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流言
辰时末最是好晨光的时候，王牙脚步匆匆地赶到了衙门里。
到了正门口他将头上帽子戴好，喘着气问里头站着等他的人：“谢捕头，出什么事了？您怎么这个时辰找我，我正在街上巡逻呢。您都不知道，今日街上热闹啊，比昨日都盛上一筹，啧啧……”
话说回来，谢江明昨夜自是轻松将刘守卫拦下扭送到了衙门中的牢里，当即就将人仔细审问了一番。
刘守卫当时坚称他是因贪图槿娘子美色，企图趁着过节时候大家放松了警惕的夜里，夜探香闺一回。
他反复强调着这就是他会出现在那屋子里的理由，解释地太过心急时，从他怀里飘落下了一件槿紫色的衣物。
谢江明想着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条帕子就是刘守卫从槿娘子房里偷带出来的那条，他迅速出手赶在刘守卫的手前接住了它。
奇怪的是帕子入手时他却碰到了一根系带，他不解地垂首看过去，呆楞了一下后好似明白了过来。
这不是帕子，而应是槿娘子的……
谢江明接着它的那只手突然有些颤抖，眼睫也跟着颤动了几下。到底是个没有家室的男子，他很快败给了手中物什，没法再将它握在手里，狠下心将它塞进了自己的袖中。
此时，他终于重新镇定了下来。刘守卫的话听着像是那么一回事，他进屋后也确实看到了刘守卫拥着槿娘子的画面，但这里头却仍有不对劲的地方。
他当时短短扫视的那几眼里，看到屋中地下一片狼藉散乱着女子的衣物，床尾摆放的衣箱也是大敞着的，显然这些都是刘守卫的手笔。顺着刘守卫的说法的话，那他应是奔着人去的才对，那他放着人不管先在里头找什么呢……
谢江明走近了他一步后，盯着他冷声问道：“你在她屋中翻找什么？”
刘守卫垂着双目很快回答了他，“就是被您拿走的那件小衣。”
谢江明凤眼一眯，皱着眉目光锁着他。
刘守卫好似早就想好了应答的话继续道，“就是拿它当个念想，往后或也能拿它要胁槿娘子与我继续相好。”
谢江明面上泛着寒气，对听到的这番回答却并没完全相信。
他与刘守卫平日接触并不多，但在他印象里，刘守卫过去偶尔向他回话时侯，说话都是支支吾吾的，不是个话说得顺畅的人。刘守卫今日的表现却是答话反应迅速，丝毫没有停顿，露出了些不寻常来。
至于刘守卫究竟有没有隐瞒什么事，他得寻个对县中事知晓的多的人探探虚实。因此，今日他将衙里在这方面出了名厉害的“王尖牙”请了过来。
王牙一张嘴就能把话头扯到偏离正事八千里之外的地方去，谢江明正想打断他时，却听王牙的嘴中提到了一个人。
“今日的热闹是从哪里来的您保证猜不到，我听了都唬了一跳呢。竟是因那天宫里尚食的槿仙子，不对是下了凡的槿娘子而起的。”
话说到这时王牙却是突然停住了，一脸“快给我个反应”的表情看着前头站着的人。谢江明抬眸横了一眼过来，王牙乖觉地继续说了。
“嘿嘿，小的继续说啊。我刚不在街上四处巡嘛，就听见街边卖馄饨的大娘正和人议论说是那个卖点心的槿娘子，昨夜里偷偷与一个汉子在院子里幽会呢！“
“幽会？”
“是啊，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说都被人亲眼瞧见了，围着的一圈人都听得直叹呢。我本还没当回事，进了个小茶馆想喝杯茶去，结果里头人也在聊着这事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啊，有说槿娘子一个寡妇还敢在外头勾三搭四的，有说槿娘子两面三刀嘴上说着不肯再嫁二夫实则却是个水性杨花的，还有人说槿娘子指不定是和哪个野汉子生了野种，被夫家休了才灰溜溜跑到咱们这的。”
“咱们这连雨都不用求了，这满街人的唾沫星子要不了多久就能把这满街的道给淹了。”
谢江明打断了他的话，肃声问他可知道流言是从谁那传出来的。
王牙摇了摇头，“这我倒是没听见，不过这事传的这么热闹八成是有证人的，我一会儿出去后走街上问几个人就能问出是谁来。”
谢江明点了点头，听到他又道：“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槿娘子瞧着这般出尘的人难道竟当真做出了这种事！虽说人是在空窗期里头，但这偷鸡摸狗的事做着掉份啊。”
他正说到兴头上，往前一看却发现他的上司幽幽地斜了他一眼。
他立刻赔笑称他这就闭嘴，他那位从不关心流言闲话的上司却在这时没来由地说了句：“她没做那种事。”
“啊？”没一会儿他一向转得溜的脑袋反应了过来，“您是说槿娘子啊，您怎么知道的啊？”
“不对，谢捕头，您难道和槿娘子很熟吗？”
谢江明却不再理他抬脚走近了职房里，王牙火速跟了进去。
王牙跟着进来是想听风月八卦的，没成想却听到他的上司问道：“刘守卫这个人你可熟悉？”
他完全没犹豫地答道：“自然熟悉的很呀，他嘛，不就是个呆子嘛。反应慢性子轴，大伙都知道他是个老实人。”
“他最出名的事应该就是单相思咱们县中一枝花阿香姑娘，你别说这个呆子还真痴情，竟能坚持这么多年还痴心不悔的。咱们这除了他自己，应该都知晓他们是郎有情妾无意吧。偏偏旁人怎么提点他他都不信这邪，当真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放在过去他这么陷在里头苦苦挣扎也说的过去，可如今谁不知道阿香姑娘喜欢的是谁啊，他这又是何必呢？”，说着贼笑着看了一眼面前清清冷冷的人一眼。
