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咖啡呢

一个未婚单身女性在遇到危机时刻最先想起求助的人会是谁？反正不会是已退休在家养猫为乐的妈妈，林安然大概能想到人过中年、人情豁达的妈妈会说什么，一定是“没事啊”。这哪是没事，这简直是大事！

        当下只有一人能够、并且只有这个人有资格知道这件丢大人的事，就是林安然的闺蜜，顾潇潇。

        顾潇潇自幼与林安然相识，小城市的小学、初中、高中就那么几所，她们就这么当了12年的异姓姐妹，她们知道彼此的所有荣誉、恋情、秘密，当然也包括了那些窘事。

        直到高考填志愿的时候，顾潇潇重色轻友地背弃了与林安然共同考到南方城市的誓言，追随自己的男朋友沈明浩考到了北方。

        北方的冬天分外的冷，每到温度零下的世界顾潇潇总要与林安然絮叨毕业后一定要离开北方，远离能把人冻透的鬼天气。

        毕业后，林安然在大学所在的城市落了脚，等了一年、两年、三年，也没有等来顾潇潇搬来，正当她以为顾潇潇要和沈明浩要在北方结婚生子落地生根时，却在昨天收到了顾潇潇的微信：“姐妹，今天下午6:15，南站接老娘！”

        跟记忆中的一样，顾潇潇还是那么的耀眼，优越的冷白皮，配上乌黑的齐肩中长发，整个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修剪整齐的野生眉，配上一双深邃的桃花眼，眼尾上翘，缀着一颗滴泪痣，精致的眼线让这双眼睛更加妩媚，就算是面无表情，却总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错觉。

        林安然总打趣说顾潇潇就是聊斋中勾人魂魄、西游记中撩动唐僧心弦的妖女，顾潇潇也深以为然。

        道行再深的妖精都有栽了的一天。上一秒在车站大呼“老娘单身了！老娘要开始专心搞钱”的辣妹，下一秒就在街头的烧烤摊前买醉，拉着林安然的手嚎啕大哭：“沈明浩说他没有跟我结婚的打算，我跟他从高二谈到大学毕业再到工作，整整9年啊，我有几个9年啊！”

        林安然看着趴在她腿上喝到烂醉的顾潇潇，仍在朦胧意识中念叨着沈明浩的名字，她听不大清顾潇潇在说什么，有时候咬牙切齿，有时候温柔细语，但她听清白了顾潇潇的情绪：不甘、不舍。

        她默默地拍着顾潇潇的后背不作声，烧烤摊的露天屋顶上的白炽灯忽然有些刺眼，刺的林安然眼睛干涩，直到鼻头的酸意为眼睛带来一丝湿润。

        但此时此刻蹲在电梯前的林安然，已然把昨晚对顾潇潇的心疼抛之脑后，不管顾潇潇是不是还没睡醒，微信不回那就打电话震她，一次电话不够那就三次，直到顾潇潇接起电话起床气极大地在那边大吼：“谁啊？！！！！”

        “顾潇潇！！回老子微信！！！”林安然气势十足地回吼，随即挂掉电话。

        她完全可以想象到顾潇潇马上就会从迷蒙着双眼看手机的状态变成精神十足地回复，但她现在顾不上这些了，也来不及等顾潇潇告诉她该怎么做。

        原定9点30的会议，现在已经9:31了，她的理智在告诉她，她必须上去，无论事态的发展有多糟糕，她都必须作为一个成年人去处理自己惹下的祸。

        但还有个声音在怂恿她，要不就说自己腿摔了、拉肚子不能参加会议了。

        她也清楚，腿断了3个月也能蹦能跳了，胃出血3个月也能吃香喝辣了，咋的呀，难道3个月后的晋升报告要用意念去站在孟总面前报告吗？

        再不济就辞职吧。

        她可舍不得这份工作，她所在的智能家居公司现在虽不是行业的龙头，但福利待遇却堪比大厂，而且嫌少加班，是很多人想进的都进不来的地方，让她如何有勇气放弃这样的待遇？

        裤兜里的手机开始嗡嗡作响，她大概猜得到要不是顾潇潇铺天盖地的信息，要不就是总监在找人了，但当下，她首先需要鼓起勇气乘坐电梯抵达公司。

        踏进会议室大门时，已经迟到整整8分钟，林安然已经做好被训的准备，然而总监只是热情地招呼她去自己身边坐下，并眉飞色舞地跟她说：“你敢信吗？孟成晟那个工作狂居然迟到了，说再等他几分钟，说不定是周日被什么小妖精折腾了，今天都没精力了。”

