲对她的不舍。
  花店里，芝芝妈妈愣愣地看着手里小野花花束，一滴眼泪突然滴落，掉在小花的花瓣上。
  女人看着那滴眼泪，有些不解自己为什么要哭，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掉落，一连带去的是她心头浓浓的阴霾和愧疚。
  她好像突然有种释怀的感觉。
  穆重及时出声：“你看上去好像还很疲惫，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吃点甜食再晒晒太阳，休息好了才能应付之后的生活嘛。”
  芝芝妈妈愣愣地点头：“对，我不能再这样低沉下去了，芝芝要是知道了会难受的。”
  女人也匆匆离开，来的时候满身疲倦，走的时候却多了几分对生活的热爱和朝气，似是释怀，似是新生。
  秦无寒抱起穆重，他突然开口：“你在那束野花上面施了法？”
  芝芝抱住她妈妈的那一瞬间明显有接触的痕迹，而不是鬼魂穿体而过。
  穆重还想假装没听见，但秦无寒一直盯着他，想假装都装不了，只能悠悠撇头不与他对视。
  见穆重要装傻，秦无寒轻笑，也不再多问，带着人慢慢上楼。
  只是一个拥抱，却让生人释然，也让逝者不留遗憾。
  木神大人，真是温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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