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坑蒙拐骗
谢婉醒来时,天蒙蒙亮,今天要去陪着朝龄,山路虽经修过,她身子重,谢婉扶着她格外小心,万分仔细。
谢衍留在徽顺的人时刻警醒着主子的安危,他们暗中跟着,难得见到和云峰远眺坐云的美景。
午时,谢婉一行人在山腰间的客栈歇脚,并且定下了客间,杨朝龄脚时时犯疼,于是整个下午谢婉都在房间里陪着她。
吃过晚饭她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苏银和她住一间屋子,她进门时看见苏银站在门口,正等她回来的样子。
“怎么了?”她问。
“姑娘,岑,岑公子来了。”她说完,岑蒋就已经从房门后站出来了。
谢婉一惊,就这么和他面对面了,她,她还没准备好啊。
“……你?”她本来没什么情绪,可是话还没出口了她就觉得鼻头泛酸了。
见她红了眼睛,他向前走了一步,谢婉也伸手,岑蒋搂住她。
“小婉,你已长这么大了。”他轻轻的抚着她后背,她发丝结成髻,后面多出的头发用着两只短簪轻轻别着。
谁都知道陛下赐婚,将两个极不般配的人撮合在一起。岑蒋知道个中利害,却丝毫没有办法保护她。
岑蒋看她已完全长开,清风明月般的美貌,一半生着英气,一半露着明媚,“对不起……”他有很多事要办,有很多事要做,但他还是先说了这句话。
她轻轻离开他怀抱,脸上挂着泪珠,还是从前那样喜欢哭。
谢婉此时压住了之前的许多疑问,江东为何他要去那里取货,他买火药么,买来做什么呢?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呢?他早就知道自己在这里了?
避重就轻,“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的?”她和他并坐着,看他已没了从前十五六的匪气,此时坐着就如同个学书著经的学士。
“姑娘,我听公子说因为宫中已经来了旨意,二月二十八就要将劫官粮的人斩首示众了!”苏银已经忍不了了,她的弟弟就要死了。
“不急不急,哥哥你说呢?”她接过苏银端来的茶水。
“确实紧急,我来此说来只是偶然,此处有座九化寺,我来此办些事,见到了苏银。”他说着,喝了一口茶有些话不经心。
听后,谢婉有些奇怪他今日的突然出现。
“姑娘,我想去看看小弟,就看一眼,哪怕为他收尸,您,您让我跟着岑公子去吧。”她照着岑蒋教的话说。
“不可,牢的人大多因为你弟弟知道你是谢家的人,况且你突然出现跟在我身边,我身边的人虽不会做什么,但恐怕会和谢家牵扯。”他制止了苏银。
“那怎么办呢?”
“我去帮你看看好了。”谢婉出声了。
苏银惊讶,“姑娘?不可不可,这太……,这……”她见到岑蒋眼神,止住了。
“小婉是我妹妹,众人只知道她幼时与我走失,并不知她在谢家。我带着她以岑婉的身份去,走一圈不会有人怀疑。”他似乎早就想好了,此时说的不带情感。
岑婉,很久没听这个名字了,她心思专注不起来,“哥哥江东好玩吗?”谢婉偏头问他。
“嗯,江东热闹繁华,冬天里也能见到荷花开。”他思索着说,模样温柔极了。
“哇。”她眸子亮了亮,又看向苏银,“我去帮你看看苏照吧,你安心等等。”
苏银只说千万小心,苏照做了劫粮的江湖盗匪,砍头也是他改遭的罪。还希望事后岑蒋不用带回,能将他尸首安葬在江东就好。
事实上岑蒋就是要骗走谢婉而已,他甚至卑鄙的说了:江东案谢衍监刑,谢婉在江东苏照就死不了这样的话让苏银帮她说动谢婉跟他去江东。
苏银强装镇定,送了谢婉离开,一边向杨朝龄说谢婉不见了,杨朝龄没有声张差人在附近找,又在徽顺找。
等谢婉大约离开了徽顺边界,苏银又将谢婉的信拿出来,信上说她独自云游,一月就回。
字是谢婉的字,不过杨朝龄隐隐觉得不对,递了封信给谢衍,浅浅的说了谢婉独自离家的事。
江东南面的山路上,岑蒋骑马带着谢婉,走到天黑还有一小段路。
岑蒋带她在一家客栈休息,天气骤冷,此时飘起南方不多见的雪。
