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我亲爱的小波比……我真的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这里非常美，美得不像人间……他们给我找了一个很严厉的家庭教师，我现在能拼写简单的词汇，为确保此信不被约什阻拦，我将信件上的收件人写着斯德，希望我没拼错名字……另，附赠我上过的课本，我抄了一份，希望你能好好学习，争取我们在鲁斯塔见面……鲁斯塔——”

        “鲁斯塔怎么拼写……”

        门打开，亚摩迅速把信放入抽屉里，厄菲摩斯多站在门口，看着亚摩露出笑容，他微微侧头，假装没看到亚摩的小动作。

        “施瓦格夫人呢？”

        亚摩站起来回答：“她有些头疼在隔壁休息，需要我去叫她吗？”

        “不用了，”厄菲摩斯多说，“今天下午夫人会回来，我来提醒你和施瓦格夫人一起参加晚餐。”

        亚摩倏然抬脚，身后的椅子倒了下去，手忙脚乱地抬起椅子，觉得自己的反应大了些，她摸着头发，遮掩自己的脸：“我的妈妈——”

        厄菲摩斯多抱歉地看着亚摩，语气十分理解：“亚芙拉小姐被安排在三楼的客房，也许在老爷夫人回来之前，你都不太适合见她。而我得去首都接老爷，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请教施瓦格夫人。”

        亚摩不知所措：“她就在楼下，我们不是总有机会遇上么。”

        厄菲摩斯多见亚摩尚未理解其中的意味，进一步解释说：“起码得等到城堡主人的允许，亚摩，在你真正被介绍给所有人之前，最好能和亚芙拉保持距离，这样对彼此都会好一些。”说到最后，他带着隐晦的暗示，希望亚摩自己多加揣测。

        亚摩似乎接收到厄菲摩斯多未尽之言，张开欲问的话便再也无法重新说出，有些踌躇：“……你要离开多久？”

        厄菲摩斯多说：“一周，也许？”

        亚摩动了动嘴唇：“一路顺风。”

        厄菲摩斯多微微一笑，朝后退去，轻轻合门。

        她看着厄菲摩斯多离开，眼神里带着不舍，在这陌生的环境之中，她不知道还能向谁倾诉，她害怕了。

        有太多话要问，但她不敢再开口……不敢追根问底，她甚至害怕一旦得到回答，会重新被打击到尘埃之中。

        她不想失去厄菲摩斯多，但显然这个年长者不能永远充当自己的领航旗。

        三楼安静的长走廊空无一人，亚芙拉现在就在其中一间，每扇门后都代表着未知，也代表着过去割舍不掉的重担……亚摩后退了两步回头走上去，站在四楼拐角往下望，她想送送厄菲摩斯多，但在原地走了两圈，觉得自己又小题大做。

        楼梯口传来男孩的声音。

        “这么说你见过她了？”

        亚摩心里一提，来不及回想这是具体哪一天听过的声音，下意识知道“她”和自己有关。

        “长得还行，父亲眼光不错。”有人接话，漫不经心的语气略带些残忍的判断。

        另一个年长些的青年说：“好了，我很累了，等妈妈回来后再说。”

        第二个人似乎不想放过这个话题，音色极其相近，若不是略带俏皮，听着就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咱们得好好想想怎么对待那个‘妹妹’。”

        “我们除了‘早安’‘晚安’，还会哪里碰面？”

        “嗯——比如，‘谢谢，请递给我胡椒粉’之类的？”

        亚摩看到三个人的发顶，都是各自色度的棕，亚摩摸着自己的枯黄长发。

        “这是洛希伯要操心的事了，又多了个姐姐，他永远都是家里最小的那个。”

        “麦斯洛耶！”男孩忍不住抬高声音，清冷的声音带了少许恼羞成怒。

        三人走上楼，年长些的青年抬头揉着男孩的脖子，在楼梯上拐弯的时候恰好抬头，猝不及防和来不及避让的亚摩正好对视上，对方似乎也没有料想是亚摩，短暂停顿后平静地对着她挑眉，亚摩就像是被施了魔法钉在原位，再不敢跑开，眼睁睁看着城堡里的少爷们走上来。

        麦斯洛耶，韦纳尔，洛希伯……亚摩多次听到厄菲摩斯多提起，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兰斯洛德们遇上。

