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

昭曦宫，陈设典雅的书房内，尚还青涩的太子殿下正端正着身子，挺直脊背坐在书桌前细细抄写着诗句。

        却突然听见窗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和谈话声传来，扰乱了这一室的静谧。

        他皱了皱眉，一张虽年幼稚嫩却已能窥见北燕帝当年风采神韵的脸上满是被打扰的不快。

        手腕轻抖，利落的写完了最后一个字，萧定深将手中仍然墨汁充沛的笔搁置在笔枕上，撩起长袍从书桌边起了身。

        见他来了，一直在殿门口值守的大太监王朗赶紧跪地问安。

        挥挥示意人起来后，萧定深皱着眉头问道：“是谁在外面？”

        王朗正要回答就被一个温柔的女声打断了：“是我，深儿。”萧定深转头看去，刘娇穿着一袭颜色艳丽的宫服站在廊下笑看着他。

        萧定深脸色缓和下来，挥挥手示意王朗退下，然后走过去，声音清冷的躬身请安，“母后万安。”

        刘姣笑着让他起来，萧定深依言直起腰身，正欲询问刘娇来意时，却突然被吸引了视线。

        是一个穿着白色短狐裘，头发上坠着寺庙里求来的驱邪祈福的小铃铛的年纪尚小的幼童，此时正躲在刘娇的裙裾后探头探脑的打量着他，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独属于孩童的天真烂漫。

        萧定深的视线在小孩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上凝聚了会，抬眸看着笑得一脸温柔的刘娇，“母后，这是？”

        刘娇垂眸看着站在她身后紧紧抓着她裙摆的小孩，伸手温柔的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发顶，换来小孩抬头无知无畏的一个对视。

        她看着小孩笑了笑，眼底盛满了温柔的笑意，“这是阿缨，秦侍郎的独子，也是你舅父和你外公替你物色的伴读人选。”

        身为皇后嫡出，又已经被封为了燕太子，萧定深虽然还未进尚书房，但却并非什么都不识，反而很多东西他可能懂的比他那些已经进了尚书房的兄弟们都多得多。

        因为他自启蒙就是北燕帝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学四书五经，学粗略的带兵之道，帝王之术，而很多朝堂大臣的信息他自然也了如指掌。

        所以此刻只是刘娇这么一提，他便迅速将官职和人对上了号：

        秦侍郎，秦允，苏定人士，入朝已有五年，是科举状元出身，于入官第二年拜入丞相门下，第三年就破格提升至侍郎，现也兼任吏部尚书。

        为人清廉，刚正不阿，处事手段颇为利落，深得北燕帝信任。

        既是外公的学生，萧定深对于外公会推选他的独子当自己伴读这一决定毫不意外，但

        他又看向正仰着头眼巴巴的望着他的小孩，向来清清冷冷的脸上难得显现出些许犹豫之色，“可是母后，他太小了。”

        是真的太小了。

        小孩本就年岁小，一张小脸上都还堆着些许可爱的婴儿肥，个子也不高，身上再被厚厚的狐裘一裹，只显得整个人又娇又小。

        从身后看倒不像个孩子，更像个白嫩嫩，圆滚滚的团子，凑得近了，似乎都能闻到奶香。

        刘娇知他顾虑，都说当皇子伴读是成为显贵的最便捷之路，但其实并不如寻常人想得那么轻松简单。

        当皇子伴读需跟皇子同读同住，亥时歇，卯时起，在学院时如果皇子犯了错被太傅惩罚，伴读则需要替之受过，所以有时候平常的大孩子可能都会受不了，更何况秦缨这么个奶味都还没褪的幼童。

        最重要的是，伴读与皇子之间更是一荣既荣一损俱损，这种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与其说是心腹不如说更像是支持者，伴读及其身后的家族对皇子的支持是，反之亦是。

        但

        刘娇笑了笑，俯身把秦缨抱起来，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惹得小人儿趴倒在她肩头咯咯直笑。

        刘娇眼里带着笑意转头看向萧定深，“没关系，阿缨虽然还小但没有你想象的娇气，而且人也很聪明的毕竟是他的孩子。”

