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反差
天哥笑容得意,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昱霄眸光微凝,手指动了动,发出细小的骨骼交错声,谁也没听见。
好一个条件,稳赚不亏。
不愧是商人。
先是骗他偷东西杀人,现在主意打到了姑娘身上……以为他还会傻呵呵地答应吗?
他知道,人界有“以物换物”的规矩,从买包子那时起便知道了。所以他遵守规矩,老老实实给人办事,只为取得自己想要的。
可……
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好像他遵守了,依然得不到他想要的,甚至还有更过分的条件等着他。
那他何必遵守?显得像个蠢货。
况且、
况且条件是她。
那些与她相处的零碎画面从他记忆中一闪而过——她指腹轻蹭他的脸颊,她坐在马背上偷看他,她揪住他的袖口说害怕……现在她的手还握在他手中,柔得仿佛一用力便能折断。
保护她都不够,怎会抛弃她?
两千年来,他拥有的本就不多,所珍视的又接连失去。好不容易有个人,不怕他、信任他、主动靠近他,他恨不得抓紧了再也不放开,怎还会拱手相让?
不可能。
一切的权衡与计较只发生在一瞬间。
上一秒,昱霄眸光微凝,下一秒,他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很好,我送——”他话音稍顿,双眸一暗,周身寒意骤增,
“你去死。”
咚!
谁也未看清发生了什么,谁也未反应过来怎么了,只闻一声巨响,一只飞刀扎进墙壁。天哥笑容凝固,脸上生出些惊恐,却来不及有更多反应,便仰倒在椅子上,死了。
他胸前赫然一个血洞。
原是那飞刀穿透天哥的胸膛,扎在墙上。
怀绮脸色霎时白了,出乎意料地看着昱霄,娇娘更是瞠目结舌,张开嘴就欲尖叫。而她还未叫出声,昱霄身影一闪,如风过境,直接过去一把掐住她的脖颈,将她怼在墙上,力道之大,震得墙灰纷纷坠落。
习武两千年,他的身手绝非常人能想象,捏碎她的喉咙,宛如折断一根牙签。
“说,炸-药,在哪。”
娇娘颤抖的瞳眸映出青年硬朗的脸,他声线低沉,说着威胁的话,表情却平静得可怕。娇娘脸当即变得通红,双手攀上昱霄的手臂,奋力挣扎。青年小臂肌肉鼓起,十分坚硬,安静的厢房中,他像一个索命的魔鬼。娇娘难以挣脱,大口呼吸,艰难道:“我说、我说……你、你别杀我!别杀我……”
他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在那个、碧、碧晴园。”她用力喘息,眼泪潸然而下,“从这出去,往西、往西一公里。我句句实言,大哥、大哥别杀我……”
昱霄听见了,反而收紧五指。
他掌中霎时穿来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娇娘脸色变紫,眼珠外凸,口中溢出鲜血。血液淌过他的手,一滴滴坠在地上。娇娘身体抽了抽,遂断了气,舌头和脑袋歪向一边。
昱霄松手,尸体倒下。他垂眸看着,黑瞳没有一丝波动。
他们凡人向来不遵守约定,他何必遵守?
“昱霄……”
这时,他听见怀绮唤他。
方才他杀意上头,竟忘了她的存在。闻声他神色微变,忙反身去看,只见姑娘白着脸,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显然也是受到了惊吓。他顿时泄了一身戾气,将沾了血的右手背到身后,胡乱抹了抹,向她弯弯唇,笑了笑。
他很少笑,以至于根本不会笑。他不知道自己笑成了什么样,他只是不想吓到她。
“好了,没事了。”昱霄声音无意识地软了几分,向她走去,“没人能打你的主意。”
怀绮心里畏惧,却又禁不住升起丝丝暖意。她知道他身手好,可她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狠辣的一面。在他杀人的同时,她无数次回想起锦绣山庄那一战,还有他看天市的眼神……
那么的,可怕。
或许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因为她,才变得如此温柔。
可……为何是她呢?
她到底是哪里吸引了他?她只不过是个没有灵力、不会武功的“废神”。她值得吗?她又能吸引他多久呢?万一她不再吸引他了,他也会将她杀了吗?
