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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委屈


司药端着醒酒汤进来的时候萧定深正坐在书桌后练字,墨汁饱满的狼毫落在宣纸上,笔走龙蛇,顷刻间一个大大的“忍”字就出现在了其上。

        司药在旁边看了一会,突然道:“殿下有些急躁了。”

        萧定深闻言看向她,片刻后,他搁了笔,问道:“急躁?”

        司药将手里的托盘放到了桌上,然后不慌不忙的指出他行笔间的匆忙与心绪不宁,萧定深听着她的话,视线也跟着落到自己写的那个忍字上,确实如司药所言,他的收尾有几分凌乱,不够利落。

        笑了一声,萧定深道:“司药,你觉得孤这个储君当的如何?”

        司药看着他,那张清秀有余,美丽不足的脸上是一抹浅浅的笑意:“殿下是个很得人心的储君,但不是个有威望的储君。”

        “哦?”难得听到这种评价,萧定深饶有兴趣的应道,也没有计较他话里面的不敬:“你觉得孤没有威望?”

        司药点点头:“殿下出生便是东宫嫡子,外祖是当朝丞相,舅舅是开国将军,普天之下除了陛下,最尊贵的就是殿下您了,可是。”

        她看着萧定深,道:“树木枝叶繁茂固然是好事,可若是枝叶太过茂密,本应该茁壮的主干就会缺少营养,得不到充分发展。”

        她的意味不言而喻,那便是要他脱离刘家,在朝堂上做出一番事业,在刘家祖荫以外成就他萧定深自己的名声。

        萧定深心下赞同无比,但赞同的同时他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心里突然生出一点疑惑,他知道司药是个不同寻常的宫女,但是这般雄韬伟略,过人见识却是比起世间的男子来说都是不逞多让的。

        他于是第一次问起这个自他成为储君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宫女的过往:“司药,你在入宫以前是做什么的?”

        司药却不答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已是往事,殿下不必过问,总之司药此生只会效忠于殿下一人。”

        她说完冲着萧定深福了福身,然后端起桌上的醒酒汤往秦缨睡着的地方走去,萧定深站在书桌后看着她轻盈的脚步,突然就好奇司药以前说过的她的那位主子。

        能培养出这样心性的婢女,不知道她以前的那位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给仍然昏睡着的秦缨喂了醒酒汤,又扶着他躺下,司药轻轻摸了摸秦缨的脸颊,然后起身跟萧定深行了个礼,随即便带着东西出了门。

        夜深的时候,萧定深掖了掖被子,正要闭上眼,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哥哥,是阿缨又闯祸了吗?”

        秦缨醒了,萧定深一愣,随后猛地转过头,果然,朦胧月光透过营帐散出微光,微光里,小孩正睁着一双明亮无比的眼睛看着他。

        萧定深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把他搂进了怀里。

        秦缨埋在他胸口,听着他怦怦的心跳声,第一次在心里生出了自责:他好像,总是在给哥哥添乱。

        萧定深垂眸看着那点停在秦缨头顶的微光,片刻后,他又冷又沉的声音在营帐里缓缓响起:“没有,阿缨没有闯祸,是哥哥的问题。”

        秦缨伸手搂住他,疑惑道:“那爹爹为什么说要把阿缨带走呢?是哥哥不想让阿缨给你当伴读了吗?”

        萧定深闻言心神一震,他猛地低头,然后就对上了秦缨透着委屈疑惑的面孔,他听见了,萧定深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醉了却又醒了,但总之他是听见了秦允的那番话。

        秦缨确实听见了,他从一片黑暗中醒过来,眼前灯火明亮,耳边是两道正在争吵的声音,两道都很熟悉,一道是他的哥哥,一道来自他爹爹。

        秦缨喝了酒,醉意朦胧让他听不清楚,但秦允那句“阿缨过于调皮,确实不再适合当殿下的伴读”却分毫不差的钻进了他耳中,如同一道惊雷,劈开那些困住他心神的混沌醉意,秦缨猛地清醒了。

        但因为过于震惊,所以他并没有再仔细凝神去听萧定深的辩驳,只在心里朦朦胧胧间,他生出一个无限委屈的念头:“为什么爹爹会这样说?是哥哥觉得我太爱闯祸了,所以去找爹爹说不让我当他的伴读吗?”

        他想不通,明明前不久萧定深还跟他说他的底线就是让他别离开他。

        秦缨眨了眨眼睛,被宠坏了的孩子心里破天荒的生出恐慌:不是说不许我离开的吗?怎么又反悔了呢?

        所以他委屈了,他难过了,他在床上想了又想,闭着眼睛努力想要睡着却根本睡不着,明明喝了酒后应该混沌的大脑此刻却清醒无比,于是忍了又忍,他最后还是鼓起了勇气,决定向萧定深寻求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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