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威胁
仙兵战栗不止,殿内却诡异得安静。只有此忆惊呼了声,“什么?”显得尤为突兀。
夜笙斜目盯住他,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以拳掩口,若无其事地咳了两声。
这一幕,恰好被怀绮注意到。
她双眸微眯。
与此同时,众仙面面相觑,后又齐齐看向昱霄──罪魁祸首在这,怎么还有个面具人?
“很显然,凶手根本不是昱霄!”
怀绮打破安静,也解答他们无声的疑问,点明他们不想接受的事实。
“仙帝,还不去看看吗?”她道。
夜笙面色阴沉,下令:“去粲然宫!”
然而他们赶到时,粲然宫却并无异样,只有几个仙兵散在宫外,警惕地巡视四周。
见君主来了,他们慌忙集合,跪地行礼。
夜笙直言,“人呢?”
他们左右互看一眼,头埋得更深。
“人呢!”
夜笙声音火气骤增,这才有个胆大的缩着脖子道:“跑跑跑……跑了。”
“废物!”夜笙一脚踹倒他。
这时,又一仙兵急急来报:“仙、仙帝,那边打起来了!”他指着身后方向。
“都是一群废物!”
夜笙深呼吸平复怒火,随即下令:“你们几个留在这里,你们跟我走!”他胳膊一挥,带着几个仙兵瞬移离开,众仙纷纷随行而去。
转眼,只剩下昱霄怀绮,和少量仙兵。
怀绮抓住昱霄便走。
她怕宫内有他人耳目,没有带昱霄回宫,而是避开仙兵视野,来到一个隐蔽角落。
这里空气阴冷,云雾浓厚。
怀绮松开他转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早就知道会有人替你解围是不是!”
昱霄弯起眼睛,“嗯。”
早在仙界关于他的传言愈演愈烈时,他便有所警觉,怀疑是有人在背后布局。仙人失踪事件发生之后,他更加留意仙界风声,在帮怀绮神使打理花园时,从她们口中听到不少关于失踪仙人的消息,当他发现失踪仙人与背后议论他的仙人有所重叠时,他便知道,他们凶多吉少,而他,将会背上这口黑锅。
于是他找到一个人,叫那人时刻关注仙界风声,在必要时候扮作面具人,帮他解围。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怀绮捶了他胸口一下,十分气恼,“亏我还那么袒护你!”
昱霄没躲,她拳头落在他身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笑意更浓。怀绮一拳不解气,又用两个拳头连续捶了他好几下,气道:
“你还笑!”
昱霄很是享受,笑意丝毫不减。他抬手,用掌心包住她砸过来的小拳头,将她带进怀里圈住,“错了错了,别生气了。”他只是想多索取些真正的担心和呵护,而不是演出来的。
当时她真情实感的模样,让他心都化了,也让他后悔,他不该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些的。
他不自觉地收紧双臂,将她抱得更紧。
这样的姿势下,怀绮偎在他怀里,双手扶着他胸膛。她抬头看他,青年目色温柔,手臂很结实,被他抱着,会莫名觉得餍足,仿佛整颗心都被填满了。她气一下子就没了,很想大大回抱住他,贴紧他身体,感受他的温度与味道。但姑娘家的小心思又让她不甘这么轻易地原谅他,她噘起小嘴儿,一边推他,一边阴阳怪气,“同意你抱了吗?放开。”
“不放。”青年声音干脆。
“放开!”
