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第335章

亚摩整个晚上一共走了霍亚威基不同方位的十处地点。在前往最后一个地方前，她的精力已经被大大地消弱了，此时月亮偏西，群星快隐，亚摩揉着眉棱骨和额角，往左右看了一眼，默算所见到的人数，塔楼超过三分之二的魔法师都参与了今晚的行动。他们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现场的突发事件，游刃有余地驱赶不肯服罪的人们，真是谋划很久的大出动了。

        她还远远看到了到达现场的蒙泰弗和库姆两位塔楼副主席，当然，这两位正严正以待地控制局面，周围围满了下属，并没有发现人群外的她。

        尔克奥和安烈普站在她的两侧，亚摩沉了眼眸，带着被堵在了唯一出入的窄路上的烦躁，趁机发泄情绪说：“怎么了，我看起来还不认识路牌了吗？”

        乌泱泱的人群攒动着往前动，街道开始竖立长条的火把，远远看去好像两条有生命的火蛇，罩得整条街红彤彤。但是道路两旁的楼房全部紧闭大门，像是鬼宅，或有一屋被打开大门，里面顿时响起了哭嚎之声，无论老少都待上带着铰链，捆着手脚，弓腰驼背，相互退攘，形成一条和火蛇平行的蜿蜒曲折的人河。

        人河向前移动，不同年龄、不同音色的心声汇聚凑成湍急的河浪拍打声，不绝于耳，振聋发聩……没有魔法能力的士兵拿着木棍和长矛，忙里忙外地四处驱赶，额头上贴着一层浮油，双目中照映火苗，看起来比忙活了一晚上的憔悴魔法师们更有威望。

        周围渐渐只剩下锁链拖动地的声音。

        亚摩看到很多被迫前行的哀戚惊恐的脸，不少诉冤的人都似乎认命了，没再发出叫喊，却都在内心中不断哀嚎，让她的双耳饱含嘈杂痛苦，带来几近失聪的冲击。望着冷森森的金属链条，暗色的哑光不由让她想到断头台——它会因此畅快血饮，还是因此劈断刀刃呢。

        尔克奥拿回上级现场发送的最后条令，扫了眼的同时心中猛跳，他抬起头忍着激动说：“还有最后一个任务。”与此同时，他心中激动澎湃，同事们的眼神让他如坐针毡，仿佛自己是个无所事事、只想浑水摸鱼的闲人。可是谁让他们的任务时间就是那个点，而现在，终于要结束这个有些充满着怪异的任务了。

        即使他已是腰酸背痛，步履沉重，但条令上不仅仅是任务地点的讯息迫使他重新焕发了精神。

        ‘特此将行动通知尔克奥和安德烈，一切指示全权交由临时指挥官尔克奥调令……包括安德烈和一队早做埋伏的二十位魔法师成员……所有人严阵以待，不得违令……一旦发现目标叛国，立刻执行命令围剿兰斯洛德。’

        他怀揣着嫉妒看向安德烈，而早已通过魔法阵倒推和库姆副主席的暗示，得知有大行动的安德烈终于看到真正的命令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不得而知的尔克奥又扫了眼毫不察觉的亚摩，在她背影上狠狠剐了一刀，他很有可能再看不到这样令人百感交集的女人了，他无不恶意地想：

        ‘兰斯洛德也有今天，瞧瞧她今天是怎样对我的，傲慢又毫无尊敬——尽管我职卑位低，但也此刻掌握了她的生死！’

        多么典型的小人得志的恶嘴脸……亚摩的手指动了动。

        安德烈走到亚摩身边，和尔克奥截然不同，他对姗姗来迟的命令虽大吃一惊，立刻眼神乱飘，忐忑又事不关己地想：‘公爵在我的提醒下恐怕早就做好了准备，只需隐忍不发，表现一副被冤枉的模样即可安全度过今晚。我之前自作聪明、讨好的举措恐怕早就打草惊蛇——怪不得狡猾的梅海丁贿赂我这么多钱，竟然是为了救他的前上司，也不知道公爵渡过难关后会不会对我另眼相看。’

        他内心又不安起来：‘老天保佑，只希望今夜一切顺利……但万分之一的概率将供我出来，我也不承认自己做了什么的。’

        安德烈不过是个塔楼最普通的魔法师，要让他来表明立场，他肯定倾向明哲保身。不过以最近形式看来，他恐怕是最不希望亚摩被尔克奥抓住的——魔法师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亚摩被抓事小，她已经离开塔楼，继承领土，就怕有人拿亚摩的魔法师身份大做文章。他不禁猜测哪个人物这么自负，那可是佛西法修最近才公开的新学生啊。先把亚摩定罪，尘埃落雪之后大肆宣扬，败坏名声，到那个时候，恐怕是劳特卡斯主席和佛西法修先生亲自出面，都难以保下她啊！

