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暗涌兮深夜
施针完毕,为穆小晚穿好睡袍,众人进屋忙活着给她喂药,服药过后,女府医生叮嘱这一晚上,须得有人轮流照看,并将她两手、两腿和躯干,五个部位盘曲如龙。
更说,向左侧身或向右侧身均可,左龙右虎——此乃防止梦魇的五龙盘体式睡姿。轮流看护是为了防止她中途改变睡姿,因为一旦梦魇,热邪扰心,就功亏一篑了。
以防穆小晚半夜出什么差池,穆家留下了府医,并给女府医安排了客房。
烨云迟又以同窗为缘由,也要求留下来。穆家感恩烨云迟都来不及,哪里还好意思说这样客居自家合不合礼数。如此一来,穆家还给烨云迟的侍从义旭、车夫均安排了留宿房间,并为他们准备了夜宵。
这一宿,就这样,比白日更忙活的折腾起来。
吃完宵夜,烨云迟才想到明日一早还要上朝,便将义旭和车夫拉到一边,吩咐他们今夜回他的城郊别院住,并于五更带着朝服、冠帽来穆宅接他,还吩咐不要张扬,马车不要停穆宅门口,停在隐密处,到皇宫大门附近再换成舆轿进宫。
然后,还小声强调对外不可声张,要让烨府上下以为他像往常一样,饮酒作乐,喝得烂醉,去了城郊别院,是从城郊别院穿着朝服上朝的。
交待得很清楚,倒也不难,可侍从义旭面露难色回道:“大人,五更会不会太晚?恐怕根本来不及点卯。”
“迟到就迟到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回去晚了。”烨云迟满不在乎说。
“大人,我还是早些把朝服送过来吧,早些出发?否则,皇上又该骂您了!”义旭无奈劝说道。
“哎,你别管了!照做就是。”他挥挥手,义旭见劝也没用,便驾马车走了。心中忧思,他家大人是满朝文武唯一一个迟到专业户,准确地说,是唯一一个敢迟到的。
烨云迟当然明白迟到不好,但他算准了,明日早朝皇帝来不及管他迟不迟到,皇帝要冲他大发雷霆的事情,比迟不迟到严重多了,就让满朝文武等会儿他吧。
去得早,被骂得早。唉!
穆之书让弟弟穆之达回房歇息,明早家中店铺还需要他,于是,穆之书带着两个丫鬟进进出出照看小晚。
父亲穆易林、母亲林氏站在小晚我房门口观望了一阵,便也各自回屋了。
回到屋中,二老翻来覆去睡不着,林氏便去了祠堂抄经祈福,而穆易林靠在床头,不由得想起小女儿今夜那些伤人的话
又想起那一次父女俩在唤日天梯的对话,小晚曾说过“幸福的家是不用索取却得到很多的地方”,那时的女儿眼泪和今晚她流的泪,同样让身为父亲的穆易林感受到切肤之痛。因为,作为父亲,他今夜并没有做到完全的包容,她的病根,恐怕和他有很大关系,他想。
只因,他后来单独找到了女府医生问长远根治的问题,府医告诉他:孩子心中有尘,又是个不容尘土之人,做父母的需得慢慢为她卸下心中的郁结、遗憾,方能真正好起来。
穆易林将这话铭记在心。
另一个人,也在回想今夜穆小晚发疯的样子。那就是烨云迟。
他时不时凑上前看一眼穆小晚的睡姿标准不标准,提醒丫鬟;时不时在房中来回踱步,任穆之书劝他回客房歇息,他都推辞。
到最后,穆之书、丫鬟都困倦地打起了盹儿,他便干脆一屁股坐在了穆小晚的床尾椿凳上。
探测她的气息和脉搏均无大碍。尔后,又看到她的发呆,她微微蜷起的手指,雪白的手腕烨云迟忍不住拨弄了几下她的手指
熟睡中的穆小晚微微皱起的眉,他想,她今夜那样的悲伤毒舌,说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话,那是对父母亲绝望到什么程度才会说得出来的?
可她的父母亲并不似她口中的父母,他初次认识穆小晚之前,早就查过她的身世背景,再加之,他的前几次亲眼所见,她的父母亲对她爱护有加。
当然,一个是他亲眼所见、亲身调查,一个是他今夜从小晚口中听到的
真要比起来,他莫名地更愿意相信她口中的,因为她今夜那样的悲伤是的,他宁愿怀疑自己的眼睛,也无法怀疑穆小晚会冤枉了谁。
同时,他又在心中讥讽自己,他烨云迟!居然宁愿相信她说的,也不愿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他又想起,她口中说的“洁癖”,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你自私,我洁癖,如何做母女?”
烨云迟试图更精准地理解,她为什么那么说?他隐约感受到的——是一种执着却柔软,心如明镜台的洁癖可明明她面对洁癖并不洒脱,她今夜的每一滴泪、每一声怒吼,实则还在同父母争取
不过,说到底,那是穆小晚的家事,他不便去猜测,更不好论断是非。
于是,望着她,她紧皱的眉头,她手掌捧着侧脸的睡姿,安静而惆怅,格外乖巧,和她任性地恶言相向一对比果然,那回毒门配方,她就冲他说过,自己是镜子,照见什么便是什么,再狠得话,她确实都会!
想着想着,他不厚道地笑出声来,还好,没吵醒睡着的人。
烨云迟并不知,他明日的早朝,以及他预计明早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此时此刻,已经提前酝酿了。
从他将“响遏行云破”示人开始,大丛的东宫太子李和辰就已经坐不住了,比他更坐不住的有当今圣上——李世源。
连夜遣人将太子从东宫拎过来一顿臭骂,烨云迟是他手里的人,犯了大错,大丛的太子好过不了!