        他们都是合身的白衬衣和黑色马裤打扮，略在细节上区分，比如卷发不明显的年长一个简约，一个随性，随性的青年便是挑起话题的人，他敞开领结，站在中央，不甚在意地扫过亚摩，神情没有一丝背后讨论别人被抓到的窘迫。

        二十多岁模样的双胞胎和一个只有十来岁样子的男孩站在一起，像是一副透着雅致的油画。

        最小的男孩用眼神示意两位双胞胎兄长说点什么，双胞胎的另一个两手插着裤子口袋，略带轻松地打破冷下来的气氛，说：“亚摩是吧，我是兰斯洛德的长子麦斯洛耶，他是我双胞胎弟弟韦纳尔，还有最小的洛希伯。”

        亚摩愣了两秒，连忙提着裙子来了屈膝礼，麦斯洛耶挑眉，一双蓝色的眸子带着奇特侃侃而谈的从容：“用不着这么隆重，亚摩，你还有个同龄的姐妹，菲丽儿，她也不是个计较的性子，放轻松点。”

        亚摩咀嚼着“同龄”这个词，脸上一片被揭穿秘密的火辣辣。

        等了一会儿，麦斯洛耶放轻声音，像是照顾亚摩脆弱的小心思：“——我们正要回去？”

        亚摩几乎自惭形秽地退避到墙角，等待三人走后，才跟着他们往上走，最小的洛希伯犹豫地回望了她一眼，走进自己的屋子。

        这下知道走廊里其他房间的主人了，回到屋子里，仅一次溜号就被抓住的亚摩看到施瓦格夫人正坐在书桌前翻阅之前留下的笔记，窗外的阳光不错，使亚摩眯着眼看不清对方逆光的脸色。

        “我们可以开始上课了吗？”

        亚摩束手束脚地走到书桌前，就听施瓦格夫人说：“亚摩小姐，挺直肩膀，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让别人看出你的内心意图。”

        亚摩刚想要开口说抱歉，忍不住愕然：“即使我在干坏事？”

        施瓦格夫人戴上眼镜，瞥了一眼她，肯定地说：“即使你在干坏事，也要表现出毫无破绽，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把脸想象成僵硬的死皮。”

        亚摩几乎不能相信这些话从看起来很严肃的施瓦格夫人口中所出。

        “就比如现在，如果你能很镇定地解释自己只是口渴而离开片刻，我一定不会惩罚你，”施瓦格夫人说，“当然，欺骗并非提倡，只是有时候，你不需要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

        让亚摩心神不宁的晚餐并不难熬，镶金的盘子，刀叉都足以简单而使用不会出错，身边还有施瓦格夫人坐镇，即使厄菲摩斯多并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出现，她内心也能稍微可以平静些面对这些兄弟姐妹。

        亚摩准备好随时接受一位脾气暴躁的陌生女士的怒火，她将自己代入，完全找不到任何理由接纳这样一个乡下来的姑娘，亚摩只好安慰自己，如果她们赶走自己，就死皮赖脸也要求着留下来。

        “别等了，我们先吃吧，”背后传来女孩的声音，脚步很轻很快绕过长桌，服侍的女仆将亚摩对面的高背椅拉开，坐下一个披着长卷发的女孩，她穿着素衣裙，模样很清冷也很厌世，首先挑剔地指着准备上餐的侍从：“吃不下，把烤肉拿走，给我拿点布丁和红酒。”

        亚摩刚要站起来，身旁的施瓦格夫人按住亚摩的手，朝着女孩和蔼地说：“你的母亲呢？”

        亚摩坐下，发现其他三个兄弟都仅仅是点头了下算是打招呼，洛希伯更想知道母亲怎么没有出席，手里的餐巾抖开放在腿上，竖起耳朵朝着这边。

        这位女孩正是城堡原先唯一的小姐——菲丽儿，菲丽儿显然认识施瓦格夫人，说话也很随意：“她要购物，亚摩，母亲给你买了点衣服，已经放在你房间里。”

        亚摩握住自己的刀具，颤音回答：“谢谢。”

        菲丽儿的脸白得发透，衬托着越发艳丽的唇色，也让人更加不得亲近，她看了亚摩一眼，便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一手托腮，对着盘子随手挑了一块布丁放进嘴中。

