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灵动的音乐轻快地开启餐后的聚会，腼腆姑娘坐在钢琴前忘神地投入弹奏，柔劲的右手手指在琴键上快速地划过，左手重按和弦，抬头，虚空的视线在舞蹈的人之间掠过，毫不留恋地望回自己的琴谱。

        茉茉站在她身边翻阅琴谱，但看起来已经很投入的弹奏者并不需要它。

        记者对八个人的小聚会几乎没什么兴趣，但仍然打起精神，也许更多的是他的摄影师在耳边喋喋不休：“我敢打赌，这位伯爵恨不得让我们都能永久闭嘴。”

        “如果我们表现得太过在意，他更加不会放过我们的。”

        “兰斯洛德夫人对他的不满，不全来自于混乱的私生活，”摄影师随口道，“这位伯爵一直营造自己倍受宠爱的假象，却没想到夫人真正信赖有加的另有其人。”

        “凭他只是个伯爵？”记者反问。

        “就凭他有名无实的头衔——”摄影师在人群中看了两眼，将目光放在了舞场外。

        记者假笑着面对大家，也许更是因为如此规模小的聚会掩盖不了太多小动作，他心照不宣地和摄影师交流心得：“我以为您会忍到回去再说，这里人多口杂，不适合八卦，尤其是对一位贵族来说。”

        “没关系，他们听不见，这种事情我遇到多了，即使当面地一一评论这些道貌岸然的人，但他们仍然会带着伪善和微笑的面具，”摄影师不以为然，他拦住中途上来斟酒的男仆，“这是三年的酿品么？——我想要十年的。”

        记者扫了摄影师手中的酒，假惺惺地建议说：“不要喝太多，我们是来工作的。”

        “现在可不是工作时间，我不会喝醉的。”

        摄影师举着杯子，喝了一口仍是不满意，但他在记者面前并没有继续抱怨，直到窥探猎物般，注意到躲在角落百无聊赖正在看书的女人，而且是越打量，越是发现新世界般地惊喜说：“我的女神，我确信她从未参加过首都的交际节，不然我不可能遗漏她。”

        目送摄影师兴致勃勃的背影，记者低头侧身，这位上司明显忘了曾经批判过的黑寡妇和这个冷艳女人同属性，显然后者更不好下手，他的主编好高骛远，如果他还记得，就会想起这些魔法师总有稀奇古怪的折磨人手段，尤其对于性格执拗的来说。

        他也许真该提醒下，报纸上那些抓不到对其配偶实施犯罪的魔法师，每次都能引起轩然大波让人抓狂，人们都惊骇魔法师们从法律眼皮底下各种逃脱的事实。

        记者将视线转向了正在奏乐的姑娘，这种不谙世事的女孩子更适合他。

        莫兰达说过，塔楼的三位姑娘分别是玛姬丽，蜜贝尔和茉迦妮，最小的茉迦妮——小名茉茉如今十八岁，如果不是这样，他几乎要将看起来只有八岁大的茉茉当成正常的幼女，而要将蜜贝尔错认。即使蜜贝尔的年纪可以当他的祖母，但要对着这样一张白皙年轻的脸，他丝毫不觉得任何困难。

        曲子的间隙中，威莱斯暂别兰斯洛德夫人，快步来请茉迦妮，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远处一眼，转过身来表示不愿意参加，摇摇头低声说：“我不去跳舞，还是让蜜贝尔来吧。”

        威莱斯肯切地说：“让我赎罪，亲爱的，今晚你是我的公主。”

        茉迦妮背对着人群，终于冷下眼，脸上显现出不符外表的阴霾，“哥哥，我说过，我很好。”

        蜜贝尔欲言又止，在茉迦妮无声的催促下起身将座位让出来，随着威莱斯下场。

        两人在舞场中央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弧，威莱斯脸上挂着笑意，飞快看了一眼开始伴奏的妹妹，语气却沉重而肃然：“她一直是这样？”

        蜜贝尔收拢放在对方肩膀上的手，抿嘴，快速地说：“还是老样子。”

        “我就知道，”威莱斯飞快地说，“亚摩让我不要放松警惕，建议我最好能带出去散散心，她以前从来不会允许这么做——还是说，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蜜贝尔欲言又止，最后敬畏般望向和葛坦杰伯爵说话的兰斯洛德夫人，眼里浮起的勇气像破碎的泡沫，有些颤抖地推脱说：“你可以直接问亚摩，她会愿意告诉你的。”

