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忆〉喻泽绫:落子为谶,终末圆舞(1)
「序:恶病」
“你听到了吗?恶魇的哀嚎、世界的悲鸣和我每一寸脊骨的喑哑歌唱。”
与启明颇为相仿的眼睛注视着我:“你生病了。”
“我这恶病,可是药石无医?”我清醒地笑着,尽管我的眼神混沌。
这是基于本时代的疾病:启明人族奴役外族的劣性被一块玉玺唤醒,而灵族独自面临着异客的威胁。此等恶病深入时代的骨髓,哪怕是眼前这个一举颠覆了时空的男人也解决不了这个难题。
这远比我身上的疾病可怖。
“你认为自己能战胜我们?”
“你是指我一人?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我笑吟吟地道出了这个结论,但他作为我的对立面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如今人族与灵族生活在同一颗星球上,彼此之间必定会有摩擦,终末之时这些嫌隙必定会被百倍放大。彼此之间都无法共存,还谈什么驱逐外敌呢?”
“不如这样,”我半开玩笑道,即使我爆发出几声牵动全身上下无数伤口的咳嗽声,“你借我们一颗星球,分散两族,互不相扰?”
他摇了摇脑袋,学着启明人的手法陪我下棋:“这不成立。”
“那就没办法了,我也只能选择最难的那条路了。”
得想个办法,让人族也意识到异客的威胁,让他们不那么恐惧、排斥灵族。
「第一幕:初逢」
按道理,这件事情不应该再被提起,他和我的落子计划完全无关,甚至会成为计划的绊脚石。或者说,它已经占据了我意识海足够多的地方,它已经不能再扩大了,否则就会影响未来的我。
但遗憾的是,我仍然会止不住地去回忆那片浩瀚无垠的海域——我真正意识到自我价值的节点。
被捡回潮汐这件事和我寻找万象森罗时偶遇夏萧、在前线忙碌完回到螣城时看见004实验室里的切片们一样,我将它们统一归纳为再普通不过的意外。而那个没头没脸没身体的魂魄状生物,他啊……算意外,也是例外。
我从未意识到自己的情感进展会如此快速而强烈,明明我一开始并不信任他。
他为我指了一条回家的路,我不相信,所以根本没有沿着裂缝里的小路去看那扇石门——当然,本来裂缝里就充满了魇,我体质特殊根本不可能安全抵达石门。我只是找了一个角落,安静地坐在那儿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令我意外的是,这个魂魄状的生物真的就一寸不离地守在裂缝面前,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枯燥乏味。一成不变的动作令我厌烦,掐着来回一趟的时间我就着慵懒的月光回到他身边。
他的反应很慢,我有足够的时间编造谎言。我随便描述了一下石门附近他就信了,果然,他根本没用过这条逃生通道。可当我问他为何不离开时,他明明没有眼睛却能让我感受到他的纯粹,他说他必须守在这里。
必须?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必须要做的事情吗?根本没有。螣城的主人就必须残忍嗜杀吗?不,如果是真的风珏根本不会有建立螣城的想法;魇的儿子就必须听令于魇吗?不,至少现在的我一定会杀了他;云螭与螣城就必须开战吗?不,如果云螭族长是让贤的韩言就不会有这么多破事发生……由此类推,这家伙说的必须也并非真正的必须。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我只见过周围的“恶”,所谓的善意距离我太过遥远。也因此那样的想法于我来说是必然会形成的,我认为他没必要守在这里,毕竟他也是魇。
我已经失去了任何支撑我回到岸上的力气与欲望,我甚至打算就靠在地牢边上,看着这个呆子为了他所谓的必须付出生命。但意外还是发生了——他好奇我的经历,好奇我的一切,他甚至主动询问我的名字。
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魇当年并没有为我取名字,他早就打算用代号打发我。但我的母亲不这么认为,她是正儿八经的灵族,自然深知名字对于一个孩子的重要性。她当年一笔一划地教会我“绫”这个字,彼时的我兴高采烈地冲她做着自我介绍。但后来她还没来得及写下小妹的名字就离开了这个世界,“菀”字是我教会小妹的,尽管她天生痴傻不懂得名字的意义。
那之后我走上了为魇卖命的路途,没有人在乎我的名字,忤逆魇的人即使想拿着我的名字破口大骂也只会被我砍断脖颈,更多的是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个助纣为虐的疯子”。包括后来就回来的夏萧,我甚至没有给他询问的机会就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活了几十年,除了母亲没人会用最温柔的语气问我的叫什么名字,没人会对我感到好奇,没人……好吧,这家伙真的是第一个。
总算是提升了一点活下去的欲望,我又一次替人挑选合适的名字。渐渐地,他会趴在我肩头小憩,会在书页上到处乱飞,会在外出遇到野兽时藏进我的头发里面,会在我被「潮汐」叫走之后一直守在地牢门口……也会为了救我义无反顾的跳进我那如绞肉机般的意识海,也会看着我离开的背影呢喃心愿。
其实,我也曾在走出地牢迎战之前回望漂浮在空中小小的他,也听见了他的愿望:“如果……我也有人类的身躯就好了。”
其实,我也曾趁你陷入梦乡时低喃:“如果你也是人,多好啊。”
小小的心愿彼此重合,我将它们铭记于心,却也成为了未来与诺瓦交易时的把柄。但这又如何呢?我坚信自己能够兼顾击退异客与助你成人,代价不过是区区一具残破的身躯。
可我还是有点害怕,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怪我擅自描摹你的眉目?会不会怪我擅自成就你的未来?
但一切的发展都太快了,当我决心割下血肉充当实验品时,心中的胆怯早已被疼痛与欢欣死死压制。
「第二幕:命途」
「潮汐」死亡后,潮水追随他的遗愿压垮堤坝,不论是尚在地牢里的澄澜还是呆愣在岸边的我都和无数普通生灵一样被卷进汹涌的海水。
我所不知道的是,韩言早就与那位灵界最恐怖的野心家合作。鲜少亲自上阵的韩言从东面的高处领着亲兵杀入同样被淹没的螣城,尽管魇提前用特意制成自己模样的切片「懒惰」代替自己被捕,但这场突如其来的擒王行动彻底树立了韩言在灵界北部的威信。
他只是对王位不感兴趣,但不代表他会让云螭陷入危机。待到「懒惰」被扔进重明塔,韩言的叔父被擒后,他终究还是不情愿地坐上了这个位置。
至于他的合谋者——照宜在东面的山林里见到了掉落在一边的万象森罗、昏迷的夏萧和晕倒的月长熙。
简单地通知了月荨过会来捡人,她很久没见到老朋友万象森罗了,现在的他又有了新的主人。也因此,她对夏萧更加好奇。
韩言的行动已经成功,未来有他在云螭和凤城的关系必然可以稳定些时日。她想到这里顺手就喊凤落来带回了夏萧和万象森罗,而她自己对螣城还有另一份留恋。
被魇侵占的人名为风珏,在她曾经的那群朋友里算最小的那个,是个很懂事的弟弟。
而现在,潮汐的余怒渐渐褪去。长剑深深地插进地里,如果不是「潮汐」特意对我手下留情,我绝无可能轻易地承受住海浪的侵蚀。
但澄澜可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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