他的手已经伸过来,怀绮没有时间多想,放了上去。
他握住。
这双手危险,却有种值得托付的力量。就像在跌下悬崖时抓住的一根荆棘,怀绮知道它有刺,可若松手,就是万劫不复。
怀绮由他牵着往外走,回首看去。
两具尸体,模样悚人,死不瞑目──娇娘倒在血泊中,舌头伸着,眼睛快瞪出来,天哥靠在椅背上,胸膛血洞已开始发黑,远远看去,仿似一只巨大而空洞的眼睛。庄内其他人甚至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依旧在玩乐……
怀绮抿抿唇,小心地问昱霄,“方才那夜明珠是谁的,他们又让你杀了谁?”
“你不用知道。”
他不会告诉怀绮,他昨晚来到六安城,一路打听,找到这里,又和天哥达成交易——盗取西域一富商的夜明珠,并屠杀他全家数条人命,以此换取炸-药……可惜的是,他办到了,还是没能得到炸-药,手上人命又多了两条。
早知如此,昨晚就该这样。
他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和丹青菩萨一同“修行”的两千年,不仅没让他“清心寡欲”,反而让他野蛮生长、暴戾恣睢。如若让菩萨知道了,她会失望的吧。
“怎么了?”
怀绮感觉到昱霄的不对劲,快走几步凑到他面前,他看到她满是忧虑的杏眼,充斥着暴力与对抗的心骤然柔下去,又缓缓松开拳头:
“没事。”他道。
说完,他目光放远。
怀绮皱眉,正欲追问,却忽地被他拉进怀中。她诧异地回首看去,一辆推拉车正从她方才的位置经过——不过距离尚远,还不至于撞上她,也不至于他……
如此紧张。
手伏在他胸膛上,她感到自己被珍视着。
“你无需知道太多,你只需知道——”昱霄紧盯着那推拉车走远,才看向她,瞳眸清澈明朗,“我可以帮你做很多事,不惜代价。”这双眼,被她的倒影填得满满的。
怀绮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心里五味杂陈。她活到现在,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偏爱,她大都是在别人的嘲笑和轻视中度过,甚至连朋友都没有一个。而他的话太重,重到她承受不起。她低下头,声音很低,“谢谢,心意我领了,但我没什么事要你做。”
“杀了予温,替你报仇。如何?”
青年说得随意极了,仿佛是在问“今天吃什么”这样的小事情,怀绮愣了一下,忙摆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会亲手杀了他。”这是她和予温的恩怨,不能连累他。
他一默,“好。”
同时,他也领会到这句话背后的意义,就是:在这之前,予温都不能死……
“话说——”怀绮皱起眉,有些困惑,“你到底是何来历,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不重要。”
他的答案太过敷衍,怀绮不禁有些失望。在她看来,他只是不想告诉她罢了。
可是,为什么呢?她垂下眼帘。
其实她也有那么一瞬,怀疑他是冥界派来的。可每当被他那双澄澈的眼睛看着,她便觉得,如果这都是装的,世上就没有真实的东西了。更何况,倘若他真是冥界的,反而应该编出个身份打消她的顾虑才对——
说“不重要”实属蠢。
昱霄看出她的疑虑,表面未有任何反应,心里却冷冷地想,他的命运,由锦绣山庄始,而锦绣山庄庄主,是冥界的走狗——
或许,他真和冥界有关系呢?
两人来到碧晴园。
大门紧闭,昱霄敲了敲,不一会儿,门内传来开锁声,打开一条缝,一双细长的眼睛瞧了出来,“谁呀?”
女子的声音。
看到昱霄,她眼里闪过一丝戒备,随后不耐烦道:“找园主吗,他不在。”
语毕就欲关门。
昱霄抬手扶住门框。
门猛地一卡,关不上了。女子不管他,用力拉了拉,他扶门的动作很轻松,可门仍是纹丝不动。她眉目间更添烦躁,“还有何事?”
“他何时回?”昱霄问。
“我哪知道。”
昱霄语调陡然变冷,“不知道是吧?”他的脸色已在这一来二去间阴沉下去,那女子看着,也有些怵了。
怀绮怕他不善,忙上前拿开他扶门的手,对女子笑笑,“打扰了,多谢。”她向女子点了下头,带着昱霄逃似的离开了,“无碍无碍,明日再来看看吧。”
“明日?”昱霄停下来,黑瞳凝视着她,“明日还不在呢?”