虽说皇帝也知道,谁也管不住烨云迟,他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可一国之君需要出气筒。“响遏行云破”算是机密武器,因为伶人莺歌暴露出来,肯定会招来大食国的不悦。
另一方势力——大食国,慕容赤风正在西部边境之城“维龙城”,他一堆公务看到后半夜,便收到了鹿岑发来密函。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进一步确认了:大丛国从未安分过!他带领着将士在东部海岸抵御妖冥族,而这大丛国打着“灵盾契约”的幌子,竟然开始让人修炼“响遏行云破”。不知道瞒了多久,这下暴露了野心!
虽说愤怒于心,但慕容赤风想了片刻,并未动用维龙城“百鳞军”,他觉得还不是动武的时候。
于是,一道密信迅速送达两国边境白鱼舟城,驻扎在此的大食国“白义军”主将洛臣、副将程御下收到指令,连夜将五万军队调遣逼近边境线,离河对峙。
洛臣、程御下当然知道,慕容大将军不是真的要打,而是要威慑大丛国。
各方势力,这一夜,你方暗潮我涌动。
占城国苏雪衣,当然乐见其成,当他今夜听到“响遏行云破”带着穆小晚的曲子飘扬在堂阳城之时,便料到大食国的举动。虽说他巴望着大食国真打,但他知道打不起来。
侍从其同一连跑了两趟“鹤鸣酒肆”打探,第二趟回来的时候,向苏雪衣双手奉上了抄来的唱词——《盗将行》《一腔情意喂了狗》
随后,他便发现他的大殿下看着唱词屡屡走神,并吩咐下人准备肉包子。
夜半三更,雪衣大殿非要吃牛肉馅的包子?
府中居灶君上下,素来准备晚膳从未准备过包子,纷纷嘀咕大殿下一个不爱吃包子的人,深夜突然就想吃了
当其同一脸疑惑地将点心、肉包子送到苏雪衣跟前之时,正好瞧见苏雪衣茶水洒在了唱词之上,苏雪衣愣神了一瞬,便慌乱地用衣袖交替擦拭水渍,他全神贯注地聚焦在了水滴,却没看见一旁的茶盏即将又要翻倒其同连忙上前挪开了杯盏
苏雪衣头也不抬,命他将吃食挪到他手边,便摆手,道,“你下去吧,今夜不必伺候。”
其同见苏雪衣神情淡然,一如往常,并不像要吃夜宵的样子,他特想留下来琢磨殿下,还想顺便问是否是晚膳不合胃口不过,其同还是退下了。
苏雪衣心神专注地看着其同手抄回来的一行行小字,全然不介意他抄得歪七扭八。
他想:为什么“大的叫孤勇,小的叫词穷”?为什么“不大不小的最没用,名字叫踟蹰”?
“醉眼看人间,个个都温柔一腔情意喂了狗,我也不愿回头”,就好像这一行小字能发出穆小晚的唱腔,见字如听人。
眼神还未离开过桌案,而骨感修长的手,却已然拾起盘中的包子送入口中,他清冷地神情,外加本该在早膳出现的食物,十分违和。
然而,无人在场的违和不算违和,苏雪衣要用从未练习动作吃东西,他想试试:
他先轻轻咬了一口包子等到第二口,他便将剩下的大半个包子,用食指推入了口中动作轻柔快速地将他的食指连同包子推入口中,一瞬间,半根食指连同包子淹没在嘴里,食指抽回他两边的腮帮子鼓起来,还没完全下咽,他又拿起了枣花酥,同样的姿势——他将枣花酥用食指深深地推进了口中食指从头至尾并未碰到嘴唇,便抽了出来,他神思恍惚地望着自己食指,慢慢嚼着,觉得入口的东西食之无味可明明她,就是这样吃的每次看她这样吃,无论吃的是什么,都是满口生香、回味无穷。
好几次他看到穆小晚在周围无人的时候,便不动筷子,毫无顾忌地大吞,却能做到不吧唧嘴!她是如何做到如此大的口容量,却不失优雅的?
是在观文殿堂厨,苏雪衣远远看着她寻寻觅觅找吃食,有时候她也会旁若无人,特别是吃肉包子,开始几口都正常,但总会在最后一口将剩下的大半个包子仰头送入口中,她最后食指大咧咧地推送食物那一下,莫名让苏雪衣心中魂牵梦绕。
他从未觉得观文殿的吃食如此诱人过或许就是因为那她特有动作——微闭双眼食指推入,又或者不微闭双眼,食指推入,同时,眼神已经开始寻觅下一道入口美食。
更有一次,连吃桃酥芝麻薄饼,随便咬上一口,她也能将口中不规则的薄片,食指推送入口中薄饼碎渣沾满她的上唇偷偷观察好几次,苏雪衣才发现,她不爱吃百花糕,她吃一次皱眉一次,她更爱枣花酥不过,有几日的枣花酥换了司膳,她吃了一块便不再吃了她爱吃的是裴司膳做的枣花酥。
就连吃苹果,她每一口都贪婪地咬下一大块,比她嘴巴的尺寸还大,她便会用食指轻轻补推入口,十分逗趣!苏雪衣嘴角忍不住地翘了起来,他更忍不住想学着她那样吃
或许,什么时候他能总有一天,她口中的食物,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抢过来尝一尝。
看她吃东西会误以为她不挑剔,只因她从不提要求,有什么便吃什么,好吃多吃,不好吃就少吃。但苏雪衣仍然无比确信,她比谁都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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