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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剖离痛觉


怀绮醒来的时候,洞外一片漆黑。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整个世界仿佛都被一种诡异的邪术笼罩,阴森压抑。

        怀绮掀起身上盖的袍衣,坐了起来,旁边不知是谁点的篝火,正在熊熊燃烧。

        她突然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猛地睁大眼睛,头脑也瞬间清醒了很多。

        “昱霄?”

        她对着洞外喊了一声,声音在洞内回荡,空明嘹亮,但却无人回应。洞外的植物不知何时已经退去,此刻已是一片安宁,透露出安全的味道。闪电划过,陡然照亮她的视野,一棵芭蕉树孤零零地站在雨中,任凭风吹雨打。

        她知道,是昱霄击退了植物,去给她找解药去了。这篝火也是他生的。

        她转头,看着跳动的火苗,有些失神。

        恍然间,她仿佛看到昱霄的面容出现在火焰中,笑意温暖,目光炙热,让她有种错觉,这火就是从他眼里烧出来的。

        她微微抿唇,心像空悬着,无所凭靠。

        一定要平安归来。

        她隔着衣襟握住水灵玉,默默祈祷。

        与此同时,栖炎山另一边,坡陡谷深,伴随着雷雨,洪水暴涨、泥石崩解,眼看着便要引发山洪,而昱霄却连冲带滑地来到半坡间。

        他扔掉用来遮雨的芭蕉叶,双手抓住坡上的灌木枝,险险定住身体。这已经是最靠下的灌木了,而视线中那簇珍珠草,却还在临近坡底的位置。坡底下,是汹涌的洪水。

        这是他在山中找到的唯一一簇珍珠草。

        植物变成的妖怪说,毒藤蔓的毒,唯珍珠草可解。而珍珠草长在山坡疏林中。于是他用轻功翻遍一座座山头,试图寻找哪怕一丁点珍珠草的影子。尽管这里也是最易爆发山洪的区域。雨水一刻不停地从他脸上滑落,即便是进了眼睛,他也不肯多眨那么一下,使得他那双眼猩红猩红地,布满了血丝,像着了魔一般。

        他确实着了魔。

        因为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怀绮。是他没保护好她,才让她中毒的,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绝不会饶恕自己。

        他抓着灌木枝喘息,体内突然有一股暖流上涌,他忍不住咳了两声,摊开掌心一看,乌黑的血液混杂着雨水从指缝间流走——

        他咳血了。

        捕兽夹上的毒液发作,他的血都变成了黑的。但他甩了甩手,并不在意。

        反正他感觉不到疼痛,他就无所谓这些。

        在和植物妖怪谈判的时候,植物妖怪说,他可以告诉他怀绮中的毒怎么解,但条件是,他要用五感之一来交换,也就是触觉、听觉、味觉、视觉、嗅觉,中的其中一个。昱霄想了想,哪个都不想给,便问:痛觉行不行?

        妖怪一琢磨,说行!

        于是昱霄献出了痛觉,反正他早就不想要了。但剖离痛觉,也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伤害。

        加之他中了毒。

        妖怪提醒他要多休息,养一段时间,但他现在没办法休息,他要救怀绮。

        在此时的山间,任何一株灌木丛都可以是救命的稻草。而昱霄死死盯着珍珠草,毅然决然地松了手中的灌木枝,借着泥流的冲刷向坡底滑去。他召出血月之刃,用力扎进泥土中,堪堪定格在谷底的洪水之上。

        他伸手去够那簇珍珠草。

        ──而正在这时,头顶响起躁动,他猛然抬头,一波洪水冲散大片山体,径直从坡顶倾泻而下。这一路上他经历了太多这种时刻,已然习以为常。只不过与之前相比,这次的洪水更像是憋了好久一下子喷发的,水势,水量,都比之前猛了太多,仿似瀑布般飞流直下。

        山洪。

        昱霄当即意识到……

        是山洪爆发了。

        他一把握住珍珠草的根部,想将它一整棵连根拔起,但洪水来临得比他的动作还要快,直接将他和珍珠草一起冲进山谷之中。

        他顺着水流急速向下漂去,这水位之深,漫过他的脖子,他左手高高举起珍珠草,不让它被水淹了,右手用力挥动血月之刃,试图扎进河床之中定住身体,但水流冲力太大,河床又松,根本固定不住,脚下亦踩不稳。

        他并不善水,只一会儿就连呛了好几口脏水,被水流推着往更深的河谷中漂去。

        水渐渐漫过他的下巴、鼻腔,他呼吸有些困难了,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的凶多吉少,他收了血月之刃,将珍珠草一根根折断,往衣襟下塞,然后按住衣襟,再召出血月之刃。

        马上就要到河谷最深处,昱霄的脚尖已经踩不到河床了。水将他完全淹没,他几次想爬上岸,几次想挣扎起身,却奈何不过这疯狂的山洪,每一次都被它拍倒在污水中。他止不住地咳嗽,努力仰头,黑色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滑到下巴,来不及滴下,便让雨水冲掉了。

        不行,他要回去。

        他都找到珍珠草了,怎么能败在这里?