谢江明若有所思地听着，抬头看到他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皱眉问道：“没了？”
王牙拍了拍胸脯道：“没了，您相信我我是打娘胎里就爱听八卦的人，关于刘守卫有说头的事都在这了。”
谢江明垂下眼暗忖道，既然刘守卫心中另有她人，还如此执着不悔，怎会打上槿娘子的主意呢，看来刘守卫的话果然有假。
事情发生的紧凑，两件事还都与槿娘子有关，摆明了是有人与刘守卫里外应合计划好了要害她。找到流言的源头在哪，多半就能将问题迎刃而解了。
槿娘子在这县中呆的时间并不长，究竟是谁会想要害她呢……
那边正处在流言中心的戚木槿对这一切却还并不知情，直到午后迫于生计，碧罗出门摆摊回来。
碧罗回来时候眼圈都是红的面上还带着泪痕，戚木槿忙担忧地上前问她发生了什么。
碧罗目光有些躲闪，挤出笑说是东西卖的快高兴得过了才这样的。
这话戚木槿根本不信，“你与我说实话，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碧罗忙摇了摇头，戚木槿见她的反应后却是更加怀疑了，直接迈出步子准备出门到摊位上去问问旁人，碧罗立刻拦下了她。
见小姐真要出门，怕小姐听到外头那些不好的闲话，她忙说道：“小姐你别去，外头不知哪来的传言，说是……”
“有外男昨夜进了咱们院子，话说的不清不楚的，您千万别去被那话污了耳。”
外头的话当然不止这般，要难听上千百倍，她那时走在路上就听到了不少人的议论。更过分地是，她到了地方卖东西时，许多人特意围了过来，不买东西而是嘴里污言秽语不停。
她们说的话实在不堪入耳还可笑之极，她家小姐分明是清白的为何要被她们这般诋毁，她忍不住就与她们吵了起来。
但她毕竟孤身一人怎敌得过市井中锻造的一张张利嘴，还是些根本不在乎事情真相只想借此抒发内心不快的嘴，她很快就被那群人说的红了眼睛掉了泪。
戚木槿听了这话大抵明白了碧罗不让她出去的原因，她心疼碧罗为了她受了这无妄之灾，柔声安慰道：“屋里给你留着好些点心呢，你快去吃些。别难过了，我不出去就是了，咱们这几日就呆在院子里吃吃喝喝。”
这话只是为了安抚碧罗，接连发生被人伤害之事谁能真的当作无事发生一笑而过呢。
暗自压下早已在过去经历里习惯了的凄怆情绪，戚木槿迫着自己专注想着她究竟是得罪了何人，昨夜闯进来的人和今日之事又可有关系。
她在这县中难道真的要呆不下去了吗…
王牙很快就从大街小巷中寻到了答案，回衙门向顶头上司回话了。
“谢捕头，嘿嘿，我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话了。”
谢江明手中正在写案书的笔一顿，他抬眸看过去示意他继续说。
王牙接收到他的眼神后，继续道：“是住槿娘子隔壁的孙大娘，最早就是她天没亮出去洗衣服时候和河边一群大娘、娘子说她亲眼所见隔壁槿娘子院子昨夜有男人来过，说他二人在里头卿卿我我动静可不小。还说槿娘子平日就是个勾三搭四的，这种事已不知道做了多久了呢。”
“孙大娘？”
“孙大娘是咱们县里头重多卧虎藏龙中仍不输的名嘴，那牙齿可利了，最爱打听是非说闲话了，也就勉强输我一头吧。”
“她闺女就是早间我说的刘守卫痴心相付的阿香姑娘，她可宝贝她了，谁说她女儿一句不好都不行。不过阿香姑娘确实有些姿色，有这么个闺女是合该宠着些。”
谢江明盘思着若是顺着目前得来的这些消息走，那就有可能是孙大娘不满刘守卫对其女的见异思迁，故而做下了这污蔑槿娘子之事。
但刘守卫做的事还寻不到合理的解释，正暗自思忖时，门口传来敲门声，王牙开了门一看，转头乐呵地对里头说道：“谢捕头，是你娘来了！”
王牙退出了屋子，帮二人将门合上了。
苗大娘面上的怒气都快收拢不住了，她一进门就向谢江明问道：“九安，你可有听闻外头关于槿娘子的疯言疯语？”
“可实在是气死我了，捕风捉影的话她们就敢拿出来糟践人。女子的清白被这般折损，这不是要人命嘛！”
谢江明给她递上杯安神茶，回道：“这事我已知晓了，您放心，此事我绝不会姑息，定会尽快查明真相，还槿娘子一个清白。”
至于昨晚发生的事，他自然是不会和他娘说的，说了只会给他娘徒增更多担忧和怒气。
苗大娘叹了口气，说道：“我与槿娘子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深知她就是个极好的人，怎会像那些嚼舌根的人说的那般呢。一想到她那么个温温婉婉的人听到那些人说的污言秽语，会有多难过，我就实在是心疼。九安，你可定要给槿娘子个交代啊。”
谢江明郑重应下，对她道：“娘，此事还望您能帮我个忙。”
“劳烦您明日将槿娘子唤到衙门里来，有些事我只有问她才能知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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