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次日清晨,一道刺目白光透过窗户上的菱格映入房中,生生将牧青寒刺醒。
他眼眸微眯,抿抿干燥的唇,在心里默默掐算着时辰。
约莫是下了早朝时候,不出他所料,寝殿外响起周福海的声音。
“皇上驾到——”
牧青寒神色微动,牙齿咬住干裂的嘴唇,下一秒,一缕鲜血顺着裂口流了下来。
牧青野缓缓走了过来,见他憔悴成这般模样,剑眉蹙了一瞬。
“你想清楚了吗?”
牧青寒笑得勉强:“皇兄若再来晚几天,干脆将臣弟耗死,便不用再纠结了。”
“你……”牧青野脸上蕴起怒意,三两步走至他身前,伸出两指钳住他的下颌:“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牧青寒鼻息微弱,脸色发灰,唯独那双漆黑的眼眸还在熠熠发亮。
跟牧青野对视几秒,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牧青野又是气恼、又是心疼,眼眶都泛着微红:“朕问你,公主你到底娶是不娶?!”
回答他的,只有剧烈的咳嗽声。
过了一会儿,牧青寒咳够了,抬起头来看着他,血迹斑驳的脸上带着惨淡的苦笑,朝着牧青野微微点了点头,继而彻底昏了过去。
牧青野神色大变,当下冲着周福海吼道:“传太医!”
鸢月楼中,左思鸢坐在空无一人的前厅,静静地等待着。
门口禁卫军还未散去,虽说搅得鸢月楼不能再做生意,但某种程度上也起到了保护作用。
毕竟比起吉默,牧青野做事更有迹可循。
“小姐。”身后响起茶香的声音。
左思鸢心头一颤,当即起身迎上前去:“你回来了?消息可送到了?”
茶香点点头:“王爷说,他今天会暂时答应跟娜真公主的婚事。”
这确实是现下能够快速脱身的唯一办法了,左思鸢默然地点点头,注意到茶香满脸疲惫。
“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昨日奴婢找到严大人后,将小姐的话一转达,严大人当时就跑去宫中了,让奴婢在衡王府里等着,直到他从宫里回来。”
她说完,打了个呵欠,坐在椅子上神情疲惫。
“原来是这样。”左思鸢轻笑:“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什么怎么了?”茶香瞪大眼睛问。
“没什么。”左思鸢倒了杯茶递给了她,在她对面坐下继续问:“我这不是怕你被那些官兵扣下吗?对了,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你?”
茶香叹了口气:“现在小门也被禁卫军看住了,奴婢回来的时候,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说服他们呢。”
左思鸢柳眉轻蹙,牧青野的人把鸢月楼围得跟铁桶一样密不透风,再想要传递消息是不可能的了。
思来想去都没有任何办法,她抿唇道:“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清寒和严飞了,希望他们真能查出吉默要造反的证据来。”
牧青寒自昏迷中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龙纹床帐,他才意识到自己躺在牧青野的床上。
“水……”
他艰难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野兽低嚎。
“青寒,你醒了?”太后听见动静,急忙扑到床前,眼圈都红了。
牧青寒点了点头,强撑起个虚弱的微笑。
这一笑不要紧,太后的心都要疼碎了般,忙吩咐宫女:“快,去给衡王殿下倒水。”
宫女拿来了水,牧青寒便一通牛饮,一直喝了四五杯才罢休。
“好孩子,慢点喝。”太后一壁帮他顺着后背,一壁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乖乖坐在一旁的牧青野:“皇帝,他可是你亲弟弟!你居然这样狠心。”
牧青寒闻言,咳得更厉害了些,一边咳还一边瞟着牧青野。
他面色铁青着,却又无处发泄。
“青寒,你受苦了。”太后无比心疼地看着他:“若非你晕倒,只怕皇帝打算瞒哀家这个老糊涂的一辈子呢。”
“母后。”牧青野忍不住辩解:“那日是因为……”
“哀家不管是因为什么。”太后斩钉截铁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哀家只知道,小时候若无清寒替你试药,皇帝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牧青野不耐地扯了扯唇角,从小到大,但凡牧青寒从他那里吃了一点亏,太后总少不得提起这段陈年往事。
牧青寒躺在床上,乐得在旁看热闹似的:“母后,过去的事儿,就让他过去吧。”
太后叹了口气:“青寒本性纯良,现在为了江山社稷又不得不做出这种牺牲,母后实在心疼你心疼得紧啊。”
牧青寒的眼神霎时黯淡下来:“都是儿臣不懂事,若儿臣早些醒悟,娜真也不会险些寻了短见了。”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顺从了?牧青野下意识皱了眉,却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送走了太后,牧青寒顿时变得神采奕奕起来,坐在牧青野的床上,美滋滋地喝着御膳房送来的鸽子汤。
“演够了?”牧青野冷笑一声:“刚才在母后面前,不还是那副就剩下一口气的样子吗?”
