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深巷尽头
一路无话，在飞机上不知道呆了多久。
我只记得，到达旧城机场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走出机场，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蒸笼一样的天气早有耳闻，此地位于热带，属于热带季风，来之前也考量在内，原本以为和青州的天相比也就热一成两成。
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汗水透过衬衫瞬间打湿了衣服，浑身黏成一锅粥，差点送我去地府乘凉。
水土不服带来的眩晕让我昏昏欲睡，脑袋重得像灌了铅的石头。
我招手叫了辆的士，用不流利的青普英文吆喝：
“hotel，hurryup！”。
皮肤黝黑的司机嘴里倒蹦出不少词儿，口音听上去有几分广西味儿，像是专程司机的本地人。
朦胧中只听懂什么欧克法克，剩下说了些什么鬼话，完全记不清了。
拖着疲乏的身体到了酒店，我就晕头大睡。
一直睡得很死，如烫熟的老猪，等着进行脱毛手术，任人宰割。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我洗了把脸照了照镜子，看上去瞬间老了几十岁，像刚从监狱逃出来的死囚，眼里血丝弥漫，脸上一点精气神都没了。
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入住的是一间中国式宾馆，厕所马桶几十年没洗过的样子，时不时散发着一股恶臭。
恶心的是，浴室地上爬满了蛆虫，垃圾桶里堆满了卫生纸和一次性用品，像是上次入住的房客留下的。
墙上布满了西方裸体女人的油画，还有几个非洲野牛，像是南非国家的货色。
心说幸亏不是国内，若是真有这样的场所，警察叔叔来了真不好交代，至于啥时候进来的，怎么进来的，都模糊了，这感觉像是几个月前的经历，一团乱麻。
老爹和爷爷，你父子俩可真把我这当孙子的累坏了，心说哪天要是见了，可得请我吃顿肘子补补。
望着满屋的文艺素材，一点生理反应都没有，长途跋涉带来的疲乏，像是鬼门关走了一遭刚回来，没来得及适应阳间的步伐。
“啪”
忽然楼下传来一声闷响，听上去异常刺耳，像是玻璃杯摔碎的声音。
紧接着传来一声狗的惨叫，哀嚎如雷。
我连忙把头探出窗张望，见楼下巷子尽头挤满了人，正议论纷纷，轰鸣不绝。
我这人有一点和父亲很像，秉承了父亲年轻时的本性，闲来无事喜欢找乐子，爱凑热闹，除此之外，吸烟喝酒也算是染上改不掉的恶习。
凡是遇到哪家办喜丧，打群架，甚至站大街上看土狗进行活塞运动，那铁定有我的身影没错了。
一不助威，二不讲和，就爱问个为什么。
经年和鸡丁常说我这是心理变态，得去精神病医院，若遇到七星园林那伙计，说我们两个以后可以做病友，别得病就行。
看聚拢的人群越来越大，我精气神瞬间恢复过来，急忙跑下楼去。
我在人头攒动的队伍中张望，好不容易挤到一个靠前的位置。
一下子傻眼了，这是哪家剧组的拍摄现场？
霓虹闪烁的街道内，一群彪形大汉正将一男子团团围住，个个摆出一副不可一世嘴脸，惊悚骇人。
我粗略数了一下，大约十几个人，竟都是黄皮肤。
被围的男人头发奇长，背对着我，看不清脸。
周边每个人手里都握着斧头这类近战工具，正前方离我七八米左右的样子，一鸭舌帽风衣男肩膀弯成九十度，用手指着我面前的长发男子。
架势看来是要群殴，心说一会万一打起来，我可躲远点，免得伤及无辜，眯了眯眼后我才看清楚，风衣男抬起的手里，竟然握着一把长管猎枪。
像是贝雷塔。
刚才刺耳的声响不出意外是由这里发出来的。
他脚下的血泊中躺着一只狗，腿脚的肌肉还在抽搐，看样子死了没多久。
“我劝你还是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我数个数，见不到我想要的，你的下场就这像条狗一样。”说完，男人用力甩出一脚，那条狗腾空后往我这个方向飞过来。
我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没来得及采取避让，死狗我下肢档了下来，溅了一裤子血。
人群中瞬间一阵慌乱，发出各种嘈杂的声音，有本地人，也有部分中国人，由于天气过于炎热，不远处还站着有几个低胸装短裙的辣妹。
我听一旁的几个青年正在窃语，顺手递上支烟问道：“兄弟，这哪个剧组的，拍燕双鹰呢？”