“那后日。”
“后日还不在呢?”他加重语气,“万一她撒谎呢?”被骗过一次后,再没有谎言,能在他面前潜行匿迹。
怀绮蓦地一默。
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但至少,一天两天的,她还等得起。她笑道:“无碍,就算她撒谎,回去了也会禀报园主,这天色也不早了,咱先走,剩下的明日再说。”
昱霄垂眸,算是默认。
实际上他也不得不默认,每当他生出些违背她意志的想法,他就能感觉到元灵异动,让他很难继续下去。
他只好顺从。
怀绮放了心,带着他往马儿的方向走,殊不知,他回过头,看向那紧锁的大门,微微眯起了眼——他厌恶谎言。
两人上马,驰骋在羊肠小路。
碧晴园的位置较为偏僻,来回路上没什么人,只有野花开得烂漫。
“我们去哪。”昱霄问道。
怀绮想了想,“既然明日还要来,今晚便在附近找个客栈住下,省事。”
“好。”
过了一会儿,昱霄又道:“晚上——”他停了停,语气多了些试探,“外面转转吗。”
这是何意?
约会?
怀绮愣了一下,顿时感到血液上涌,脸颊热了起来,竟有些如坐针毡之感。她蛮想答应的,但又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矜持?
如果他再强硬点就好了。
她一时没有回应,坐在后面的昱霄却已有了判断,看着她僵直的腰板,他眸中多了几分笑意,直接道:“我们先去客栈挑房间,然后再出来转。”
怀绮抿唇,心里有些微妙的惊喜。
他似乎感觉得到她的想法,好像,她一丝一毫的变化,他都能感觉得到。
马儿在他的驱使下拐弯,怀绮初来乍到,并不认路,但她信任昱霄,故而一路都未发觉,昱霄故意绕开离碧晴园最近的客栈,来到靠东边的一家。他昨晚探路时摸清了六安城每个角落,他记得这家客栈位于地下集市和碧晴园的正中间,离两边都是最近的……
他静静注视她的背影,内心柔软地想,她干干净净,有些事,自然不能让她知晓。
二人定好房间从客栈出来时,天将黑,灯火初明,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怀绮拉着昱霄的手,一面儿走,一面儿打量周围景色。
风清月白,夜色柔美。
但这美景全然不进昱霄的眼。他灵魂深处有一只囚禁千年的猛兽,她的手仿佛一条锁链,牵着他,就拴住了猛兽的脖子。被她拉着走,那头猛兽也跟着她走,让他的心格外宁静。他看着她,满眼满眼的,尽是她的影子。
他真想、真想与她再亲近些。
那头猛兽……
要的不止是这些。
可理智约束着他,他不敢轻易亵玩,甚至连再抱她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他隐忍地闭了闭眼,将视线移开,心不在焉地打量路边摊。
这时,他看到什么,停下脚步。
怀绮不知道他已经停下了,步履如常地往前走,结果被他的定力一下子扯回来,差点儿撞在他身上。她眉头微皱,“怎么了?”
他没回答。
怀绮顺着他的目光瞥了眼那摊子,并未发现特别之处,“看什么呢?”
昱霄拉着她走近摊子,拿起一把刀。
这把刀很小,准确的说,只能算作匕首,他拔下刀鞘,在手里握了握。刀刃锋利,刀尖尖锐,最重要的是,它轻便,可以随身携带,刀鞘和刀面上刻有花纹,很好看。
它很适合她。
他看向怀绮,“送你。”
怀绮很是意外,下意识问道:
“为何送我这个?”