牧青寒放下勺子,扬唇笑道:“说实话,没有。但看皇兄在母后面前实在太窝囊了,便也就算了。”
“你……”牧青野强忍住想亲自揍他一顿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说:“你在朕的寝宫里怎么闹无所谓,但你答应了的事情,不可不做到。”
“怎么,皇兄还不相信臣弟不成?”牧青寒笑嘻嘻地反问,绝口不提左思鸢一个字,反而令牧青野心头疑云更重。
不过在这种时候,或许避开提起这个人是最好不过的了。
“等你身子养好了,朕就在御花园里给你们俩设订亲宴。”牧青野强调。
牧青寒对此倒没什么反应,将碗中鸽子汤一气儿喝完,抬起袖子擦了擦嘴:“都听你的,现在臣弟可以离宫了吗?”
说罢,不顾尚在虚弱中的身子,牧青寒翻身下床。
“你离宫做什么?”牧青野幽幽问道。
牧青寒粲然一笑:“臣弟都是出宫建府的王爷了,老赖在后宫住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牧青野脸色越发难看:“朕警告你,别动任何歪脑筋。”
“臣弟既然答应了,便不会反悔。”牧青寒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臣弟告退。”
说完,他不再看牧青野,步伐坚定地踏出寝宫。
看着他的背影,牧青野狭长眼眸一眯。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他这个皇弟此番真是正常得太过反常,甚至让他摸不着头脑。从小就是这样,如果他做出正常人的反应,他才觉得奇怪呢!
可是他转念一想,鸢月楼里里外外都加着重兵把守,衡王府附近也埋着宫内的眼线,就算他想做什么,也是决没有这个机会的。
一出牧青野的寝宫,牧青寒脸上那嬉皮笑脸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面无表情地快步朝宫门口而去。
出了神武门,严飞早已驾着马车等在那里,牧青寒上了马车,直接问道:“时七怎么样?”
“回王爷,鸢月楼已经被禁卫军严加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了。”严飞回道。
言外之意便是告诫他,别想再动去见左思鸢的任何脑筋,这里是不会有漏洞让他钻的。
牧青寒神色阴翳,死死攥住拳头,又问:“你出城看过了没有?”
“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未曾。”
牧青寒沉吟半晌:“先回衡王府吧。”
一进衡王府,他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或许他在面对牧青野时一直都在演戏,但这两日的受的苦却是千真万确的啊!
“王爷……”严飞见他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出言提醒。
牧青寒回过神来,干咳几声吩咐:“让厨房给本王做些吃的,送到书房,你跟我过来。”
说罢,便把袍袖一甩,大步流星朝书房走去。
“是。”
“你再把时七派茶香传的话说一遍。”牧青寒一面走一面道。
严飞快走几步跟上他的步伐,又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牧青寒沉吟半晌后道:“看来,这些人就是未来会被安插在王府里的细作了。”
顿了顿他又吩咐:“让禁卫军集结起来,先潜伏在村子里,等发现那群南疆士兵的踪迹之后,立刻禀告本王。”
“还有。”牧青寒脚步顿住:“再集结府里现在的人手,让他们拿上铁锹去后院。”
“后院?”严飞明显一愣。
牧青寒下颌微扬,从鼻翼逸出冷哼:“以为把鸢月楼守住本王就没办法了?本王要在后院挖条地道,直通向鸢月楼的后院。”
严飞闻言,险将下巴惊掉:“王爷此言当真?”
“不然本王还能是逗你玩儿么?”牧青寒无奈地看着他:“召集所有府兵,让他们一日三班倒,三日之内本王要看到一条地道。”
“那若有人问起……”
“严飞,你可是越来越木鱼脑袋了。”牧青寒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万一有人怀疑,就说为了迎接南疆公主,本王特地要把花园重新整修一番。”
“是……”此时严飞额角已经渗出黄豆大的汗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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