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晋江独发】
江晚脚步微顿，抱着侥幸心理，她又向下迈了一个台阶。
身后，男人的声音冷了下来，连名带姓再次出声。
“江晚。”
熟悉的名字，简短的两个字，足够让江晚侥幸的心理防线瞬间瓦解。
她慢慢转身，头盔面镜未动。
程烨掐灭点燃的烟，等到刺鼻的烟味消散，他缓慢走下台阶，站定在她之上：“怕我？”
这是她和他之间第三次碰面里唯一一次程烨不打算继续漠视的态度。
手上的外卖并不沉，但在江晚的手里却觉得无比沉重。深灰色的面镜下是她一闪而过慌乱的脸。
“没有。”她说。
程烨嗤笑一声：“改行送外卖了？”
江晚微怔，听他像旧时老友般和她叙起话，怎么都觉得是一种讽刺，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除去前任的称呼，还有一个更为讽刺的关系——兄妹。
江晚没有回应，绕过他，拎着外卖要走。
程烨伸腿拦住她，看了眼腕表，随手把她脸上碍事的面镜打开：“身体素质有待提高。”
江晚别扭避开他的手，想到他站在这里，很明显是有意而为，大约早就知道电梯里的人就是她。
被人戏耍的愤怒在脑子里不停地叫嚣，连带着爬楼的气喘，一并在此时发作。
“你早就知道是我对吗？”
程烨模棱两可说：“差不多。”
“……”
什么叫差不多？
知道电梯里面那个是她，看着她从电梯下来，善意的提醒不会吗？
江晚也失了以往的分寸和冷静，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知道我要去十二楼，看我从九楼出去不提醒，你就是故意的！”
程烨微怔，有多久没见到过她表露心情的真实状态？从他们再遇，她除了躲避似乎再没有别的情绪，此刻的她，仿佛回到了从前。
质问的话一旦说出口，即使想要解释，也会变得耐人寻味。
江晚恨不能咬掉舌头，怎么就没忍住，明明在心里不下百次为自己设防，再见就是陌生人，一定不要和他有过多牵扯，明明前两次的见面，她完全做到了，为什么在今天，在刚才，她做了如此蠢的一件事。
安静在两人之间萦绕。
先发制人的人此刻像缩头乌龟，霸气质问一句后，拎着手里的外卖袋低头不语。
她这副受气小媳妇模样，程烨直接看笑了：“你不是躲我都来不及？”自娱道，“再说，你看我长了一张善脸吗？”
江晚噎得够呛，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人家说的句句在理，是她假装不认识在先，到头来还怪人家不提醒，是没这个道理，但她是女孩子，不讲道理是天生的，踢了一脚碍事拦路的腿，附赠白眼，拎着外卖上楼。
程烨伸手轻轻一勾，外卖到了自己手里，说：“迟到两分钟，就不差评了，不过骑手服务态度得差评。”
江晚目送他心情极好，哼着小曲离开了视线之中，徒留自己在原地气出内伤。
骑手服务态度差？
不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服务态度不好吗？
最重的外卖被人拿走了，江晚后知后觉，他怎么就把快递拿走了，是他的？可她记得打电话来的人明明声音不一样，而且态度也很是恶劣，程烨朋友？
江晚忽而皱眉，程烨在电梯里面就知道她要去的楼层，估计就是看见了外卖单子上的字，恰恰也说明，他不仅知道她要去的楼层，更清楚她是去送给他的朋友！
江晚气得跺脚，双手撑在膝上，亏得她刚才卖力爬楼，本来心情不错，硬是被程烨搅和了，想到电瓶车上还有几单外卖没送，从安全楼道里快速跑了出来，摁了电梯。
另一边，程烨拎着外卖进了屋子，随手放在客厅茶几上，“你的。”
秦俊昊睡了一上午，这会儿饿得不行了，外卖刚放下，他整个人扑过来把袋子利落撕开，嘴上没停：“怎么是你拿进来的，那送外卖的呢？”
程烨低头玩着手机，随口应道：“怎么，我拿的你不吃？”
秦俊昊把拆开的一次性餐具递给程烨：“我得好好问问那个送外卖的，差点没把我饿死！”