昱霄被问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冒出送她东西的想法,他只是觉得,这把刀,很适合她。但这样的理由他说不出口。
他想了想,道:“防身。”
摊子老板是个女的,一脸脂粉,打扮得花枝招展,仿似青楼里的妓-女,正摇着扇子和几位男子说笑。怀绮笑着拉着他走,“不必了,我不会武功,不太用得上。”
昱霄岿然不动,道:“无妨,随身带着,说不定哪日就派上用场了。”
他转头便喊老板结账。
昱霄生得俊朗,个子又高,一袭黑衣,气质冷傲,只是站着,就足以吸引目光。那老板娘闻声看来,顿时两眼放光,也不管那几位男子了,忙快步走来,“哎呦!这位公子看着好眼生,是哪个府上的啊?”老板娘身上有一股浓郁的香气,用扇子挡着半张脸,笑容谄媚极了,“这把刀不要钱,送给公子好不好?”
怀绮双眸微眯。
说的什么话?
她不知道哪儿来的邪火,昱霄还未作出反应,她就先敛了笑容,站到昱霄前面,单手翻了个腕,抵在腰间,毫不客气道:
“阎王府上的!怎么,想去坐坐吗?”
昱霄原本没有反应,准备丢下钱贝走人。然而怀绮接话,他垂眸,她说这话的同时,手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力度大得惊人。
他有片刻怔然。
“哟~”老板娘一只手摇着扇子,一只手调整披肩,露出大片雪白的肩颈,“我是跟这位公子说话,又不是跟你说话,你急什么?难不成,你是他娘子?”
听闻“娘子”二字,昱霄陡然抬眸。
他虽不懂儿女情长,但他知道这个词的含义,他的目光轻轻落在怀绮身上,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好奇。
她,会怎么说?
他心里冷冷地想,女子的名节那么重要,她一定会否认吧,否认才是人之常情。
可他明明想得很开,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生出细微期待……
他也想有个娘子,哪怕只是逢场作戏。
像他这个年龄的男子,如若不是囿于寒霜峰两千年,早就该情窦初开了。
而他的整个少年时期,对女子开始产生朦胧好感的时候,没有女子让他接触,他的情窦也就无法开启。他无知无觉。后来他常常在深夜醒来,发现下面是湿的,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他做了什么梦,但他毫无印象。
千年的封禁,让他的需求远大于常人,无论是情感上,还是身体上。他意识不到。
表现出来便是像此刻这样。
他一边不屑于她的回应,一边却又在心里渴望能被她承认,哪怕是假的。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向往恋爱、娶妻。
向往寻常人的生活。
与此同时,怀绮语塞了一瞬,当即接口,“对啊!我还没死呢!我们家有钱,买得起,用不着你送!”她抢过昱霄手中准备好的大额钱贝摔在摊子上,拉着他离去。
昱霄看着她,微微出神。
她方才说“对”,他没有听错吧?
呵……
真傻。
为何要让他尝到甜头呢?
他一旦拥有,就不想失去了啊。他黑瞳渐沉,深深地凝视她。
若能占有她就好了。
真的让她成为他的妻,将她套牢在身边,一辈子,只对他好。
真卑鄙——
他这种人,一无所有,本就活着黑暗中,还要将她从阳光下拉进来。
算了,还是算了。
不耽误她了。
她不知他的来历,不知他的身份,不知他的卑鄙,为了他与别人吵架,委屈自己做他一秒钟的娘子,已经足够了。她都不了解他,甚至不知道,他每每看着她,脑子里就会无端生出无数下-流的想法……就像此时此刻,她紧握他的手,叫他好想拥她入怀,用尽全力抱着。
可他知道,他不配。
这些渴望亲近的想法,无非是元灵感应带给他的错觉罢了,他带着目的接近她,已经很过分了,不该再对她有其他欲-望。她是个好姑娘,值得很好的人,那个人可以给她情给她爱,可以给她未来,她的怀抱也应该留给那个人,而那个人,绝不会是他。
他配不上她,总要配得上那声“对”。
他应该像他最初计划的那样,不对她产生额外的情绪,不亲近她,不伤害她,待到感应没了,就毫不留恋地离开她。而她,继续活在阳光下,过本该过的生活。
这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怀绮小脸通红,飞快地往前走着,不敢回头看昱霄。那老板娘说的在理,她又不是昱霄的娘子,昱霄还没说话呢,她怎管的那么多?真是太冲动了,太不理智了,她现在想来,简直后悔死了,无地自容。她全然不知,身后的青年对她的背影,倾注了多少深沉的情绪。
待到走远了些,怀绮仍感觉整张脸热热的,怕是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了。
总不能一直这样走吧?