长时间没见,谢婉和岑蒋话并不多,他们互相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反应,都没有多说什么。
在客栈后是深山老林,山口的几家客栈在路两边并排着,这里的热闹和山中的寂静形成强烈对比。
此时一队人马正赶往九化寺,那是劫粮案被捕的犯人的亲眷,被西沙派的人藏到九化寺中。
西沙派穷途末路打起了官粮的主意,当然他们没那么大的胆子,最主要的还是门派的总舵姜得礼,听受了宫中贵人的意思。
事发突然,朝廷的势力铺天盖地,没牵扯出司礼监的人已经是张裕烧高香,所以他一向心狠,准备杀人灭口。
不等姜得礼反应,姜堂主的儿子姜睿已经带了人就近躲到了徽顺边界来。
苍山暮雪,明烛天南,岑蒋没睡多久出去了。
“你带了什么人一起?”姜睿在雪里站着,他抱着剑,正在跟九化寺的僧人交代一些事,抽空转头问了岑蒋一句。
“我家小妹。”岑蒋冷冷看着九化寺中缩在一起的人,提到谢婉目光柔和一瞬。
“你还有妹妹?我以为你家里已经没人了。”姜睿一向与岑蒋合不来,岑蒋一年到头都奔波在外,也从没提过家里。二十四的年纪已经坐上了白鹤堂主之位。
“刚接过来的,从前她一直在抚州。”他懒得跟他计较这些了,一切都在他把握之中就好。
“你待怎么保住牢中的人?”白鹤与西沙的合作继续,如果岑蒋救不了西沙的人出来,那么西沙会将趁机得到的白鹤派机要全数交给朝廷。
于是白鹤的总舵主将岑蒋推到风口,不过他倒是求之不得。
岑蒋正要走,闻言转身,站在寺门口:“还请护法拭目以待就是。”
岑蒋混迹江湖多年,就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如今也算历练出一身狠辣的功夫来了。
只不过他从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之前一个农户的儿子,曾经是个三岁大了饿得在田里捡着泥巴吃的混混。
他不愿意提自己为了钱安葬父母答应了谢家带回谢婉的要求,因为这和他卖掉谢婉是一样的道理,他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不过他不会让谢婉知道。
屋里灯已经熄了,岑蒋在外面站了许久。谢婉不会恨他吗?他不声不响的带走她,为什么她还愿意跟着自己走?
夜里她睡得不安稳,眉头皱着,时不时一动。
小时候岑母身子不好,夜里他时常会陪着她,哄着她睡觉。
那样的日子,太久没拥有过了,累了有一个家可以回,会有个娇俏可人的妹妹坐在门口等着他回去,叫他一声哥哥。
第二日岑蒋似乎并不着急走,他带着谢婉到了南市,带着她逛了逛,谢婉问哪里有荷花?
他说东市的湖边会有荷花,等忙过这阵就带她去。
谢婉拿着个面具,套在头上装作古怪样子:“今天能去看苏照吗?”
“今天……怕是不行,牢中看守严密,不过十日一休,二十六趁空我带你去。”他将铜板递给老板,买下谢婉戴着的面具。
“二十六……那不是都要行刑了吗?”她取下面具,问他。
“苏照真要死吗?”她从没想过,死这个字究竟是难是易,可如今看来死是容易的,因为苏照是要死了。
她面上浮起不安,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岑蒋拍拍她脑袋,“苏银都不伤心,你也不用难过,苏照一直跟着我,能救哥哥定会救的。”
岑蒋这么早带着她到江东来,真就是碰巧遇见了她,带她来玩玩,见一见苏照的吗?
此时暗伏在人群中的人渐渐隐去,禀报了姜睿,姜睿面有疑色,思来想去,命人去收拾东西搬到白鹤派暂住的凌江客栈去住着。
带谢婉到了凌江客栈,他将马拴好,出来时却见到了姜睿。
姜睿正坐在谢婉对面,和她说着话。
“小婉。”他冷了一瞬,叫她。
谢婉闻声到他面前去,叫他哥哥。
姜睿打量着两人,冷笑一声:“岑婉,多年不见你哥哥,还是要好好叙叙旧的啊!”说完便撩袍离开了客厅。
“你跟他说你叫岑婉了?”他有些不信。
“怎么了吗?”