        挑剔得看上去连布丁都不想吃，而亚摩已经处理完第一块牛排和一碗芝士土豆泥，准备要第二块食物，她不知道低头的时候，十岁的洛希伯差点对亚摩的胃口要表示惊叹。

        一场近乎无聊且无趣的用餐就这样平静地度过，晚上施瓦格夫人对着大陆地图教授了半小时课程，在谈到地理和魔法的关系时，她不得不提到下午讲到的天文说：“魅力在于此，它恪守自己的轨道，相互的力量桎梏自身，牵制引力，它在大地上的投射也许来自光年之外，却与光年之后馈赠与我们使用。

        魔法阵必要因素使我们必须用到确切的地理位置，这正是地理课的意义所在，我可以算一下兰斯洛德所在经纬和恒星的关系，利用数学公式做个小魔法阵让你看看。”

        施瓦格夫人在黑板上写了一串亚摩看不懂的数学方程式，接着拿起一块黑曜石，踢开地毯，在光洁的地面上徒手画了一个无法挑剔的圆形，坚硬的矿晶仿佛融化般留下黑色印记，在亚摩来不及阻拦下勾勒出三条同心圆。

        亚摩下意识去抄写笔记，抬头问：“可，可这是下个月的课程？”

        施瓦格夫人有些欢快地说：“看来你预习了，这就不算超纲，你要去的是五年级，他们可司空见惯了这种小法阵呢。”

        “比如我们要做一个通讯法阵，现在是晚上九时，用对应的早上太阳高度角和晚上月亮所在位置，”施瓦格夫人站起来，木棍指着最外围的黑点，“太阳，月亮，我们所在的星球，通讯用等边三角形固定路线，用对方残留信息的纽扣作媒介……最后将矿晶放在相应计算出来的节点启动它——”

        亚摩放轻呼吸，不敢眨眼。

        “哦，是谁这么晚在吵醒我？”法阵里传来一声年迈的女声，那边很快得知这边的情况，准确地叫出施瓦格夫人的名字，“我就知道是你，施瓦格，这个点只有你这么胆子大。”

        “哦，你最近还好吗，”施瓦格夫人看了一眼已然被惊吓目瞪口呆的亚摩，露出一抹从未出现过的狡黠笑容，“来，打个招呼，亚摩。”

        亚摩望向法阵，里面并没有显现对方的投影，这让她感觉好了很多，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行了礼：“您，您好？”

        那人顿了顿：“这个名字可真陌生，你在干什么，这个位置好像在——你在兰斯洛德？”

        黑色线条的法阵散发淡淡的光，一道指责般公事公办的声音徒然扩大插`入：

        “施瓦格夫人，您在滥用太阳的能量！塔楼监控所监测到您违法了魔法守则第三项第一条关于不得以私人名义占用公共资源通道条例，您所通讯的对象也将承受相同警告和罚款——费曼尔教授！？”对方越说越慢，最后道出另一人的名字，变成了最终醒悟的惨叫。

        年迈的女人装作没听见，严肃地说：“谢谢你的及时警告，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克里休？”

        那人立刻唯唯诺诺，不复刚才的跋扈：“没想到，您还记得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

        年迈女人说：“我记得所有优秀学生，感谢你对塔楼的贡献，我会及时上缴罚款的。”

        “不不……”那人想欲哭无泪地想要收回刚才的话。

        施瓦格夫人等待费曼尔教授从容打发掉塔楼的工作人员，看上去那个男人还想套近乎，由于法阵启动而让矿晶的颜色变得暗淡，里面传来的声音也开始不稳，施瓦格夫人果断说：“好了，我不打扰你了，晚安。”

        年迈女人说了一句让亚摩备受折磨的话：“亚摩是吧，我记住她了。”

        亚摩惊恐地看着施瓦格夫人踢开法阵的能量矿晶，中断法阵，对着她笑着说：“她是鲁斯塔的低年级院长，塔楼里的人没有一个不认识她，好了，她会替我好好照顾你的。”

        第二天亚摩面对施瓦格夫人，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看着对方挂拉下来的严肃脸，默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敢接受突然爱笑的施瓦格夫人，还是严厉的模样让她自在。

        施瓦格夫人说：“继续我们的课程，天文星系天琴座的略讲。”

        亚摩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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