好不容易偷得一晚闲,岂能这样浪费了?就算今晚不面对他,明日还得面对他啊。怀绮犹豫了片刻,终究停下来,松开昱霄,低着头转过身,声音细如蚊呐,“对不起啊……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冒犯了你,你别介意……”
冒犯?怎么会。
这种事儿,占便宜的永远是他啊。
昱霄黑瞳映满她的身影,瞳中有细碎的温柔,和着月色与烛火,仿佛有似海深情。
他没回应,只是伸手,“给。”
那把刀闯入视线。怀绮迅速看了他一眼,正好与他四目相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眸竟不似之前般沉静,映着周围跳动的火光,显得极为热忱。她不敢再看第二眼,想着不管是不是错觉,可以肯定的是,那双眼没有丝毫怒意。她心里吊着的那口气终于缓缓松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一下,缓缓伸出手去,“那就——谢谢了。”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刀,没有碰到他的手,然后一脸羞红地转身,继续向前走。
仙界虽不许谈情说爱,但她空闲时间看了不少情爱话本。里面的男子就是通过送礼物,向心爱之人示好的。如此说来,他送她刀,是不是也意味着……
喜欢她呢?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忽然之间,她就想通了他赖上她的原因。她忙将头埋得更深,觉得如果是他的话……
倒也蛮好。
“皮影戏咯,皮影戏咯!”
两人走了一段路,听见吆喝,循声看去,原来他们已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戏院门口,老板正在这揽客。见二人路过,老板殷勤地问道:“哟,这对儿璧人看皮影戏吗?有优惠哦!”
怀绮接口,“演的哪一出啊?”
“七夕将近,当然是鹊桥会那一出咯!”老板更加殷勤,“好多空位呢,进去看看?”
怀绮有些心动。
这时,昱霄轻轻推了她后背一把,“去吧。”他给了旁边侍者一个眼神,侍者立即伸手引她进门,“客官请进。”
怀绮开心极了。
她回首看昱霄,指着门用口型说“那我进去啦”,就蹦蹦跳跳地跟着侍者进了戏院。
昱霄温柔地注视她的背影,对老板道:
“我要包场。”
戏院内没点烛火,光线昏暗,只有戏台上的幕布亮着光。且人并不少,视野最好的位置在第三排正中间,已经有人了。怀绮一面跟着侍者,一面向前张望,好位置都被占了。
她有些失望,在侍者的带领下,坐到了倒数第四排靠边的位置。但毕竟是初次看皮影戏,她的期待大过了失望,还是蛮开心的,她向侍者道了谢,安静地等昱霄过来。
等待过程中,她看见有侍者匆匆去到三排正中间,与那个位置上的人说了几句,然后将那人带出了戏院。她心生疑惑,什么情况?这时,一位侍者停在她旁边,声音微颤:
“这、这位客官,请随我来……”
“怎么了?”她下意识问道。
她不会也要被轰出去吧?
侍者礼貌地笑笑,“给您换个座位……”
然后怀绮就坐到了第三排正中间,那个最好的位置。此时,昱霄也过来了,手上拿了一盘云片糕。侍者转身要走,正好与昱霄打了个照面,昱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登时低头哈腰,飞快地绕过他,跑了,仿佛极为畏惧。
昱霄坐下,将云片糕递给她。
怀绮接过来,环顾四周,发现戏院内的其他人都被陆续带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她惊讶地看向昱霄,“你不会包场了吧!”
淡淡的一声:“嗯。”
啊这……
“你真有钱……”怀绮端着云片糕,嘴角抽了抽。怪不得让她先进来!
