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所以说要找杨时宇，他还得去赌场里转转不成。

        那是个什么地方，相信不说很多人都知道。无形的刀，杀人最是锋利，顾江流不敢保证，自己推开那扇门后，该如何走出来。

        有太多人在哪里被颠覆了，满身珠光宝气的进去，出来就可能一无所有；孑然一身的进去，出来就可能富甲一方。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顾江流不懂，所以踏进去，对他来说就足够艰难，何况还要在里面探出消息而后全身而退，但是那些待救的女孩却容不得他犹豫。

        苏星野看着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顾江流，反而有些搞不懂了，他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看他，“有事儿？”

        顾江流有些为难，他本来不愿意再来的，可是人他不能不救，赌场就必须要进，所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再来看看这个他一直搞不懂的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没什么事，就是、随便转转。”

        苏星野不懂，也不愿费脑子去搞懂，“哦”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任由顾江流站在那里看他。

        最后还是顾江流没忍住，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你每天除了吃饭都待在这儿吗？”

        苏星野也不睁眼，懒懒的“嗯”了一声。

        “不无聊吗？”顾江流其实想的是，日复一日，无穷无尽的待在这样一个地方，真的不会疯吗。

        苏星野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才睁开眼睛看他，“有什么无聊的，城外这么多人陪我，哪里会无聊？”

        顾江流看了看城外那片灾民区，也暗叹了口气，“可你却总是一个人呆在这儿。”

        “一个人才好，看了别人的笑话，却不会被人看笑话，不好吗？”

        苏星野紧紧盯着顾江流，可顾江流却觉得苏星野不是在看他，他甚至有些懊恼，为什么一个还没有他年龄大的小屁孩，说出来的话他就搞不懂呢。

        “苏星野，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你真的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吗，你见过什么是真正的幸福的生活吗？”

        他说着苏星野就笑了，看着天边即将落下去的太阳，笑得灿烂的不行，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刺骨的很。

        “你如果像我一样，在冰天雪地里活上十几年，你会觉得，你们这种人，才奇怪的紧。”他又看了顾江流一眼，将身子正回去，“这世上，真的有人会活得幸福？”

        “有的。”顾江流真的、真的很想给这个孩子一点希望，他不知道，过去的生活究竟给他带去了什么，但只要还有希望，那这个人就还有救，“有人会幸福，也有人会给你幸福，苏星野，你该相信的。”

        “曾经也有人这样说过，”苏星野原以为再提起那个人，他的心会是血淋淋的一片，但此刻，奇迹般地，他心里竟然只有空洞。

        “那他人呢？”

        “死了，”苏星野是见过血的，那种从身体里流出去，热的滚烫的，红的刺眼的血，“十年前就死了。”

        顾江流有点说不出来话，或许那曾经是少年心里不可磨灭的星光，但上天还是残忍的把它夺走了，他现在竟找不出一句话来安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星野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错了，你想的都是错的，他死了，我很高兴的，我该高兴的。”

        “为什么？”顾江流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他是真的搞不懂了，所以说那个人对于苏星野来说，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呢？

        可是苏星野却不愿意说了，那段往事已经被埋在岱山城的山河里十年了，他不愿意再把它挖出来给自己添堵，“忘了，我不记得了。”

        顾江流断然是不相信他这番说辞的，可是苏星野的神情就是在告诉他不要再问了，不能再问了，所以顾江流没再问他这件事情，索性也跟着他闭上眼睛，靠着城墙，心里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过了好大一会儿，顾江流自己都快睡着的时候，苏星野突然开口了，“那地方不是你该去的。”

        顾江流被他这一句话唤过神来，他觉得苏星野好像什么都知道，就像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一样，可明明他们也没见过几次面，“你知道什么？”

        “不用怀疑，”苏星野也不睁眼，颇有些老神在在的，“我猜的，看来是猜对了。”他听见顾江流的话的时候，就知道离自己的猜想丝毫不差。

        “我得去，必须得去。”顾江流很坚定，因为现在，他是那些人在地狱里唯一的救赎了。

        “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呵，”苏星野是真的不能理解这个人在想些什么，明明都是些无用功，偏偏就要把自己也搭进去，“你救不了的，执着什么呢？”

        “苏星野，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把事情往坏的地方想呢，”顾江流眉头紧紧的皱着，他心里多少是有些生气的，“这世上像你一样的人不多，你那些经历，只是万万分之一罢了。”