        他又想起自己在仙界一把火烤干了整片池塘,若是火势足够大,是不是也能烤干这些洪水?想到这,他又试图引火到血月之刃上,但火苗刚出,便被一下子扑灭了。

        这雨怪异,而洪水是雨水汇成的,自然也怪异。他多次尝试,皆是以失败告终。

        体内热流不停翻涌,他感觉不到痛,却能判断出自己体内在出血,他一只手护着衣襟,一只手奋力扑腾,仰头大口呼吸。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已经经不住再大的折腾了,但他没办法,他必须坚持、必须平安回去。

        他还要给怀绮解毒。

        他还要救她。

        这时,昱霄感觉到水的流向发生改变,就在下面不远处。他以为会有转机,忙向周围张望,原来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漂到了河谷最低点,四面八方的洪水皆在此汇聚。而水面下,竟旋转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所有洪水都被那漩涡吸了进去,消失不见。

        难道这是结界灵力的源头?

        就这一个走神的功夫,昱霄已被卷入了漩涡之中。他忙收起血月之刃,一只手依旧护着衣襟,一只手挣扎着反过身,逆着水流拼命往回游。然而一道波浪迎面扑来,将他彻底压进了水面下。他的身体即刻向漩涡中心吸去,若真的陷入其中,不知会怎样。

        在被吸走的那一瞬,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珍珠草,这些应该够了吧?

        够了就好,其他的可以另想办法。

        他的身体跟着漩涡旋转,漩涡中还有大大小小的石块、植物的断枝,枝叶。

        累。

        喘不上气。

        昱霄闭着眼,一只手拼命挣扎,口鼻冒出大量气泡。他呛了水,想咳咳不出,想呼吸也呼吸不了。他感到憋,感到心脏在狂跳,更加急切地向上游,可无论是漩涡还是洪流,都阻碍着他,他每上移一点,又将他拖下来、按下去,他有些缺氧,本能地张开嘴,大口而急促地呼吸,可涌进来的不是空气,而是水。

        水,全是水,又苦又涩。

        好痛苦。

        他一只手死死按着衣襟下的珍珠草,一只手拼尽全力挣扎。

        空气。

        他想要空气,他想呼吸。

        可他上不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四肢麻木,双耳嗡鸣,头脑发昏,却也更清晰地意识到死亡的靠近。他的心脏跳得急而无力,双腿蹬得越来越慢,那只挣扎的手臂也愈发虚软。可他脑子里却有一个执念,就像一张空白的大纸,只有正中央写了一行字——

        带着珍珠草回去。

        即使用水冲刷一千遍一万遍一亿遍,这行字都永不褪色。这使他再麻木,都死死按着衣襟不放手。他开始怀疑,不死之身是不是也会被淹死?但缺氧与窒息让他的意识逐渐远去。

        在他另一只手的掌心,金色火焰纹若隐若现,那是他和血月之刃的血契。他手指条件反射地蜷了蜷,火苗闪现,又即刻熄灭。

        他召不出血月之刃。

        他的心跳慢下来,脑中闪过无数凌乱的画面。他想,如果他再呼吸不到空气,他可能真的就要死了。他原本不怕死,从来都不怕死,可在遇到怀绮之后,他怕了。

        因为他有了期待。

        并不是期待具体的事物,而是一种期待的心情,一种每天都很有盼头的心情。

        这让他很怕死。

        死,就不能回到她身边,死,就不能救她,死,就不能见到她,不能陪伴她,不能保护她。甚至,死了,那些和她在一起时所有美好的、难忘的、有哭有笑的记忆,也全都不见了。而他贪恋着这一切,贪恋着她带给他的一切,贪恋着他们的未来。一想到死,他就陷入了比死亡本身还绝望的痛苦之中。

        他不想死啊。他想和她在一起,他想每日见到她,他想陪她一辈子。

        他甚至……

        都还没有娶她,他怎么能死呢?难道真要等到下辈子去吗?

        不,他不能死,他要活着。

        活着,回到她身边,救她。

        ——嘭!

        这一瞬,他掌心窜出一道火光,血月之刃在他手中爆出,迅速燃烧起来──就这么泡在水中燃烧起来了。火势竟前所未有的凶猛,使刀身周围呲呲得冒出气泡,连水都变热了。

        “血月之刃听从主人意念”——是他求生的意念,点燃了它。

        他握紧血月之刃。

        水面上,缓慢地冒出几个气泡,紧接着,像是被烧开了一样地沸腾起来,在这寒冷的雨夜中,腾升起大量热气。不出片刻,漩涡中涌出一股逆流,“哗”地一声,震耳欲聋,一股巨大的冲力顶出水面。霎时间,水花飞溅,混合着雨水,泥点,劈里啪啦地砸在四面八方,势头更甚于此刻的暴风雨。

        昱霄捂着衣襟落在坡顶上,气喘吁吁。他顾不上休息,忙低头检查了下怀中的珍珠草,见数量未减,又回头瞥了眼漩涡,默默记下它的位置,脚下一点,踩着轻功往回走。

        血月之刃陡然消失。

        并不是它将他带出来的,而是他自己凭着他心中的意念顶出了漩涡。安全之后,他无力再维持血月之刃的形态,血月之刃便回到了他体内。他大喘着气,刚用轻功行了一小段路,又剧烈咳嗽起来,他本不想停,但咳嗽不止,呼吸困难,他不得不扶住一棵树稍作调整。一弯腰,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水来,血水中还带着泥沙。他有些累,又有些冷,但并未放在心上,甩了甩手,又急忙往回赶。

        如果不是遭遇了这个,他身为不死之身,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居然也会怕死。

        而他临死前想的,居然全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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