昱霄垂下眼帘,长睫盖住黯淡的黑瞳。
其实他的钱并不够,只是凡人都很惜命罢了。老板惜命,侍者惜命,所有人,都惜命。
所以没有人会拒绝他。
怀绮拿起一片云片糕尝了一口,将盘子伸给他,“好好吃欸!你也尝尝。”
昱霄抬眸,笑了笑,“不了,你吃吧。”
本就是给她买的。
“那好吧。”怀绮杏眼弯弯,笑意盈盈,“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
姑娘信任他,满足地吃着他买来的糕点,没有丝毫防备。昱霄看着,心里阴暗地想,倘若他在里面下点儿药,她也浑然不觉吧。
他隐忍地闭上眼。
只是方才那样短距离、短时间的分离,他的元灵便异动不止,那头猛兽挣扎起来,冲撞着囚笼。水灵玉在他领口下闪烁,他脑中充满了肮脏的欲-念,没有人知道。如若不是他还有理智,她现在已经成为猛兽身下的猎物了。
他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握紧拳头,暗自祈祷她不要触碰他,否则他真的拦不住那头猛兽。
“还没开始,你就困啦?”
怀绮的气息忽然靠近他,他猛地睁开眼,她探着身子,在他面前好奇地看着他。他们距离很近,他都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感觉到她轻柔的呼吸。这瞬,他向来平缓的心跳顿了半拍。胸口的变化让他排斥极了,他忙又合目,别开了头,“离我远点。”
这么一句不耐烦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竟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意味。他声音闷闷的,反而显得极为克制和挣扎。
怀绮皱眉,有些猜不透他这是何意了。
此时,奏乐响起,皮影映在幕布上,皮影戏开始了。她便没再管他,靠回自己的椅背。
昏暗的戏院,怀绮边吃边看,尤为投入。昱霄闭着眼,平息那头猛兽。
门外,几个侍者抬起老板的尸体,放在推车里,另外几个侍者泼水清理地上的血迹。方才发生之事他们这辈子都忘不了:老板明明已经答应了青年的要求,却在转身之时,被青年一刀割开了喉咙。
他们谨记青年之言──动作快点,若让里面那位姑娘看见,下场一样。
昱霄对皮影戏不敢兴趣,只管闭目隐忍,并未看幕布一眼,也不知它在演什么。直到听闻王母娘娘一声怒吼:“人神相恋,触犯天条,该当何罪!”他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
幕布上,牛郎与织女被“银河”隔开。
织女哭喊:“王母娘娘,我和牛郎是真心相爱的!求您成全我们好吗!”
王母娘娘:“你懂何为‘爱’吗!”
这句话说到了昱霄心坎里,他神色微变,凝神等待答案,只听织女道:
“爱就是无论千辛万苦,我也要和牛郎在一起!就算此生永不相见,也绝不背叛!”
昱霄蹙眉,片刻勾了勾唇,重又合目。
无论千辛万苦,也要在一起……就算永不相见,也绝不背叛……
原来,“爱”是一件麻烦又可笑的事。
那他这辈子都学不会爱,也不配得到爱。
散场后,两人从戏院出来,门口已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台阶上还铺了红毯。侍者在红毯两边站成两列,他们走过时,纷纷鞠躬告别。
怀绮很奇怪,“怎么这么隆重?”
“谁知道呢。”
昱霄直视前方,始终没什么表情。
离开戏院,时候已经不早了,街上空无一人。怀绮快走几步跟在他身旁,月色下,两人的影子挨在一起,一高一低,一大一小,尤为旖旎。“问你个问题,”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无意识地变谨慎,“假如、我是说假如,我是织女,你是牛郎,面对那种情况——”她埋下头,脸颊热热的,“你怎么办呀……”
姑娘话末的声音小极了,但昱霄听得很清,连她的潜台词都听出来了。他知道,她无非是想问“如果他们相恋了,受到仙界阻碍怎么办”,可这个前提根本就不存在。他稍微加快了脚步,淡淡道:“我不会爱上织女。”说完,他话锋一转,“走了,回客栈。”
怀绮猛地皱起了眉头,停下来看着他。
他却不停步,仍以同样的步速往前走着,霎时便甩开她好远。月色苍茫,灯火阑珊,月光与火光落在他背上,给他镀了一层非白非黄的模糊光影,让她看不真切。
她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心里空落落的。
罢了。
她眸光暗下去,微微垂头,缓慢地迈开步子。几日后她就要回仙界了,还不知何时能再下凡。或许他们日后便再无交集,那就全当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光,只是一场梦罢了。
人神相恋,触犯天条,本也该相忘于江湖的。她不用他负责,也无需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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