        他有些生气，说话的语气便也重了些，说完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他就是看不惯苏星野这副万事皆空的模样，让人恼火的很。

        等顾江流走远了，苏星野才睁开眼，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是人看不懂的思绪，“所以以后，离我这种人远些吧。”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除了自己，没人听见。

        顾江流一路上都在想自己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毕竟苏星野的性格也不是他自己想的，未经他人苦，怎好劝他人善呢，自己刚才怎么就把先生教的道理忘得干净。

        没人懂顾江流此刻内心有多懊恼，连他自己也没时间细想，因为他已经走到了那姑娘说的赌场门口，必须要尽快问出杨时宇的具体信息才是。

        人生第一次，顾江流踏进了自己从前厌恶又唾弃的地方，文人的那点骨气让他对这里升不起一丝好感，可如今，更是为了骨气，他才必须要走进去。

        里面的环境嘈杂的紧，到处都人声鼎沸，笑声、哭声、谩骂声交织在一起，听的人脑仁疼。大家都有自己的圈子，各自围在一起，好半天，才终于有人注意到他。

        那人是个光膀子的大汉，此时满脸喜色，一看就是赢了不少，如今看顾江流的穿戴也是个有东西的主，便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了。

        “哟，这儿还有个新人，怎么，来一把？”

        顾江流当然不想和这个满是纹身，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赌钱，奈何进来半晌也无人理他，好不容易有个人凑上来，他得抓住机会才是。

        “你好，我不赌钱，我能向您打听个消息吗？”顾江流那身读书人的做派还是改不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在这里的人看来有多好笑。

        果不其然，他说完话，那大汉就大笑起来，“你这小子懂不懂规矩？在这里，打听消息也是要有筹码的。”

        听见这里的动静，旁边就有好些人凑了过来，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那说“赌一把呗”。

        顾江流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意思，他心里越发紧张，和这里的人赌钱，不相当于与虎谋皮吗。

        那大汉看他不说话，就又开口了，“这样吧，我们今儿赌一把，你要是赢了，你要打听的消息我一定想办法都给你打听出来；我要是赢了，你掏银子就行，怎么样，不亏吧？”

        “你要多少钱？”顾江流盯着他，他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这赌注肯定只大不小。

        那大汉看着他笑了笑，伸出手在他面前比了个五，“不多，就五百块大洋。”

        现在让顾江流拿出五百块大洋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只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消息套出来再想办法脱身了，他一咬牙，“行，你说，怎么赌？”

        那大汉看他答应的爽快，也拍了一下手，大叫了一声好，“那我们今天就赌最简单的比大小，怎么样？”

        顾江流好歹也读过书，这种比大小他还是听过的，骰子一摇，压大压小，成败就在一念之间，最简单的方式，一面天堂，一面地狱。

        顾江流没有拒绝，他们来到赌桌前，各站一边，顾江流看着骰子被装进骰蛊，随着那荷官的手上下摇晃，在里面发出叮呤哐啷的声音，一声一声都牵动着顾江流的心弦，随着哐的一声，那人的手落下，较量才真的开始了。

        那大汉开口，“小兄弟，你先来吧。”

        他看着很有自信的样子，看的顾江流心里更慌了，冷汗一滴一滴往下流，手里的筹码都快被他捏碎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顾江流知道自己再不压是不行了，既然答应了赌约，自然是要施行的，他伸出去的手有点儿颤抖，正准备把筹码放下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苏星野从他手里拽出筹码，一下就放在了“大”那一边，看着旁边那大汉说，“我替他压了，该你了。”

        那大汉看着眼前这也不过是个小乞丐，年纪也不大的样子，没往心里去，自信的将手里的筹码扔在了“小”里面，然后示意那荷官揭开。

        荷官收到示意，也不犹豫，直接就将手上的盖子掀开了，顾江流看着他的手，心跳都蹦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秒，他就得带着苏星野跑路。

        周围也围了一圈人，所有人都在注视着结果，只有苏星野默默站到了顾江流身边，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结果的样子。

        终于，除了苏星野之外所有人紧绷的情绪在荷官手移开的一瞬间都松下来了——

        “二五六”，压对了。

        顾江流突然就感觉有点腿软，还好结果尽如人意，他才撑住了身体，然后往苏星野那边深深的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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