程烨从手机上抬头，没接递来的餐具，散漫说：“你想问什么？”
秦俊昊见他没接，顺手放在茶几上，直言道：“骂不死他！送个外卖都磨磨唧唧，老子打电话催了几次了？”
一提到这个就来气，秦俊昊伸手在沙发里摸索半天，找到手机给程烨看：“刚才送到楼下了，距离我三十米，硬生生送不过来，难不成就地拉屎去了？”
沈耀在旁忍不住调侃：“你小子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吃着东西也能说这么恶心的事。”
秦俊昊没当回事，叉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反驳：“你别在那假清高，饿起来你保不齐啥都吃！”
两人说着话，丝毫没留意到对面男人阴沉的脸。
“好吃吗？”程烨问。
秦俊昊以为他有兴趣，卖力吆喝：“好吃，这家店挺出名的，烨哥尝尝。”
程烨躲开他的热情喂食：“进来的时候，掉地上了。”
秦俊昊嘴里的鸡肉随着程烨话音刚刚落下，咽进了肚里。大脑出现短暂的死机，屋内突然传来男人的尖叫声。
秦俊昊冲进厕所，用手干呕，效果甚微，一想到走廊上人来人往的身影，他们的鞋走过许多的地方，光是想想，恶心感再次袭来。
沈耀起身去拿遥控器，瞥了眼洗手台前的侧影，回眸看程烨：“要不要带去洗胃？”
程烨慵懒靠在沙发上，仰头看头顶上的吊灯，轻飘飘说：“别耽误医务人员做正事，挂号费挺贵的。”
秦俊昊丢了半条命出来，瘫睡在沙发上，指了指沈耀，指尖挪到程烨身上时，哀怨收回：“你们俩，一个比一个有钱，挂号费付不起？”
沈耀遥控器在手，无奈耸肩：“我最多帮你付普通门诊钱。”
秦俊昊神色稍稍缓和，哀怨的小眼神看向程烨，企图能从他的嘴里听到丁点的安慰。
程烨缓缓抬头，笑容无害：“刚查了，专家费是有点贵。”
秦俊昊卒。
都说兄弟靠谱，但他秦俊昊的兄弟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个个大款，个个装穷，日子过得比谁都紧巴巴。
另一边，江晚送完了所有的外卖，骑上小电瓶回到了炸鸡店，脱下头盔，甩甩头发，露出精致的小脸。
站在收银台的小北，看着来人英姿飒爽的模样，目光瞬间被吸引。
三姐从里头出来，见儿子不争气的花痴样，一巴掌拍了过去：“回神了！”
小北吃痛揉揉头，嘟囔了一句。
三姐白了他一眼，迎上进店的江晚，顺手把她手里的头盔拿过来放在桌上：“小晚，真不好意思，还麻烦你帮忙，快坐下来喝杯水！”回头看儿子还在发呆，呵斥催促，“你傻站在那干什么，去给小晚倒水！”
小北呆呆“哦”了两声，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杯水，还有刚切好的新鲜水果。
三姐将儿子的小心思尽收眼底，接过他手上的水，赶人走：“里头桌子去收拾干净，成天看不见活！”
小北埋怨瞧了眼自己老妈，没忍住，吐槽道：“妈，小晚姐好不容易来一趟，我都没和她说上话呢！”
这会儿店里的客人少了许多，过了饭点，陆陆续续都忙碌起来，只有少数悠闲的人还坐在店里喝着饮品，三两朋友聚在一起聊天谈心。
三姐嘴一向厉害，即便是自己儿子，也照样说：“去去去！别耽误我和小晚说话，你忙好再过来。”
小北鼓着腮帮子，不服气地踢了一脚椅子，转身朝里头去。
江晚和小北也有许久未见了，男孩稚气的脸庞褪去，青葱少年的模样渐渐代替。
“小北和三姐还挺像的。”江晚看着离开的背影，淡淡说，“也越来越帅了。”
三姐嘴上嫌弃，但听到有人夸自己儿子，眼角眉梢的笑意藏不住，自谦道：“你啊，可别夸他，最近来店里的小姑娘夸了他几句，现在出门前要收拾一个多小时才肯出门，不知道哪来的包袱。”
江晚眉眼弯起：“现在的年轻人不分男女都爱美。”
三姐扭过头来，盯着江晚看了好几眼，叹了一声：“我要是生个女儿像你这么好看就好了。”