“不放。”
“放──”
“开”字没说出来,她的唇被他吻住。
她完全没预料到,双目微瞠,瞳眸里清晰地映出青年的轮廓。他闭着眼,温柔撬开她的齿关,悄然探入,在里面轻轻试探。
一瞬连她掌下他的心跳都变剧烈。
怀绮放松下来,眸中添了些笑意。
她没再反抗,慢慢回应他的深情,沉溺于他深深深深地拥吻中,不愿醒来。
直到脖子酸了,她轻轻推开他。
昱霄吻得很投入,手臂上的力量早已不知不觉卸了,松松搭在她腰间,经她一推,便顺着她的力道后退了一步。
“好啦,咱说正事吧。”怀绮道。
他被中断,睁开眼睛,却没有从情-欲中醒过来,一双黑瞳朦朦胧胧,显得有几分迷离。他哼哼了一声,又上前,想继续吻她,怀绮按住他的胸口,将他停住,“昱霄。”
他静了片刻,闷声应道:“嗯。”
“我们说正事。”
昱霄没说话,闭了闭眼,呼吸乱而粗重,像极了一个将醒未醒的微醺之人。怀绮感觉到掌下他的身体很烫,心跳也依然急促,有点怀疑,是不是元灵感应发作了?
后半夜的风微凉,昱霄情-欲难以消退,稍稍低头,看向姑娘按着他胸口的手。在这之下是他的心脏,他的软肋。须臾他轻轻抓住这只手,小心地牵起来,俯首轻吻她的手背。
好喜欢她,怎么办。
什么都给她,一辈子当牛做马够不够。
他的心这样想着,使他的吻也多了些虔敬和忠诚的意味。他觉得,或许他可以跪下来。
亲吻他的公主,本已是大不敬。
跪着,罪过是否可以轻一些。
晚风缠绵着云海,青年单膝着地,深深低头,半个身子湮没在云海中。怀绮一滞,下意识念出他的名字:“昱霄……”
“嗯。”他用鼻音应她。
她突然有些心疼,不知道说什么好,抿唇默默看着他。他唇瓣柔软温暖,一下一下轻轻落在她手背,慢慢游走到她指尖。
他饮鸩止渴,鼓胀的爱意不仅没有半分消解,反而让他更加难受。
一个小时候没有得到足够肢体接触的人,长大后总是特别渴望与爱人碰触,哪怕一个简单的拥抱,他想要肢体接触,一点点就好。可他刚刚被她推开,他心中的敬畏感,让他不敢再次尝试,鬼使神差,他扶着她的手贴住他脸颊,慢慢往下,触碰他的脖颈。
他还想往下。
可没办法,她胳膊就这么长。
“怀绮……”他仰视她,向她哀求,双手抓着她的手,胡乱地在颈间梭巡,像海滩上暴晒的鱼,祈求一点点水的浸润。
怀绮默了默,一狠心,将手抽回来。
他瞳孔微缩,像失去最后的稻草,跪走两步,抱住她的腿,战栗不止。怀绮感觉到他呼出的气穿过衣料,喷在她皮肤上,更加心疼。
“昱霄,起来。”她弯腰去扶他。
他身体滚烫,几乎灼手,她忍下,扶他站起来,抱住他,“昱霄,冷静点儿。”
他紧紧回抱住她,脸埋她颈窝,控制不住地哼哼,像只委屈的小兽。
嗯,就是这样。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拥抱而已。
怀绮耐心地顺着他后背,半晌儿他体温才降下来,怀绮心里惦记着面具人之事,察觉到他好些了,便在他耳边轻轻开口,“昱霄,是谁替你解的围,真正的凶手又是谁?”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但她不确定。
她想要昱霄的回答。
昱霄喘着气,从她颈窝中抬起脸,“凶手……是此忆。”他轻声道,气息有几分不稳,“替我解围的,是──”他凑近她耳朵,用小到快要听不见的声音,念出了一个名字。
怀绮猛地睁大眼睛。
此忆是凶手,她很好理解,可是那个人。
为何要帮昱霄?
与此同时,夜笙那边又没抓到面具人——仿佛是故意耍他们玩似的,他们一出现,面具人便迅速逃走,出现在另一个地方。连续几次猫抓老鼠的游戏后,夜笙气急败坏,下令封锁仙界,进行地毯式搜查,并派兵前往粲然宫,监视怀绮和昱霄的动向。
最后,他回到帝宫,此忆正在这儿等他。
看见儿子,夜笙脚步一顿,登时拉下脸,“你个逆子,看我不揍死你!”