        亚摩不动声色地爬上马背，腰背挺直，宛若一根插l入地面笔直的尺子，一点没察觉身旁两个男人的各种心思。代步的老马任劳任怨，没有因为晚上干活而罢工，一得到马背上用双腿轻夹的催促，就立刻动了起来。

        尔克奥继续回想着刚才纸条上行动的主要内容和主要部署，努力抚平激动情绪。安德烈却仍略带忧愁，屁股不停挪移，彰显本人不安的情绪。这一切好像一幕各司其职的哑剧，三人各做自己的独立表演。若亚摩只是个普通能力稍强的魔法师，恐怕就永远不会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

        尔克奥看亚摩高傲的背影，后槽牙发紧：‘这片大陆竟然还允许女人和男人争权夺势，她又如此强势。’更增添了不少坚定不移的信念。

        他继而驾马与亚摩平行，朝亚摩微不可查地朝她点头，露出一抹神秘笑容，‘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确定的，难不成还费力故意污蔑一位公爵的名誉不成，而恰好我又能圆满完成它——恐怕我就能连升三级不止，而这个傲慢的公爵，就会成为助力我加薪升职的登天梯’。

        他们很快到达最后的目的地，这是最靠近最北边的民区，附近建筑群依稀能辨别出之前的繁荣雄伟，只是表面的建筑纹路风吹雨淋之下变得模糊不清，磨润了棱角。而街道即使努力保持干净整洁，也难掩一路向下的破败萧条。

        寂静的小广场中，喷水池沦为洗涤衣物的蓄水箱，泡沫水面上的断臂雕塑举着剩下的胳膊，扛着布满苔藓的绿水壶，白色的瞳孔注视着一湾污池，远处有了一些声响，原来是流浪汉拖着简陋的筐箩仓皇地拐入巷子，破碎的报纸被扔在臭水沟里，被风一滚，发出瑟瑟的动静。

        月光下，夜猫和老鼠钻出来，盯着误闯入的衣冠楚楚之徒。

        尔克奥被选择为指挥官可不看品性，他有足以担任此事的聪明和能力，在兴奋的同时，清楚此事棘手之处，凭借本职工作熟悉试探和诱敌的经验，若要出师有名，他便立刻下定了决心，好让亚摩露出马脚。

        ‘不然我怎么发动命令？不然她反咬一口，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不停转动脑子，计算着埋伏队伍最远的有效攻击范围，一旦进入，便把火把挪到亚摩这一侧，同时驱使坐骑加快速度。就要越过亚摩那匹老马的时候，另一手拽着缰绳的指头灵活地动了，纸条翻动，好像不经意从掌心漏出——亚摩正想看清路边模糊成一团的街牌名字，只一掠眼，便人都愣住了。

        亚摩抬眸去看尔克奥。

        对方正明显有意让她看到上面写了什么。

        写着的几个字，正是斯德用报纸给她传递的落脚地点。

        原来是这样。

        竟是这样，他知道斯德的存在，什么时候，是在哪里……是在，一开始的时候么。

        奈契斯要特意设计她出现这里，他要让她做出选择。

        他甚至给了两个选择，要么，亲眼看着斯德去死，要么带着兰斯洛德一同被治罪。

        亚摩去看安烈普的脸。他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现，起身走到路口，又疑惑地回望：“公爵？”

        亚摩的骨节发出咔咔的捏紧声——她把探听的思绪尽可能地放出来，伸直，延绵……她听到了无数梦呓如潮起潮落；老鼠葱丝般的胡须擦过洞口，仓皇逃窜；萤蛾煽动断翅，夜蛙将其卷入大嘴，骨骼肢节在大嘴里嚼动；墙角起伏屏息以待的躯体，眼珠子来回转动，黏膜不断地充盈着眼液，咕叽一声，眼皮翻上……亚摩不断放出自己的魔力，堪堪停在危险的临界值前。

        尽头一户住房的敲门声响起，夜访客人推开阻拦的房主，一把刀已经猛然划过，尸体被抓住，轻轻放在地上。

        亚摩凝神专注，而那凶手似乎察觉到什么，投来冷漠而轻蔑的一瞭。

        马儿顿时躁动抬蹄，一个晃头，带动颈脖一排粗鬃毛擦过亚摩的手心，索索作响的声音好像晴天霹雳，毫不客气地传递到离它最近的骑手。

        亚摩猛然感到胸口被什么击中，一种令人无比恐惧而无形的震荡从身上朝外散开，源源不断地汹涌而出，如风般席卷引起了雪峰一系列的崩塌反应，远处等候许久魔法师望向亚摩一行人靠近，但是他们手中的星罗盘却没有一点动静。

        “奇怪，”有人缓慢低沉地吐气，拨动星盘指针，悄声和同伴交流，“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但不太确定，你们有感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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