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幕伴云迟

“看人睡觉是什么癖好？”

        “就等着你做噩梦惊醒，好英雄救美。”

        我们在一生中总会和许多人、在许多不同的地方、以许多不同的情景，初次见面。多年以后，会发现这些初见的场景或特殊或普通，丝毫跟结局没有一丝丝的关联性。

        年轻人总会追求和重要的人相识的时候，地点特别一点，情节浪漫一点，最好能高潮不断。但最终发现，如果人不对，那些心潮澎湃的浪漫都会幻灭，相反让美好的记忆无所适从，成片扔在尴尬的角落；如果人对了，或许从一杯白开水开始，没有浪漫，也会或迟或晚、无法预料地走到最后。

        晚上无法通宵看手机，穆小晚倒是养成了早睡的好习惯，除了头几日还不习惯，再加上母亲和长姐穆之书轮流来照看，略有不自在。最近，看穆小晚身体无大碍了，她总算可以独自一人感受这小院的夜晚，丫鬟丹棱很懒，只要小晚不喊，她就不会主动找事干。

        小晚住在穆宅三进院落后罩房，带后花园，占地不大，精致小巧，为穆宅的院落增加了点缀。穆家考虑到小晚生性喜静，专门给她修了个小花园，过去的她，后罩房就成了最爱，去其他人的房间几乎都不用经过小晚的闺房，闺房典雅雅致、应有尽有，小晚感受着，过去那个被家里人精心呵护着、包容着的小晚，思绪竟有些万千。

        现在的穆小晚一个人在院子里逛，心想，对这个穆府了解得也差不多了，明天一定要说服父亲和哥哥放自己出去走走，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更何况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踱步太久实在是有点累，她就回到了自己的闺房，喝了口水，便睡下了。

        迷迷糊糊之中，做起了梦，这个梦幽幽暗暗、暧昧不明，面前竟然出现了一位广袖长袍蓝衣男子，只见他步伐闲然地靠近自己，鎏金发簪束起的发丝随风摆动,再搭配上没有缘由的梨涡浅笑，这个梦，根本不需要上下文，小晚就知道主题并不简单。梦里无需矜持，她从小到大，梦中出现暧昧的次数还真不多，机不可失。小晚起身，用手拍了拍梦里男子的脸，心想，看这模样，好看是好看，不过，就是一花心大萝卜，冲我笑得这么桃花，可惜梦里出现的不是百分百心仪的对象，或许是过去在什么地方下意识搜罗的素材，虽不符合心意，但将就吧，美梦可遇不可求，她开始一边讥讽自己，原来自己是这种人一边欣赏着难得盛宴。

        这梦里的男子很上道，也很听话。她主动的伸出双手捧起这张俊俏的脸，调戏道：“这张脸真帅气，可惜不是我的菜。看看这桃花眼，故事可真不少。让我来收拾收拾你吧！”说着，戳了戳他的眼皮，双手搂住脖子，一翻身把他骑在了自己身下，小晚见梦里这男子有些许惊讶，不过很快就又带着三分笑意看着自己，小晚一脸得意，霸道地捏着这男子的下颌，亲了下去！男子不但没躲闪，还很是主动，小晚触电般甩开了对方！

        不对！

        这才不是梦！

        唇上的触感不对！

        有的梦迷惑性很大，也是有真实感的，但梦里的真实感和现实的真实感是有区别的，对于几乎天天做梦的穆小晚来说，她最能分清梦境和现实的区别，很多时候还能左右梦境的走向，一度是研究清明梦的半个专家。此刻，不是梦。刚才的触感，已经远远超出了梦的承受范围！他是谁？小晚心里一惊，晃了晃头，不停地眨眼，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再观察观察。

        只见这男子笑盈盈地说道：“怎么不继续了？让我看看你还会做些什么？”

        小晚警觉地再次弹远了一些、下床、后退，看着这男子……，再次确认——这、不是梦！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小晚本能地脱口而出，五讲四美三热爱有道德，雷霆般地九十度鞠了个躬。

        不过她立马觉得是自己被冒犯到，“你是谁？半夜擅闯女子闺房！”由于变脸太快说不过去，小晚竭力控制怒火，语气不重。

        “对不起！穆姑娘！是烨某唐突，擅自闯入！”只见这个桃花眼坏笑着从床上起身，也学小晚的动作鞠了个标准的九十度躬，“你我都有错，扯平了。连着几晚，姑娘都是噩梦，难得见姑娘梦里恍惚、情丝缠绵，不忍打扰，所以就”