        威莱斯心事重重地叹口气，一丝阴郁爬上眉梢，在欢快的音乐中松开蜜贝尔，举手弯腰行礼，和舞伴各自转圈、拍手，最后又聚在一起，等他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正在和玛姬丽跳舞的时候，竟然错愕慢了一拍被蜜贝尔踩了一脚。

        “哦，还好吗？”蜜贝尔忧心忡忡地问，威莱斯嘶力一口气，摇头示意无事。

        两个人同时往玛姬丽看去，蜜贝尔惊愕万分：“我得去阻止他们。”

        “不要，”威莱斯阻止她，“玛姬丽今晚已经很不高兴了，你让她出出气。”

        远处，记者看着蜜贝尔微醺的脸蛋和局促的举止，越发心底开心起来。

        蜜贝尔仍然不放心说：“因为塔楼的事已经被训斥了很久，我怕玛姬丽控制不好力度，那个家伙似乎只是个普通人。”

        威莱斯安慰她：“不用担心，不会闹出人命的。”

        蜜贝尔看上去仍不能被说服，但并未再开口表示自己要求插手玛姬丽的事情。

        兰斯洛德夫人一刻不停歇地注视着场面的动静，将场内的人尽收眼底，说：“今年你是该好好安定下来了。”她刚走出来便被伺机等候多时的葛坦杰伯爵拦住，只好停下来站在一旁，脸上真诚的笑意也开始慢慢沉下去，宛若见到了摆脱不了的麻烦。

        “姑婆，你知道，我这样的年纪在男人里还算太过年轻。”

        “希望你的俸禄不要都填补在对女人的愧疚和勒索中，”兰斯洛德夫人说，“你最近和玛莎聊得不错，我也很喜欢艺术，你可以试着接受她。”

        葛坦杰伯爵摇摇头，语气惋惜而委婉地拒绝兰斯洛德夫人的建议，说：“她有些歇斯底里，管得太深，不然我不会连夜赶回来的。”

        兰斯洛德夫人眼底升起一股冷讽的意味，不为所动：“记得善始善终——是我忘了，这事你轻车熟路。”

        “没想到您这段时间竟然有客人，”葛坦杰伯爵点头，看向场外的两位陌生人，公然地询问道，“看起来落魄又上不了台面，威莱斯说是报社的记者，这么说来您要接受采访吗。”

        “是的。”

        葛坦杰伯爵担忧得很，看起来真的很关心他们的长辈：“太危险了，如果被沼泽黑巫和首都的激进派抓住机会，您的安全必然受到威胁。”

        兰斯洛德夫人收回观察那位自娱自乐记者的目光，听到这话回望着自己的后辈，平静地说：“不用担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

        “那么姑婆，既然您的开场舞给了威莱斯，否愿意赏我一曲？”他恭敬地伸出手对着茉迦妮做了个手势，钢琴曲渐渐收尾停下，变成了一首舒缓而动听的慢节奏曲目。

        兰斯洛德夫人复杂地看着他，蓝色的眸子底眼里闪现一丝怜惜温情，并没有想到葛坦杰给自己送的这份大礼，但它的确缓和了近年来对他的批判和冷眼相看：“这是我教授你的第一首舞蹈曲子。”

        但很快，她开始审视葛坦杰所有对她说过的话。

        “是的，姑婆，”葛坦杰伯爵弓着腰，将兰斯洛德夫人引入舞会，他眼里充满了怀念的深情，敬仰而眷恋般地看着满头银发的老妇人，轻声说，“无论我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一直是您的孩子，您在我记忆中永远不变的，是那一天拾起我的手，告诉我兰斯洛德永远为我敞开大门。”

        “亚摩妈妈……”葛坦杰伯爵低声说，低沉地说，“不知道现在的我还能这么叫您一声么。”

        兰斯洛德夫人微动眼眸，却仍然无法忽视两人中间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她任凭淡淡的惆怅在两人之间环绕不散，疏离，冷酷……葛坦杰伯爵很清晰地感到那股关爱的温情正在迅速地弥散，面前的老妇人又变回了高高在上的权控者，只听到她平淡地说：“然而我并不是你真正的母亲，如果你真的当我是敬爱的长辈，你就不该如此伤害一位真切对你的人。”

        曲尽，兰斯洛德夫人松开手，另有所指地说：“言语太过空泛，葛坦杰，如果你真心改过自新并有所行动，我会重新考虑的。”

        葛坦杰伯爵的眸子焕发着极度欣悦的快乐，他保证道：“姑婆，我一定会做到的。”

        兰斯洛德夫人望向领着蜜贝尔离开的威莱斯，轻声说：

        “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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