小伙子们把烟也点上：“啥燕双鹰，这儿玩的都真家伙儿，看见没，那持枪的大哥是这的十三太保，叫井上秀吉，耍流氓他第一，没人说第二，见到他就躲得远远地，没事招惹他作甚。”
说完小伙用头指示下，顺着方向看过去，我一瞅风衣男的架势，看起来，确实有股黑帮气质。
我打量了一眼被困的男人，忙问那长发男人那谁？啥原因？咋被这井上逼到这田地了？
听我这样说，他忙问我是不是大陆来的，接着把烟往耳朵上一夹，双手一摊笑道。
“大陆仔，这你都没听说，这小子就在前阵子，上周还是上上周来我记不清了，他一个人，把霖岚的机密给偷了出来，闹得沸沸扬扬。”
我忙问啥机密，他说自己也不清楚，不过看这阵仗，可能是触碰到公司底线了。
另一男人一开口，一股土渣子味扑过来，是个东北汉子。
“新来的我可警告你，别怪兄弟我说话难听，异国他乡做啥事都得提防着点儿，这儿不像国内，打一巴掌我能躺地上赖你两百大洋，顺便进医院当两天大爷，在这儿地，你要是躺地上，这群人就有把让你站起来的本事，还邦邦硬，别不信邪，杀人偿命那一说也就在国内好使，到了这，就不灵了！”
我想起临行前经年对于这方面的叮嘱，心一下子悬起来，起初以为有过度渲染的成分，现在看还真没掺谎。
我吸了一口长烟，继续问道：“兄弟，来几年了，这么老套。”
“我来的可长了，七八年了吧，开面馆的，沙县小吃听过没，老有名了。”说完他指了指后街的铺子。
“瞧，就那家红色招牌，俗称天上人间，夜总会的小姐都喜欢我的厨艺，没事就到铺子里光顾，别的不说，辣妹的品味就是和咱臭味相投，有眼光！”
说完这哥们竖起大拇指，一脸邪笑。
他问我一会完事儿了有没有空儿，去铺子里坐坐，外国妞，贼大，我心说还是算了，也不知道你说嘴里“坐坐”是哪个“做做”，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少些好奇，免得惹一身脏。
“闭嘴，要是让我再看到你们脑袋上那窟窿眼蹦出一个字，老子第一个先毙了你俩。”
井上秀吉突然大吼，顺势把枪口指向面馆老板和我。
我急促起来，这才意识到，刚才只顾说笑，全然忘记了面前的紧张局面，显然引起了男人的不满。
话音刚落后，周围的小弟恶狠狠向我们这边看过来，每个人都顺势掂了掂手里的斧头，给我们个下马威，让我们闭嘴。
面馆老板连忙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扯了扯我的衣服，躲到我身后，然后双手拱起说道：“抱歉，抱歉，你们，继续，继续。”
这时我听到身后还有站街婆娘讨论，说这小子铁定是从霖岚逃出来的，这地方，有钱的是耶稣，没钱都是王二麻子，今晚怕是凶多吉少了，这儿什么地方，他也敢撒野。
还没弄清楚前因后果，井上秀吉便开始大喊倒计时开始。
“3”
“2”
一时间我的心紧绷起来。
虽说这不关我的事儿，但在我面前开枪杀人，第一回儿遇到如此棘手的画面，多少有点胆怯，我忙问小吃店老板报警管用不？有啥招儿快使出来，一会儿出人命了。
老板躲在我身后瑟瑟发抖，我回头一看，好家伙，裤子都尿了，正滴答滴答往下流水呢。
“我能有有啥办法？这里的城管形同虚设，还不如两个钢镚子好使呢。”
我犹豫要不要打肿脸充次天蓬元帅，心里上下打鼓，刚要制止，我便看到长发男子的脚开始蓄力，似乎有大动作要发生。
井上秀吉还没来得及喊一，长发男子便开始了行动，他一个健步跑上前去，速度极快，双手来回摆动，左右身位交换出残影，一瞬间便跑到了那个叫井上男人的面前。
太快了！
这一切几乎在刹那间完成，异常迅速，眨眼间的功夫换了一副气场，男人瞬间扭转局势，转危为安。
井上看架势不对，对着前方乱射起来，接连开了几枪，却不偏不倚打在面前的死狗身上。
我下意识蹲下抱住头，离我仅有不到半米的距离，我甚至看到地上子弹摩擦的火星。
枪声一响，围观的人群一下子全乱了，人群开始涌动起来，伴着喧哗混乱成一片。
“大家快跑，杀人了！”
人群中传来呼声，几百人的蜂窝瞬间扩散开来，接二连三往主街道逃蹿。
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在身后推了我一把，我一下子失去重心，噗通一声跪在死狗面前，我刚要破口大骂，便听到咔嚓咔嚓一阵阵子弹上膛的声音。
转过头去，惊了，一个人影都没了，几百人瞬间凭空消失了，我心说真他娘的牛，这观战的人怕都是练家子，马戏团毕业的吧。
我想起身准备开溜，刚一转头，额头便碰到一块冰冷的金属。
我定睛一瞅，竟然是一把手枪。
正直直抵在我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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