这话江晚听过多次，早已见怪不怪，还在炸鸡店打工的时候，三姐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对此，小北没少抱怨，说她像亲生的，自己像刚抱来不久的。
三姐其实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奈何当时来苏市打拼，经济压力大，住处和吃的都是问题，拉扯小北一个就够吃力了，所以再想要个孩子的念头也渐渐断了。
三姐趁小北还在忙，拉近和江晚的距离，偷偷摸摸在她耳边低语：“前天我们问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变得这么讲究，你猜他怎么说的？”
江晚轻摇头。
三姐压低声线，忍笑说：“他说就算找女朋友也是以你为标准，现在还早呢。”
江晚羞涩低头，被人当做标准还真是头一次。
手机突然响了，江晚站起来示意出去接电话。
三姐点点头。
店外，江晚接通了电话。
“崔阿姨，有什么事吗？”
“小江啊，是不是在忙呀？”
“不在忙，是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几秒，斟酌一会说明来意：“小江是这样的，阿姨的儿子你也知道的，前几年交了个女朋友，这不是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想着把现在手上的房子卖了给他们小夫妻买个新房。”
江晚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意图，客客气气说：“这是好事啊，恭喜。”
“谢谢，不过小江啊，阿姨也就不瞒你了，租给你的那套房子恐怕……”
江晚适时打断：“阿姨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咱们的租期还有两个月结束，能不能让我这段时间先找找房子，我会尽快在租期前搬出去的。”
“真是不好意思小晚，如果你提前找到了和阿姨说一声，我把剩下的租金退给你。”
江晚听着对方东拉西扯了几句才挂了电话，无外乎是一些歉疚的话，以及暗示性的催促。
回到炸鸡店，江晚心情或多或少有些受影响，从毕业就一直租住的房子突然要搬离，多少有些舍不得，加之又要找新房子，事情仿佛都堆积在了一起，让人头大。
三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关切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江晚故作轻松摇头：“没什么，工作上的事。”
工作上的事，三姐不懂，也不好多问，热忱安慰：“要是有事记得和三姐说。”
“谢谢三姐。”抬眸看了眼挂钟，时间也不早了，江晚没坐下，把外卖衣服脱下重新挂回原位，“三姐，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你叔去买菜了，想着咱们今晚聚聚。”三姐起身跟在江晚身后，见她执意要走，叹了口气，“难得过来，水都没喝上就走了……”
江晚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回身抱了抱三姐，安抚拍拍她的背：“下次一定留下来吃三姐的拿手菜。”
三姐舍不得的抱紧面前的小姑娘，单薄的身子叫人心疼：“你可别减肥，瞧你现在瘦的。”
江晚歪头笑笑：“哪有，我每天吃一大碗饭！”
三姐心疼的拍拍她的小脸：“行了，你回去吧，路上慢点，到家给我个信息。”
江晚笑着应下，出了店门，像是有所察觉，回头看向炸鸡店，三姐穿着围裙透过那扇玻璃门目送她离开。
江晚站定，回身挥了挥手。
三姐微笑回应，嘴上说着注意安全。
江晚无声点头，转过身的刹那，突然鼻尖一酸，想起白薇冷漠的双眼，三姐关心的眼眸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口上，一碰除了疼还有难言的酸涩。