        她最后一句话声音极低，语气中满是怀念的意味。

        谁的孩子？秦允？母后一直处在这深宫，是怎么认识的秦允？没有错过那句几不可闻的话，萧定深眼底闪过一丝探究，但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

        将小孩举起递到萧定深面前，刘娇道：“那母后就走了，等会宫人会把阿缨的东西拿过来，你记得让王朗安排好。”

        看着正朝着自己笑得开心的小孩，萧定深踌躇了一会儿还是伸手将小孩抱在了怀里，感受着小孩身上软绵绵的触感，萧定深难得有些手足无措。

        看着两人大眼对小眼的样子，刘娇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转身往宫门走去。

        萧定深手上紧紧的抱着小孩，看着刘娇远去的身影，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她之前说的那句话，顿时陷入了沉思，他的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叹呢？明明两个人应该毫无交集的啊。

        “哥哥。”怀里小孩软软的呼声打断了萧定深的思绪，他一怔，垂眸看去。

        小孩抓着他肩膀上的衣服对着他软软的笑，“你抱得太紧了，缨儿有点疼。”

        萧定深反应过来赶紧松开了一点力道，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道歉便抱着人往里走去。

        走到了小榻前，萧定深轻轻的将人放到了上面，看着小孩乖乖坐着的样子，他着实有些头疼。

        宫中虽然孩子多，但都不是他母后所出，而且各宫娘娘彼此之间都多有防备，于子嗣的事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更是一直在北燕帝身边长大，所以即便是长到这般年纪却也是真的从未跟这么小的孩子打过交道。

        站在原地踌躇了会儿，萧定深蹲下身子柔声问道：“阿缨，饿不饿？”

        秦缨乖乖的点了点头，萧定深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转身喊道：来人啊。”

        王朗从门外走了进来，俯身行了个礼，请示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萧定深想了想，道：“去让小厨房做几份小孩子爱吃的糕点，再去取个新鲜的果盘，拿份牛乳来。”

        王朗安静的听着吩咐，心中诧异的想道：看来这是给那新来的伴读小公子准备的，只是不知是谁家的公子能得太子殿下如此对待。

        他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不显露半分，仍然保持着一副平静得样子，然后恭敬的应了声便退出去准备了。

        萧定深蹲着看了会小孩，见他神色恹恹，似乎是无聊的样子，想了想，突然一把抱起秦缨，将其抱到书桌上，一边哄他乖乖坐下，一边将一只挂在窗棂上的风铃取下来。

        那风铃是南蛮降服时进贡给北燕帝的玩意儿，他那时还小见了喜欢北燕帝就赐给了他，后来兴趣渐减便被挂在了窗棂上。

        不似寻常的风铃，因为南蛮盛产琉璃，所以这风铃也是用名贵的琉璃制成的。

        用琉璃雕成个花朵的模样，在阳光下显得五彩斑斓，十分炫目，花朵中间花蕊的部分被掏空，从里面流出几条细绳，细绳的尾端坠着琉璃烧成的小花朵，风一吹就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秦缨毕竟还是个孩子，玩心重，顿时一下就被这种新奇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抬头看看那个风铃，又看看萧定深，软软的撒娇喊道：“哥哥。”

        模样乖巧又可爱，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要满足他所有要求，眼底是浅浅的狡黠，这是他向别人讨要自己心仪之物时惯用的小手段。

        萧定深把小孩的鬼机灵看在眼里，倒也也不在意，笑了笑，把风铃递给了小孩，秦缨乖乖的道了声谢，便垂下头开始摆弄起手里制作精美的风铃。

        看着小孩乖乖的坐在书桌上把玩风铃，萧定深在书桌边慢慢坐下继续抄起了诗句。

        叉杆撑起的窗户外，是在十一月北燕的寒风中舒展着花苞的腊梅，清凌凌的落在嶙峋的枝头，艳红的花瓣重叠着，于其中隐然露出嫩黄的花蕊。

        略有些冷冽的寒风在其上席卷而过，一部分径直出了宫门，另一部分则悄然飘进窗户里，带进一丝萧瑟。

        穿着一袭单衣的萧定深笔尖一顿，转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穿着狐裘的小孩，皱了皱眉，伸手关上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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