他说着就蓄出法力,此忆叫了一声,赶忙躲到妙歌身后,“母神您看他!”
妙歌此时坐在桌后,也是为了等夜笙。
见状她站起来,护住此忆,“行了,又不是孩子的错,谁知道那妖孽有贵人相助。”
夜笙皱眉,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劲。
“合着你知道他的计划?”
妙歌怔了一瞬,赔笑道:“对,我知道,你别急嘛。”在夜笙难以理解的目光下,她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将整件事坦白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此忆布的局。他先让妙歌在仙界散布昱霄的传言,待舆论发酵后,趁夜杀了那些仙人,包括婻诗——他已经忍了她很久了。最后他假扮成面具人,瞬移到粲然宫附近,再用轻功出来,故意让月照宫的侍卫长看到,留下证人。这样矛头便对准了昱霄。
他一个孽种,凭什么能安宁留在仙界?
他要让他进诛魔监,好好折磨他。
为了计划顺利进行,此忆不敢告诉夜笙,想着生米煮成熟饭,直接把昱霄罪名定下来,夜笙想不处置他也不行。可是谁知道,今晚会出现他和昱霄之外的第三个面具人,此忆始终想不通,谁会为了一个妖孽,淌这趟浑水?
夜笙听完,气得说不出话,用食指点着妙歌和此忆,脸颊涨红,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娘俩真能气死我!”
此忆不服,“这纯属意外!我哪知道会有人帮他,这人谁啊,图个啥啊,太恶心了!”
“还能有谁,同伙呗!要么是他冥界的手下,要么是仙界的叛徒!”夜笙嗤笑一声,半嘲讽半认真地道:“不愧是一家人,那孽种现在的城府,真有当年烁曦和步青的意思了!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他不好对付,你不听,现在好了,那孽种没抓住,仙界还白白搭上几条性命!现在又出现了新的面具人,众仙可是有目共睹,你让我怎么办,我抓谁去!”
此忆讨好地笑,“哎呦父神,别这么急着下定论嘛,我又有计划了,这次绝对能成!”
“你不把我气死不罢休是不是!”
“干嘛呀父神,失败是成功之母,这不是您教我的嘛?经历过这几次失败,我已经摸索出那孽种的脾性了,您再相信我一次,我这次一定能把他送进诛魔监!”
妙歌附和,“是啊,孩子这次的计划我听了,特别完美。”她对此忆挤眼睛,“赶紧把你的计划说给你父神听听!”
“打住。”夜笙抬手,“不听。”
“听听又不会少块肉,你就再给孩子个机会呗。”妙歌用眼神示意此忆,“快说吧。”
夜笙双手背后,没吭声。
此忆将新计划讲了一遍,这个计划包括一件夜笙不知道的事儿,夜笙听罢出乎意料,一咂摸,觉得还真的可以一试,便欣然应允。随后,他按照此忆的计划秘密前往诛魔监,挑了一个与面具人身材相仿的妖带回来,让他穿上夜行衣,并对外宣称面具人已经抓住。翌日,夜笙亲自带着“面具人”来到刑场,当着众仙的面儿,将他推入焚灵之火,魂飞魄散。
此事勉强平息。
而真正的面具人躲在角落,目睹全程。他明白,夜笙在平息此事的同时,也是在暗示他——“你”已经死了,不要再生事端。
这意味他不能再扮成面具人帮助昱霄了。他即刻将此事传信给昱霄,昱霄稍加思量,冷静回复——销毁夜行衣与面具,保全自己。
他照做,没再有其他举动。
此事同样传到怀绮耳中。
她能推测出被处死的面具人只是夜笙找来的替罪羊,并没有过多担忧,但她害怕这背后有更大的阴谋,提醒昱霄要注意提防此忆。
昱霄自然明白。
然而他没想到,变故来得这么快。
是夜,怀绮睡着后,窗户无风自开,发出吱嘎一声响,昱霄躺在地铺上,盯住窗外。
一只飞镖射来。
他微微蹙眉,迅速夹住飞镖,镖上扎着一张纸条。他取下来打开,落款竟是此忆。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
天伦园一见。
昱霄无声地勾了下唇,左掌烧了纸条,重新躺下,并不打算赴约。然而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又一只飞镖从窗外射来,他收到第二张字条,同样的字迹,这次上面写——
事关怀绮,不来,你会后悔的。
他神色微变。
这是何意?
