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五、
这个故事不好。
谷宁插话了，他把手机屏幕递到司马菡面前。稀稀拉拉的小雨还在下，他们二人已经在这梧桐树林里转了好几圈。
他想回宿舍了，当时来云冈没想到天气变化快，衣服没带够，这细雨寒风的还真是挺冷。
看司马菡粗枝大叶的，其实心肠不错，脸皮也厚。她先是挂在谷宁手臂上，觉得不舒服了，就抱住谷宁的腰。这二人就以这个样子在黑暗的雨夜里散步，谷宁觉得很暖和。
这个故事不好。手机屏幕暗了又被谷宁按亮。
“什么才是好故事？”司马菡问。
小怜和仁纲只见过两次面，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瓜葛是不是？”司马菡抢过话，“有些人来了又去，在生命里只是匆匆过客，有些人却是你的另一半，存在就是为了找到对方。”她偏头想了想问，“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谷宁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的世界充满各种逻辑。从小到大，他是最优秀的学生，也是最沉默的学生。因为外表的缘故，高中和本科的时候他还能经常收到情书。这些都在逻辑内，一见钟情不属于他的逻辑。就算是和龙晶晶的恋情他们也是自然而然走到一起的。暑假的时候龙晶晶去姑妈家度假，她姑妈就是谷宁家邻居，看着谷宁长大，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之后，龙晶晶常去学校看他。然后他们在一起，然后他们分手。正如司马菡所说，有些人匆匆来了，匆匆离去，难道说她也只是过客？可是，他曾经想过永远和她在一起的，这个永远应该是个没法估量极限的无穷大∞。
“我相信一见钟情，相信缘分，相信那个自出生起就等着与我相遇的人。在这个故事里，小怜和仁纲就是这样的人。”司马菡满脸憧憬，毕竟年纪小，免不了少女的如诗情怀。谷宁笑笑，看在吃了她那么久白饭的面子上耐着性子继续听她的故事。
……
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广宁王一行取道晋阳，云冈是必经之道，小怜就在这里与仁纲不期而遇。
暴雨阻了路，广宁王说不赶时间，就在云冈休整几日。
一路上听了许多传闻，小怜对石窟非常向往，当日偷了个空独自前往。她一个洞窟一个洞窟的看，被石窟里的佛像和壁画迷住，完全忘记了时辰，等走到西窟时天色已经黑透。
夜晚的云冈石窟并不寂寥，供养神佛的烛火油灯繁如漫天星。西面的十几个洞窟正在修缮，有那么几个的灯光会更加明亮些。也有这么一个洞窟夹在灯火里，暗暗的，不起眼。
鬼使神差的，小怜走进灯火并不明亮的这一个，洞窟的里架着竹制脚手架，有整整一面墙被隔在脚手架里。脚手架直通洞窟顶端的藻井，有位画师一手持油灯，一手在一笔笔地在墙壁上细细描画。
这是洞窟里唯一的亮光，构成昏暗天空间里唯一的明辉，那点柔润的光，照亮了方寸画壁，和画师柔和的脸。
就如脑子里落了冰渣，小怜一个激灵。她赶紧打了随身的火折，在地面上找到半截蜡烛点亮。
画师的目光从画壁上缓缓移开，落到小怜脸上，惊讶喜悦，那么明显的表情瞬间出现在他白皙的脸上。
没错，正是仁纲，小怜在他脸上看到自己此刻的心情。她高高喊了声：“仁纲，真的是你！”
她与仁纲没说过几次面没几句话，不知仁纲为何人，可他们就像是前世的知己。
整个晚上小怜没完没了地说话，告诉他这一年多的变故，告诉他许多高兴的事，不高兴的事。仁纲却是在竹架上继续画画，一边不时侧头过来，对小怜微笑地点点头应答她的话。
天快亮的时候，仁纲从竹架上下来，走到小怜跟前，离她不到一尺的距离。仁纲不壮硕，但生得修长，比小怜要高上一个头不止。他的眉目比广宁王还要好看，皮肤白皙，因为熬夜的缘故，脸色薄透得令人心疼。
小怜离他那么近，脑子乱了，什么话都搜不到，一时语塞。
太阳升起来了，金黄的阳光从洞口涌进来，照亮满室壁画。流光溢彩在这一刻活了，画上的人物、鸟兽、山川似乎都生生的动起来。
在闪着金光的流彩上，小怜看到自己的脸，那最上面的几身飞天，凌空飘舞，活灵活现的就是自己的面容。
这是另一个世界，只有圆满美好的事物，它正敞开大门，隐隐在向这些俗世里因饥荒、因战争、因生死爱恨，苦苦挣扎的世人招手。
仁纲的画巧夺天工。
就在小怜看画的时候，仁纲握着她的手，与她并肩而看，自然而然。
“我想和你在一起！”小怜突然说，“我现在就去和王爷说！”
仁纲笑着摇头，轻轻将她拥在怀里。
是啊，小怜这是妄语，这怎么可能？自己的脑子糊涂了，但仁纲脑子是清醒的。小怜伏在仁纲胸前落泪，她想一定要记住这一刻，这恐怕是自己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了。
最后，仁纲用他的画笔写下一段话送给小怜：“失之，永得之。天涯咫尺，眷恋此生。”
恋恋红尘总有许多情非得已，有多少有缘无分的故事，他们只能算这众多故事中的一个。
小怜走出石窟，仁纲望着她的背影一直在远处的梧桐树里里消失。然后他举首去望那最后还剩小半未完成的壁画，那上面还剩三身飞天只钩了轮廓。仁纲一灰心抽掉中间一根竹竿，失去平衡的脚手架哗啦啦地垮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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