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午夜的旧巷寂静无声，言执缓缓走出那片阴影，昏黄的路灯将他精致却阴沉的五官渡上了一层别样朦胧的虚幻感。
他站定在言真身前不足两步的地方，目光幽深将她望着。
“你怎么在这……”言真不知他是何时出现的，也不知他在巷子里等了多久，只是面对他的注视，她莫名有了一种少女时期晚归被外婆当场抓包的紧张感。
一旁的赵崇南不明所以，只以为来了个路人，自然地伸手过去想将言真拉到身边。“言真，到我这来点。”
但他还未碰到言真的衣袖，突然有另只手握住言真的手臂，将她带向另一个怀抱。
冷涩的味道贴至鼻尖，眼前的光线被少年眼中幽暗的眸光取代，言真心尖倏地缩紧，细微的潮热伴着麻意顺着发丝传到脸侧，太过靠近的距离让她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赵崇南在身后大叫：“你干什么呢你？！”
言真一怔，意识到她和言执之间过于亲密的动作，她立刻想从言执怀中退出来，肩头的大手却在此刻猛地收紧。
言执将她摁在怀中，不允她离开。
言真抬眼，言执沉默的侧脸、抿紧的唇线，无一不透着冷淡与漠然。
像是在生气。
可他在气什么？
从言执出现到他将言真拥到身前，这中间不过短短数秒的时间。
赵崇南讶异地看见言真被一个陌生的少年抱着，竟然没有挣扎，震惊的神情很快变成眉头深锁，他大步朝他们靠近，矛头对准了言执：“你谁啊你！”
言执仿似没看见赵崇南上前来的动作，在他即将靠近的时候，他径自拥着言真的肩头转身向后走去。
“喂！”
赵崇南的喊声被甩在身后，当巷内的昏暗将他们重叠的身影吞没，言执回过头去，淡漠的眉眼间充满鄙夷的嘲讽。
巷外的赵崇南猛地一怔。
……
……
家里开着灯，餐厅里摆着两碗凉透的面条。
言执进了门就回了房间，言真落后进来，没瞧见他进屋的背影，只听见房门哐的一声被摔上。
他生气了。
言真从刚才就发觉了这件事，但她不知缘由，只觉得莫名。
瞧着静默的房门，言真神色淡淡，锁上门，亦回了房。
屋子里没有开灯，惨淡的月光从窗棂的缝隙间漏进来，印在纯色的床单上，一片灰暗的白。
言执静坐床边，紧绷的后背似乎在压抑什么。
眼前是巷口外的画面，赵崇南看言真的眼神让他感到无比恶心，那种痴迷与期待他再熟悉不过的。
可言真背对着他，他无法看清她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是怎样的表情。但她说什么？谢谢喜欢？谢谢？
呵。
她怎么能接受另一个男人的喜欢？
她怎么敢？
搭在床沿的双手骤然收紧，床单褶皱出无规律的纹路，他用力到似乎要将手中的布料捏碎。
怀里明明还残留着她身上清幽的香气，他刚才应该更用力地抱紧她才对，或者干脆将她折断在怀里，这样她就永远都不能再到其他人身边去。
无数黑暗混乱的念头在脑海中翻飞而过，夜风吹不散他眉目间压抑的黑云。
言执仿佛陷入了一个看不见的漩涡，疾狂的气流让他用来克制本性的理智通通消失不见，他现在只想冲出去，将言真的香气尽数锁在怀里。
他要让她痛。
痛到她不敢再对另一个人露出对他一样的温柔。
……
蓦地，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道一乍宽的缝隙。
客厅的光线漏进来，恰恰落在脚边的地板。
言真的声音像从天边泄流下来的泉水，清凉透彻，洗涤了他的精神，言执猛地一怔。
“言执。”
他骤然抬起头，门外的人逆光站着，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投来的视线让他内心的某一个角落忽然刺痛了一下。
酸涩的委屈漫上来，取代了他眼中的阴郁。
门外的言真呼吸一窒，顿了顿，她轻声道：“出来吃蛋糕。”
-
今天是言执的生日。
11月21号。
过了今天，他就成年了。
言真是翻看了他的资料才想起来的这事。
餐桌上有只四寸的小蛋糕，是草莓熊造型的。
对言执来说是太过可爱了些，不过时间太晚，外卖上没得选择，有总比没有强。
还有两分钟就到零点了。
言真准备点蜡烛的时候才发现蜡烛也不够，蛋糕上只有孤零零的一簇烛火在她手心里轻慢晃动。
她看一眼言执，有些歉意。
但聊胜于无。
点好蜡烛，她起身去关灯，屋子里暗下来的瞬间，温暖的烛火堪堪照亮了餐桌上方不大的空间，终于有了点生日的气氛。
言真重新回到餐桌边坐下，对面的言执沉默地盯着火苗，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抱歉，今天是我疏忽，忘了你的生日。”言真轻轻将蛋糕往他面前推了推。“虽然仓促了点，但好在零点还没过，还来得及许愿和吹蜡烛。来。”
烛光晃了一下，言执黑眸微动，他缓缓抬起眼帘。
言真唇角浅浅勾起来，“生日快乐。”
23：59了。
言真提醒他：“快许愿吧。”
言执仍然不动。
他静静注视着言真，幽暗的黑眸中映着那抹火光，一跳一跳的。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言真安静地与他对视，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她清丽的面容始终带着丝丝柔软的笑。