怀绮有什么事,是此忆能拿来威胁他的?
昱霄思忖着,慢慢将纸条揉进手里,攥紧了。他偏头,姑娘此时正在安睡,面色平和,是岁月静好的模样。他心脏一种柔软的情绪氤氲,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他都敢去。
片刻后,他跳窗而出。
夜深,空气湿凉,昱霄来到天伦园时,此忆站在繁花锦簇中,云雾围绕。
他走向他。
感觉到有人来了,此忆转身。
四目相对,他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摇着手里的白色纸扇,语速缓慢,“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看来,你真的很在意怀绮呢。”
昱霄微微眯眼,停在他面前。
他头发被扇子吹得轻盈拂动,又道:“可是,有了在意,就有了软肋。你不怕吗?”
“想干什么?”昱霄没耐心和他打哑谜。
“呵呵。”此忆笑起来,目光恶劣,“我当然是想,让你下地狱呐。”他顿了顿,摇着扇子往旁边走了几步,“你还记得吧,我们曾在雁归林见过一面,当时怀绮是私自下凡。”
他转过身,看着昱霄的眼睛,笑道:“包括后来你们过七夕,她也是私自下凡。”
“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简单。”此忆走到他面前,“我要你认罪,要你承认,那些仙人是你杀的,那个面具人,也是你为了逃避罪责专门找来的。否则——我就将怀绮私自下凡之事告诉我父神。”
昱霄冷嗤一声。
就是这事?
“你大概不知道吧,私自下凡,在仙界可是重罪,违者要受天雷之苦,轻则卧床数月,重则当场毙命。你想想,倘若我告诉我父神,怀绮私自下凡,怀绮的后果会是什么。”
“……”
昱霄盯着他,黑瞳幽深。
他只知仙界不许私自下凡的律令,却不知违者竟是要受天雷之刑。
当年不夜女神,就是在天雷中含冤而去。
“你再想,怀绮那晚那么袒护你,已经得罪了不少仙人,若再让他们得知她私自下凡,她名声就全毁了。你难道不知道她小时候受过的排挤吗,她费了那么大劲,才得到如今的地位,你想让她,一朝回到过去吗?”
昱霄略有动容。
他恍然回到那夜,姑娘喝多了,在苍茫月色下,顶着满天繁星,向他诉说千年往事。
那是他第一次走进她。
她的痛苦,她的脆弱,她的敏感自卑,她想要变强却无能为力的挣扎……皆尽数袒露在他面前,那时他便发誓,他会为了能守护这样的她而努力,现在他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再让她回到那种日子?
“加上天雷之苦,这可是生死一线的刑罚呐,你甘愿让她因为你承受这些吗?呵呵。”此忆笑容更加顽劣,“可你若是认罪,那就不一样了,怀绮私自下凡的秘密,会永远被我烂在肚子里,谁也不会知道。你也只不过是会被抓到诛魔监关一段时间,不会伤不会死,过段时间还会被放出来。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儿吗?
“嗯?”此忆尾音上挑。
昱霄沉默地垂下眼帘,握紧拳头,一层层寒意在他周身扩散开来,此忆浑然不觉,只是笑,“怎么样,这个罪,你认,还是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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