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看戏
刘乐阳的名声极好。
这不错的名声是个好东西, 不论与刘乐阳是否真心交好，总之左右邻座纷纷找其说话，甚至隔了一席的人也探头问候。
今日是按照刘家女的身份坐的, 刘乐阳坐在女宾席位的第二排，前一排就是薛氏和王氏。
离男宾那边又远，正面对着的男宾又是叔伯辈, 实在没什么可看，又不想用案前的吃食花了脸上的妆或不小心弄脏了衣饰，正好和周边人聊一下, 探听一下近来的情况, 当然习惯性地顺便让大家都没有闲工夫和上手坐着的刘二娘多言。
果然哪里都不缺流言蜚语。
刘乐阳身后又还有两排女宾, 这个听说几句，那个听说几句，很快就拼凑出一些故事了。
原来就在她足不出户，为给阿翁表态, 连多打听一下外面的事都忍了, 毕竟她一些小举动连薛氏都避不开，更不说府里真正的当家人阿翁了。
也就这小半个月时间，真是发生了不少事。
大概因着夏云川这个已经能顶门立户的嫡长子此行甚是危险，传闻其父幽州节度使夏宗已派亲信部将率大军在其下辖临近河南道之地练兵。
这才经历了一次来自河朔三镇发动的乱事，逼得朝廷灰头土脸还不过百日，大家记忆犹新，是以没有发生任何扣押夏云川当人质威胁夏宗的事，反而就像夏云川抵达当日的洗尘迎接仪式所见，甚是礼遇。
加之夏云川本人进退得宜，礼仪俱全，在洗尘的宫宴上也表达了对朝廷的忠心, 是故夏云川的名声跟着好转了不少。
而这一好转，据说就赢得了不少长安贵女的芳心。
首先就是当日的洗尘宫宴上，朝云公主与夏云川一见之后，就去了好几次进奏院，还美其名曰为兄长李瓒澄清派人刺杀一事。
进奏院乃藩帅来京的落脚点，但这可不是朝廷设置的，为诸藩镇自己所设，里面的官吏也都是各藩镇的人。
所以，朝云公主虽去幽州进奏院找了几次，却听说没有见到夏云川本人。
女眷哪个没有过小娘子心思，今天这宴会又是打着朝云公主比武招亲的名头，很显然朝云公主这是看中了夏云川。
周边邻座都是人精，最先和夏云川有流言的正是刘乐阳，她们少不得一边透露近来长安最新消息一边行打探之实。
刘乐阳自不可能被看出什么，只一副事不关己地洗耳恭听，再顺便打听出夏云川这些日子来深居简出，也就出席了一次当日的接风洗尘宴，会一举获得了不少贵女们的芳心，还颇有些传奇色彩。
来了长安，可以不去东、西市，作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不去平康坊。
夏云川又不是内侍宦人，才来长安的第二日就去了，估计着往日杀了不少东北的奚、契丹这两外寇，于是乎遇到外族人刺杀了。
不过此案至今未结，据说突厥和吐蕃也有嫌疑，欲以挑拨。
夏云川一旦在长安出问题，就是加深了朝廷和地方藩镇的矛盾。
夏宗即使还有儿子，万一他就是要为长子报仇再次发动乱事呢。
这内乱一起，无论是东北的外寇，还是西北的外寇，都有了乘虚而入的可能。
这些朝廷大事，尚不在女眷们的讨论中，三言两语带过后，就说起当时长安贵女们正在一旁开诗会，不幸被殃及池鱼了。
夏云川如今还好好的，后面还来了刘家登门拜访，可以想见刺杀肯定失败了，还来了一场英雄救美，这般如何不让一众贵女芳心乱跳？
说起那日的惊险，坐在下首的小娘子就“呀”了一声，似恍然记起，小声道：“对了，那日的诗会，你继姐刘二也在。”
刘二娘就坐在刘乐阳上首的席位，周边讨论起那日的诗会，如何听不见。
也不知想到什么，眼里才有了一抹笑意，就是倏然一冷，冷冰冰地向刘乐阳看来。
呵，原来如此。
刘乐阳心下瞬间了然，也感到刘二娘看来的目光，她立马回望过去，毫不吝啬地回了一个茫然又无辜的眼神。
可惜刘二娘今天很是沉得住气，咬了咬唇，便扭头不看她了。
这样闲聊最是过得快了，就在刘乐阳找不到乐子时，从殿外一声又一声传来内侍尖着嗓子的唱和声，“圣人至——”
喧嚣的殿内很快安静，众人起身低头，齐声道：“恭迎陛下。”
今上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中等身材，人偏瘦弱，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很好认。