“……哦没事,你们还说了什么吗?”他装的温和,就像还是从前那个给她买糖葫芦的哥哥。
“嗯,刚刚他就问我姓什么,我说我姓岑啊。”她不自主的挽上他手臂,跟他还似以前一样亲密。
“他还说跟我交个朋友。”她想了想,又说。
“哥哥,姜睿说江湖中人行侠仗义,好不自由!是怎么个行侠仗义啊?”她想到姜睿说的那句话。
“江湖……鱼龙混杂的地方,你不要想着有多好。”岑蒋变了好多,他现在说话斯文的很,谢婉记得小时候他很爱笑,很喜欢讲一些江湖行侠仗义的故事给她听。
“以后我不在他们问你什么,都要慎重回答,免得惹上麻烦,明白吗?”他摸摸她脸颊,帮她将头上的发簪别正。
“嗯嗯,知道。”谢婉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岑蒋应该是别有用意的。
看着在南市买的面具,不禁想到了和薛玟在京城的事,那次她一时口快还叫了他一声阿兄。
算起来已经有好久没见过他了,谢婉有些担心,他们说的朝廷的动乱是什么呢,薛玟和阿兄会不会有事呢?
一时走神,岑蒋以为今天行走大半天累着她了,让她吃了饭好好休息休息。
她在他的房间里坐着,看着他桌案上的笔墨文书,还见到一封信,那信漏出一角,写着“退婚……”,谢婉想到了从前的事:“哥哥,我想起从前那个胡玉姐姐了。”
岑蒋手上一顿,动作明显,他沉默着然后开口:“啊,胡玉啊。”
“你们……怎么了吗?”她试探问。
“喔,这是刚收到的信,我……”他说着将被书压着的退婚书一抽,谢婉接过。
“这……”她看了那退婚书,大约是胡家认为岑蒋如今独身一人,整天江湖上闯荡,朝不保夕,所以提了退掉一直就没提过的婚事。
“不碍事,反正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们家的人了。”他坐在椅子里,懒洋洋的一指。
谢婉放下退婚书,向她指的地方看去,是她小时候给岑蒋的东西,那是她襁褓中的一支银簪子,后来岑蒋在乡里的私塾读书,她用那只簪子换了一支银书签给岑蒋用。
其实也是那个叫胡玉的女子帮她做的,胡玉告诉她岑蒋的生日到了,做妹妹的需要准备礼物,什么都没的谢婉从岑母那里要来了这只银簪子,拿给胡玉帮她换了书签。
而他们不知道谢家也是因为那只簪子才能找到谢婉的。
“胡玉姐姐,我记得她很喜欢来找哥哥你玩的。”她回忆着,开口。
“大约她是变了吧。”他没多思索,就这么下结论。
谢婉有些冷,她走两步去关了窗户。
“冷吗?”他站起来问她,说着去拉她的手。
“我带你回去睡觉吧,今天一定累了。”他带她出门。
谢婉早就洗漱好了,此时穿着中衣,岑蒋给她披上自己的外衣。
谢婉躺上床,眼神跟着岑蒋,见他搬了个椅子在床前:“要哥哥给你讲故事吗?”
“可以吗?”她点头如筛糠。
“江湖中有个很有名的门派,叫九星,这个门派的人武功高强,住在深山,且门人都是淡泊名利的人,有一年我去求学,他们的掌门人只将一本易经丢给我,不肯教我也不收我做弟子。”
“为何?他们有什么门规吗?”谢婉缩在被子里,觉得有些冷。
“这个,我也很奇怪,不过他们荐我去了九星的分支,在临安的白鹤派。”
“就是你现在所在的门派吗?叫白鹤吗?”她将脸漏出来,手压着被子,“名字挺好听的,是个你。”
“这有什么适合的,白鹤不是学武功的地方,是给九星办事的地方。”他帮她掖掖被子。
“那哥哥怎么学的武?”她好奇。
“白鹤中有不少的招式集,我一边做事一边琢磨出来的呗。”他靠在椅子上,略略回想,九星的长老试炼他时就下了定论,岑蒋是个末路挣扎的狠人,九星不需要这样的人,而他的武功的确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不过是他这些年摸爬滚打换来的。
他略停了停,谢婉问他,没有了吗?
他点头,“明天再讲吧,该睡觉了小婉。”
谢婉点头,眯着眼睛开始睡觉,岑蒋坐了一会才离开。
男人对一些小事关注的不多,听故事时,谢婉一直觉得头昏脑涨的,想是这几天有些着凉,不过岑蒋没有注意到。
她想起了谢坤说的,要是再觉得觉得冷时,要将玉珏拿出来带上两天。
于是她将荷包摸过来打开,捏着玉珏睡觉,果然身体就要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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