江晚没坐公交回家，路边打了辆出租，到了小区时，已经是下午六点。
和出租车司机确认了打车费后，江晚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了家里。
拖鞋都懒得换了，穿着袜子踩在洁白的地毯上，面朝沙发趴上去，一动不动。
手机连续响了几下，江晚想到三姐的话，估计是三姐发来的，伸手够了半天才摸到被她丢弃在沙发旁的包包。
翻身侧躺在沙发上，江晚打开微信，除了三姐的信息还有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她疑惑点开。
备注信息上程烨两个字尤为显眼。
江晚愣了几秒，点开申请的信息。
【对方通过搜索手机号添加】
她突然想到今天给了程烨号码的事，犹豫要不要通过。脑海里闪过一道身影，站在安全楼道，看着她爬楼梯的惨样。
鬼使神差，江晚也不顾菲姐的嘱托，果断点了拒绝。仿佛扳回一局，她精神好了许多，起身去给自己倒水。
与此同时，程烨盯着手机新鲜热乎的提示，脸瞬间沉了下来。
【对方拒绝你的好友申请】
程烨起身走到秦俊昊的卧室，关门上锁，同时拨通了电话。
江晚刚喝一口水，手机铃声像催命符般异常刺耳。慢吞吞走过去拿起手机，上面只有一串数字，但她却知道是谁打来的。
估计是打来兴师问罪的，江晚掐断电话，打开电视，挑选电影看。
以程烨的性子，闭门羹从不吃第二回，所以江晚笃定他不会打来第二次。
等到手机再响，电影已经在慢慢播放，江晚看也没看随手接了电话。
“微信不通过什么意思？”
电话里，男人沉磁的嗓音裹挟着质问之意，直奔主题。
江晚有些意外，窝在沙发的身子瞬间坐直，调整好姿态，故作疑惑：“您是？”
程烨舔唇，看向落地窗外，眸色渐深：“再装。”
江晚知道搪塞不过去了，故作反应过来：“原来是程总，我还以为是推销的。”
程烨气笑了：“我没有备注？”
江晚诚实反驳：“推销也有可能同名同姓。”
程烨懒得和她掰扯，不商量的语气：“现在通过。”
颐指气使的态度让江晚想到他今天说骑手态度差评的事，故意呛他：“我一般好友申请通过时间在早上八点，别的时间不加好友。”微顿，“另外，对一些态度差的人，通过几率更小。”
程烨被她反将一军，近乎咬牙切齿：“阿晚，你长能耐了，嗯？”
一声阿晚，足以让江晚心神微动，她记得以前程烨只会在对她无奈又生气的时候才会说这一句，再听到，总觉得两人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
江晚鼻尖一酸，梗着脖子叫嚣：“是，所以想加好友，明天上午八点，过时不候！”
利落挂了电话，江晚把手机调成静音丢在一旁，起身朝浴室去。
直到上床入睡前，手机仍被孤单单丢在沙发上，看也没看。
翌日。
江晚是在一阵嘈杂声中醒来，伸手朝床头摸了摸，空无一物。
还没睡醒的脑子一时想不起来手机放在了哪里，江晚翻了个身，本想赖床一会，嘈杂声又渐渐传来，吵得她睡意全无。
楼下在装修，每天上午八点左右开始，准时准点的精神，江晚应该要好好学习学习，这样下次就不会被催稿催到累死。
掀开被子，江晚穿上拖鞋，边走边揉揉微乱的头发，在沙发上终于看到了手机。
桌上的电子钟显示7:58。
楼下的装修人员是一天比一天早了。
慢吞吞挪动到冰箱前，从里面拿了一瓶纯净水，回到沙发上坐着。
沉寂一晚上的手机，希望打开的时候，不会将她炮轰。
江晚关闭静音模式，纯净水还没喝上一口，微信通讯录亮起小红点。
江晚随手点开，新的好友申请备注上，程烨的名字再度出现。
江晚下意识抬头，电子钟上，八点分秒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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