        林安然一时间不知道回复什么好，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尬笑。

        这让她怎么回复？难道说“嘿嘿，或许我就是那个小妖精？”

        林安然又开始祈祷要不然现在来个人给她一刀捅死她算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其他同事正在聚精会神地查看着开会材料，没有喧闹的人声掩盖，会议室墙上悬挂的钟表走秒的“噔-噔-噔”声格外醒耳，每一声都像凌迟前的倒计时，一声声割在林安然的心上，她就像被绑在烧的炙热的铁凳子上，全身的灼热感让她坐立难安，永远不知道倒计时什么时候结束。

        总监看出了林安然的局促不安，拍拍她的后背鼓励她：“没关系，孟总挺随和的，这个案子你也倾注了很大心力，别担心，你可以的。”

        这话倒是不假，总监本名李嫣，与孟成晟是大学同窗四年的好友，对孟成晟的脾气可谓是知根知底。

        之前李嫣在知名的外企就任公关部高管，拿着年薪百万的薪水，双休从未落下过。孟成晟创业的时候，只邀请了李嫣一次，李嫣就直接答应了，创业阶段孟成晟自然是付不起年薪百万的薪水，李嫣的价格被打了三折，更不要提创业初期没日没夜的加班，到现在公司创立了五年，她的薪水才逐渐恢复到之前水准的六成左右。

        每每提到这个事情，李嫣总是痛心疾首地表示：“是我太轻贱自己，居然答应了个便宜的价格，这就是贱卖啊！”下一秒，李嫣又转头开始叮嘱林安然：“你不要像我一样被孟成晟的好皮囊欺骗了，那个人眼里除了工作什么没有的，大学同学聚会一次也没参加过，唯一的社交活动就是商业应酬，我都怀疑他每天睡觉都抱着电脑睡。”

        在李嫣的眼里，林安然就是个刚出社会的单纯小女孩，毕业后就直接到了这家公司入职，工作起来一丝不苟，乖巧又听话，听话的孩子总有些短板，比如说没有主见。

        林安然难得是个特例，在某些事情上，她很有自己的想法，并且是个很实际的孩子，会把执行的项目很漂亮地完成，李嫣在心里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要一手培养的副手。

        她让林安然唤她“李姐”，每当林安然这么喊她，她总会极其受用地回复一句：“哎~林妹妹。”

        看到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副手今天这么紧张，她也就当是临上战场前的怯意，就算是二十五六的年纪，在她眼里也只像自家的小妹妹，完全不知道林安然现在脑子里已经在模拟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林安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孟成晟看到她之后大发雷霆，当场让她滚蛋，她就麻溜滚跑去人事部走流程，再不济还有劳动法的“n+1”保障不是？

        脑子里的画面还在不受控制的发展，她在心里组织着接下来的语言，门把手传来了轻微的转动声。

        “咔嚓”

        林安然瞬间屏住了呼吸，她把头低下，甚至没有抬头看向门口的勇气，她开始祈祷，希望孟总脸盲，完全记不住她的样子。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不自觉地颤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顺着皮肤的纹理逐渐汇合在一起，向下流淌试图打湿鬓角。大脑已经处于宕机状态，一片空白。

        “安然，孟总的咖啡呢？”李姐的声音把她从茫然的世界中唤回来。

        “什什么咖啡？”林安然没有反应过来李姐说的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一道白光闪过她的脑海，咖啡！对！不加糖的美式！

        林安然语无伦次地说：“咖咖啡在那个在那个。”她也不知道脑子是抽了还是怎么样，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下意识要伸向会议桌正座的方向。

        好听的男声再度响起：“咖啡吗？”

        林安然抬头循着声音望去，正座上的英俊男子身着一件与自身干净清爽的气场完全不同的狼狈衬衫，淡棕色印染了白衬衫的胸口，虽然现在已经风干，但隐约能看出这并不是故意设计，更像是一杯洒了的咖啡。

        男子狭长的丹凤眼露出几丝笑意，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了胸口的淡棕色痕迹处，揭露了答案。

        “咖啡，在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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