        “你既然知道我姓穆，那说说你是谁？”她打断，不想让他再沿着“情丝缠绵”这个话题继续发挥下去。

        只见这人起身，朝小晚走过去，一步步逼近，面带调戏之意，“在下烨云迟，你的朋友，知道你昏迷多日，担心你，来探望探望！”

        小晚认真分辨他话里的每个字，自然地转身朝远离床的方向踱步，语气平和地说道：“朋友？朋友可分很多种，深夜能不顾礼义廉耻造访闺房的朋友，必然不是那种交情不深的点头之交、泛泛之交，那么，你是哪种？”小晚心想我看你敢不敢编得友谊深厚一点，她可知道以前的穆小晚少言寡语、深居简出、性格内向，可没有什么闺蜜朋友，况且还是这么攻气十足的朋友。

        烨云迟见小晚狐疑，立马正经解释道：“说得没错，只因我和你兄长穆之达是竹马之交，自然和你关系不一般，也算你半个哥哥，听闻你昏迷失忆，甚是担忧，就擅自闯进来关心关心。”小晚自从穿越过来，内心早就习惯了陌生人一上来就跟自己很熟，听他这么说倒说得过去，不过，她从来都是怀疑型人格，“丹棱！丹棱！”她大声呼喊想和身边的人确认。

        这桃花眼一个箭步上来，就捂住了她的嘴，苦笑道：“你的丫鬟，睡的不是一般的沉，你可喊不醒她？”

        “既然喊不醒她，你捂我嘴干嘛？”小晚嘴被捂着，导致这句话问出来的效果就只有“呜呜呜”的声调和小晚眼神上下扫视的鄙夷。

        “好，我骗你的。我和你兄长并不认识，在此之前，我和你的家人也不相识。只不过，你出现在唤日圣殿，这你还记得吗？大师在唤日圣殿看到你，并派人把你送回穆家，我的任务就是来了解你是谁、为何出现在唤日圣殿。”

        小晚觉得这个说法更令人信服，但还是谨慎地问：“怎么证明你是你口中所说的唤日圣殿的人？”

        只见此人拿出一块琥珀蜜蜡腰牌，递向小晚，小晚接过来，只见这腰牌上刻了一个“唤”字，下半部分刻了“小乘烨云迟”一排小字，笔走龙蛇，背面雕刻一对仙鹤，精妙绝伦。

        “唤字是唤日圣殿的唤，烨云迟是你的名字，那这个小乘二字，何意？”

        “唤字是指唤日阁，不光指唤日圣殿，而小乘书斋是唤日阁里的三大书斋之一。”就这句应该不需要情感投入的回答，被他丰富的情态回答得十分撩拨。

        小晚发现，不知不觉中，他更加靠近自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从刚才亲密接触开始，就有一种浓烈的奇特香味一直存在，再次靠近，小晚开始仔细分辨，有几分像是广藿香的味道，又有几分隐隐约约酸涩、甘甜的柑橘气息。不过，小晚的“费洛蒙”并没有异动，只不过觉得这味道有点特别。

        见小晚愣神，他说：“原本是来办正事儿的，结果你这么一弄，我有了别的想法。”

        “刚才不过是我以为自己做梦，所以你可以问正经事的问题了？”小晚想给他拨到正经事上。

        烨云迟避而不答、讪笑道：“渴了吧？要不要喝水。”说着朝茶桌的水壶走去，“我已经观察你好几晚上了，你每晚都做梦，好几个晚上，都是噩梦。今晚这梦，你可满意？”

        随着，茶也递了过来，朝她定定地看过去，眼睛都不眨得等着小晚招架。

        “看人睡觉是什么癖好？”

        “就等着你做噩梦惊醒，好英雄救美啊。”

        见小晚不接茶水，他竟然右手捏住小晚下巴，想喂。

        “大可不必！”小晚抢过茶盏，挣脱出来，走到了茶桌前坐下喝茶，“我这么说吧，你说的唤日阁还是唤日圣殿，我并不知道，醒来过后我就失忆了，至于为什么会掉落在那个地方，我真不知道。”小晚想继续给他拨到正经事上。