左右都跟着一人，左边一身凤袍显然是皇后，右侧是一身紫色官服的人，手中挽了一拂尘，不用细看就知道是圣人身边的大宦官张敛温，手握朝廷最重要的禁卫军——神策军。
张敛温也有五十了，面上常敷粉。
想着平时此人的样貌，不觉就是一身恶寒，刘乐阳低头行礼时飞快望过去的这一眼，看到这里，顿时就没兴致再看了。
“都入座吧。”殿宇太大，即使离龙椅不远，也只依稀能听见很小的声音，估计坐在大殿中间及后半段的宾客，都只有看着他们前面的人坐下，才知道该回座了。
一时重新入座，就看见男宾席首位一直空着的席位上，已经被一身紫色官服的夏云川坐了。
看来夏云川是跟着圣人一起来的，只是怎么不见朝云公主呢？
念头闪过，因为圣人到场而安静下来的大殿里，丝竹管弦之乐陡然奏响。
十余名蒙面的绿衣舞姬从殿外翩跹而来。
舞姿曼妙，身姿柔如水。
广袖舞动，似绿水横波。
彼时已临近午时，殿外阳光炙烈，这等清音曼舞倒是给人耳目清新之感。
刘乐阳静观其变，耐着性子欣赏绿水舞蹈，也等着看下一步是什么。
就在这时，殿中的舞蹈也随之一变，绿衣舞姬忽而围成一圈，手臂一齐上伸，将一舞姬完完全全遮住。
刘乐阳笑容恬静，看来第一出重头戏来了。
果然下一刻轻柔如水的乐声一变，激昂复有强烈节奏的音乐响起。
围在外圈的舞姬快速退后围成大圈，随之齐齐侧卧，舞衣轻软飘逸，这般撒开似一片绿水漾开。
于此同时，被掩在正中间的舞姬早已退下外面的绿衣，里面是一套绯红的舞衣。
红衣舞姬婀娜多姿，舞衣款式随身，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姿。
这身姿也极是柔嫩，芊芊素手不断舞动着红色缎带时，人也随着激昂的音乐旋转跳跃，下腰劈腿，动作颇为高难度，一看就是有多年舞蹈底子的。
一丛绿一抹红。
一轻柔一激昂。
对比鲜明，足够抢眼。
这曲舞编排想来费了不少心思，看着红衣舞姬越发熟悉的身影，刘乐阳似不经意的目光一转，就往对面首位的席案望去。
刘乐阳的席位在女宾第二排第六位，在各色红衣女眷中，几乎一眼都能让人看见。
黄裙白衫，清丽脱俗。
人也一直噙着恬静笑容端坐在那里，气质端方清纯，就好似夏日白莲，不媚不妖，清纯至极，但始终在水一方，只能远远而观。
夏云川目光不由微眯，就这样旁若无人的看着。
刘乐阳这一抬头，二人四目相对。
似猝不及防，刘乐阳微微一怔，忙低下头去，又强自镇定般端起案前的酒杯，仿佛正专心饮酒。
夏云川看着薄唇一勾，到底移开了目光。
察觉身上那道目光终于没了，刘乐阳顿时一阵无语，她今日是来看戏的，可不想当被看戏的。
关键今日还要看一下大伯母给的画册上男儿如何，让夏云川这样盯着，如果被这些不错的儿郎误会了怎好？
这一想，刘乐阳便放下酒杯，又端坐着，就见刘二娘忽而压低嗓音，转头微笑道：“三妹妹虽是个美人，但朝云公主可是金枝玉叶，若你二人放在一起，他人会怎么选呢？”
说着看了一眼夏云川的方向。
这样一看，夏云川刚才望来的目光也不是毫无用处。
刘乐阳这就回应道：“别人我不知道，但他——”顿了一顿，飞快地往夏云川望了一眼，就是又羞又娇的低头，“总归某人应该会选我的，昨日可还送了不少甜瓜，就是这吃食太精贵了，可得让某人以后别这样送了。”
本是恶意看笑话，却冷不丁被秀了一脸，刘二娘：……
正是恶心，眼睛骤然一亮。
也在这时，四下惊呼声迭起。
只见红衣舞姬几个旋转，转到了夏云川案前停下，揭下面上红色面巾，露出一张透着红晕的脸蛋。
冗长脸，肌肤白皙，柳眉杏眼，妆容妩媚艳丽，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儿，正是朝云公主。
看到这一幕，刘二娘眉梢眼角又是掩不住得意，当下鼻孔朝天的看了刘乐阳一眼。
这动作实在太醒目了，想忽视都不容易。
余光看着，刘乐阳忽然觉得她如今的好名声，有她的苦心经营，更有刘二娘这般无时无刻的衬托。
刘二娘难道不知道这种场合四面八方都是眼睛么？
还是觉得大家被朝云公主吸引了注意，就没人会注意到她这幅面孔？
暗自摇了摇头，刘乐阳专注看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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