面对这样的言真，言执忽然忘了她的晚归，忘了巷口她对另个人的言笑晏晏，他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
片刻，他将手机拿出来递给言真。
上面是领养协议的最后一条内容。
[自言执年满十八岁起，本协议自动解除。]
言真看过，然后抬起眼，“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她早就已将这协议里的内容的每一个字都研读过无数遍了，这条当然也没有落下。但言执这时候拿出来要做什么，她不清楚。
言执眸光幽幽，收回手机打了一行字，再递过来。
[如果你不想要我，明天就可以送我走]
言真一顿，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机，讶异的表情之后，她沉默的样子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言执藏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
“你就这么介意我说送你去寄宿的事情？”言真将他的手机推回来，瞧见他抿紧的唇角，她不由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承认当时说这话确实藏了自己的私心，是我没考虑到你的处境，我可以向你道歉。但你也得稍微体谅一下我。你也知道我跟言忠的关系不怎么样，他临终前虽说给我留了一笔丰厚的遗产，却是要用跟一个陌生人一起生活五年来交换。我是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做，只知道他从来没想过我的感受。同理，我虽然不知道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你被他这么硬塞过来，我当然高兴不起来。
“更何况在你之前，我只跟外婆共同生活过十年，突然换成你，我着实不太适应。我以为我永远都适应不了。不过……”
言真说着，突然停下来，看向言执的眸光闪了闪，她深呼吸了一下，“其实说来惭愧，言忠的遗嘱里明明是让我们互相照顾，可这段时间以来，好像一直是你照顾我比较多。从我生病开始，到之后的一日三餐，你不仅没有同我想象中那样给我添什么麻烦，反而给了我许多关照。自从外婆走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细心地照顾过我了。这一点上，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蛋糕上的蜡烛快要烧完了，零点早就过了。
昏暗的光线中，言执盯着言真开合的双唇，眸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言真还以为是她说得太快、太多，他看不懂。
她省略掉那些复杂，慢声道：“言执，我为之前的事情向你道歉。是我不好，太自私了点。如果你愿意原谅我的话，我想将留下来的权利送给你，当做你的成人礼。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即便是我，也不能再让你离开。这样，好不好？”
言真话音落下，眼前的烛火忽然摇动了几下，灭了。
黑暗瞬间切断了两人的视线。
言真一怔，“我去开灯……”正欲起身，手腕猝然被人握住。
桌椅磕碰的声音短暂地响起，桌边的少年风一样掠至身旁。
不同于上一次有些迷离的拥抱，这一次的言真非常清醒。
她听见耳边言执的呼吸，感受到他的扣在她后颈的手克制而用力地将她压向他的肩膀。
他消瘦却苍劲的手臂似乎在颤抖。
心尖微微一颤。
“怎么了？”想起他听不见自己的问题，言真有些迟缓地抬起手来，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言执？”
伏在她肩头的少年正贪婪地吸取着她身上的味道，紧闭的双眸，眼睫因用力而急速地颤动着。
他不断收紧手臂，言真腰肢软得让他的心都跟着软了下来。
天知道他是想给她机会摆脱他的，只要她说送他走，他会走的。
可她竟然将留在她身边的权利送给了他。
她一定不知道她做了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错误到他不敢再给她一次确认的机会。
他害怕她犹豫、迟疑。
秋夜萧瑟，窗外的夜风迫不及待地试图闯入屋内取暖。
餐厅逼仄的空间里，言真敏感地察觉到，有什么在她与言执之间悄悄蔓延。
半晌，颈后的大手蓦地放松了力道，却未彻底放开。
她抬起眼帘，头顶那双黑眸中炽热幽暗的光猝不及防将她烫伤。
脑中传来一阵短促的嗡鸣——
脸颊边微凉的触感只停留了短短的零点几秒，言执唇形的起伏仿佛黑暗里的海底悄无声息的律动。
平静的海面却因这细微的浅动而掀起万丈浪潮。
——他说：
别后悔。
言真。
这一次，是你选择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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