        “那你可知道，你引来了妖冥族的人？”

        “妖冥族？”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我还真真儿就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你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掉落在唤日圣殿，也不记得掉落之前的一切？”

        “是的。”小晚觉得关于现代的一切记忆，总不能莫名其妙的告诉一个这样的人，他是好是坏还不清楚呢。

        只见他一挥手，另一只空座椅瞬间就挪移到了小晚身旁，小晚震惊！想问这是怎么办到的，但只见他踱步走了过来，坐下，一只手放在了桌上支撑歪着的头，好奇地看着小晚，四目相对，小晚内心羞涩，但仍然坚毅地将眼神迎了上去，问：“这挪移的本事，就是传说中的法术？”

        “嗯。”他暧昧地轻哼。

        本来还想问什么，这嗯完，小晚什么都不想问了。估计问什么他都这嗯啊劲儿。

        “烨公子，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小晚语气里不带感情色彩。

        “我要试探试探，你和妖冥族有没有关系？”他故意用一种阴柔的语气说道，眼睛直勾勾地。

        “你想怎么试探？”

        “就像刚才你做梦那样。”说着他一只手捏住了小晚的下巴，自己的脸慢慢凑近。

        小晚并没有躲闪，虽然她想。对这种人，躲没有用。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表演，看这姓烨的小脸一张，眼睛也不大，连双眼皮都藏得很深，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眉虽浓但也并不是多惊为天人，但就是这单拎出来都很普通的零部件，组合在一起，就是一张灵动、精明、百变的脸。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做了四五种表情，他好像觉得他自己是世界上最懂得表情运用的人，把调戏般的笑运用得炉火纯青。这五官加上表情，把组合美发挥到了极致。大多数时候都是痞痞的，桃花眼若有似无，很听他的话，他需要，那就可以随时梦幻迷离，四周略带红晕，眼神似醉非醉。正经起来，红晕就藏了起来。只可惜正经的时候没多少。

        倒是这时有时无的小梨涡，再搭配着嘴唇鲜红、齿如含贝的一张嘴，成了整张脸聚焦的地方。

        他并没有吻下去，无限接近处，悻悻罢手，或许是小晚的淡定让他不敢轻易吻下去。

        “罢了，不逗你了。说正事，”他秒正经，“前几次深夜，我来探过你，发现你连心识都没有打开，更加谈不上冲破神识。”

        说着，伸出右手，朝小晚的心脏处散发出一股白色光束，不一会儿，这道光便消失了。小晚正觉得这一切很神奇，听到烨云迟说，“果然还是一样，确认了好几次了。你难道不好奇吗？为何妖冥族的人来找你？”

        小晚当然好奇，她好奇的倒不是什么妖冥族，她好奇的是，自己为什么会从那个世界来到这个大丛国。

        “烨公子，首先，我是从唤日圣殿上面掉下来的，我想去看看上面有什么？可否带我去看看？其次，既然你认为我和妖冥族有关系，可否带我去见妖冥族的人，我当面问问，或许有人能为你我解惑。”

        他噗嗤一笑，“唤日圣殿上空虽说是禁忌之地，你要去也不是不可以，但妖冥族几百年来从不踏足大丛国，要找他们很难，得去大食国，而且他们嗜血杀戮，你确定要去找他们？”

        小晚有些吃惊：“他们会杀人那他们为什么不杀我？”

        “这也是我要来问你的问题。”

        “那既然我是从唤日圣殿的上面掉下来的，我先去看看那上面究竟有什么。”

        “好，我可以带你去一趟，后日酉时太河南边沙滩见吧。”烨云迟爽快地答应了。

        小晚一面点头，一面心里默念着子丑寅卯算着时辰，掐指一算相当于下午五点，天还没黑，时间还算可以，还一面叮嘱自己以后还需要更加快速地反应古代常识才行。

        他笑盈盈转身要走的时候，回过头，像小晚和他多熟一样，掐了小晚的脸问道：“对了，刚才你说‘不是我的菜’，是何意？”

        “意思就是，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类。”小晚正经地回答，心想这个问题客观回答更能避免误会和麻烦。

        “哦！原来如此。”说完，低头笑了笑，“若是你的菜，你又预备怎么吃！”一边说着一边推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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