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不久矣
扬子江面，几艘船舫接连行驶着，微风拂动半支的船帆，发出扑扑的响声。
雪雁端了新煮好的热茶，听着房里小姐的哭声已然收歇，方要推门而入，就见转角处身材高大的贾雨村迎面走来，便立刻捧着茶托朝贾雨村行礼，“先生。”
贾雨村见是雪雁，微微颔首，想起临行前林如海的嘱托，他开口问道：“林姑娘如何了？”
担心地朝着屋里望了一眼，雪雁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一时半刻还不清楚，我原先出来时，姑娘仍旧哭个不停，我担心姑娘嗓子哭坏了，正准备给她送热茶润润喉呢。”
“林姑娘体弱，这江上风大水寒的，随行的郎中就在那边，如有需要随时去寻。”言罢他又随即补充道：“林老爷于我有恩，此番更是信任在下，将护送一事交于我手。我是男子，诸事多有不便，这些日子劳烦你们多担待些。”
“先生言重了，这本是婢子分内之事。”雪雁笑了笑，与贾雨村告辞，转身进了林黛玉的房间。
她进屋时，见黛玉脸上泪痕尤在，只痴痴地看着桌面，所幸已经没再流泪，便也就松了一口气，“姑娘，喝口茶吧。”
“嗯。”林黛玉接过雪雁手中的茶，手微微有些颤抖。
面前的雪雁尚且年幼，她此前方才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怎的突然又回到了去金陵的那年？
思及此，林黛玉不由得想起上一世贾府的无情。
他们金玉良缘、你侬我侬，而自己却冷榻独眠、不得善终。
痴心到底是错付了。
这一切仿佛大梦一场，林黛玉心中不免凄然，鼻子又有些发酸了。
只可惜回来得晚了些，若是能早上个十天半月，这外祖家的船，她是说什么也不愿上的。
眼见着自家姑娘脸上又露出悲伤之色，雪雁劝慰道：“姑娘，想开些吧，别伤了身子才是。”
林黛玉抬眸看了雪雁一眼，她说得没错，左右伤的是自己的身子。
“雪雁，打些热水，我想梳洗一下。”
雪燕得了命令，当下推门离去。
林黛玉看着窗外奔流不息的江水，微微发怔，今日既得了这奇遇，只求不再于那贾府蹉跎，早日回到姑苏陪伴父亲。
待梳洗好，林黛玉瞧了瞧窗外的天色，“我想出去走走，你且歇着，不必跟来。”
“是，姑娘，江上风大，披件袄子吧，切莫凉了。”雪雁说着给黛玉取了一件浅蓝色的袄子披上，又给她备了一个手炉，这才作罢。
林黛玉知道雪雁都是为了自己好，任她唠唠叨叨也没拒绝。
等准备妥当，她才出了船舱。
瞧着江面的景色，倒还不错，竟是她前世全然没有注意到的。
这时，一阵寒风袭来，林黛玉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袄子。
森森寒意让她更加清醒，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当真是重新又活了过来。
此时此刻，自己的生命里还没有贾府，还没有宝玉，还没有那些令自己伤心欲绝的事情。
“林姑娘。”
林黛玉方还一心沉浸在那仿若梦境一般前世，突然听见有人唤了自己一声。
她扭头一看，见是贾雨村，没由头地皱了皱眉，眨眼之间便恢复如常，“先生。”
“林姑娘近日身体可好些了？”贾雨村脸上噙着笑，但是却不达眼底，嘴上的嘘寒问暖却是没有含糊。
“多谢先生关心，无甚大碍。”
黛玉本就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这位先生，现如今重活一世，对他更是了解，是怎么也亲近不起来的。
但是贾雨村就像是看不出来林黛玉的疏离一般，继续开口道：“姑娘这几日郁郁寡欢，大家都很是担心，还望姑娘能多注意身体。”
林黛玉冲他笑了笑，还未说话，又听他道：“这江上风景虽好，但是姑娘体弱，担心感染了风寒，早些回去休息。”
两人言语间不自觉地竟已来到船头。
“劳先生挂心……啊！”
黛玉原想冲贾雨村再行一礼，脚下倏地一滑，手中的手炉掉落在地，滚落出来的木炭竟在冷风下复燃起火星，险些烧了贾雨村的衣角。
贾雨村连忙后退几步，却不知踢到何物直直往江里栽去。
林黛玉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拉住他，谁知跟着也滚了下去。
刺骨的江水瞬间没过了黛玉的头，她甚至没来得及呼救就感觉水里仿佛有一股力量将她拉入了其中。
没想到自己刚醒过来，这就又要赴死了。
林黛玉奋力挣扎，很快便卸了力，随即失去了意识。
-
日头正晒。
一处浅滩上，几只猴子正聚在一起抓耳挠腮，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此时的黛玉却突然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她脸上扎了一下，她有些艰难地睁开眼，却见几只猴子围着自己，当即吓得惊呼出声，迅速坐起，往后挪了好几步。
“醒了醒了！”一只猴子欢快地叫着跑远了。
而剩下的猴子却是盯着黛玉，跟打量什么稀奇物件儿似的。
黛玉心中惊讶，这几只猴子行为举止竟与稚童一般，方才还口吐人言，莫不是什么妖怪？
思及此处，黛玉更是害怕，一张小脸吓得煞白。
“吃……吃吗？”
突然，角落里的一只小猴子不知从哪里寻出一个鲜嫩的桃子递到了黛玉的身前。
黛玉不知该接还是不接，不过从这小猴子的言行看来，倒是对自己没有敌意，遂想起身行礼道谢。
这时就见刚才跑远那猴子带着另一个穿着衣裳的猴子走了过来，众猴还都唤他老大。
原来猴子竟也是有领头的。
这猴老大瞧着与其他猴子并无多大不同，只是长得高壮些，举手投足间人味儿更足，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也似乎更通人性。
他手脚灵活，健步如飞，不过几步便走到了黛玉的跟前。
“你就是孩儿们捡起来的小丫头？”
黛玉彼时已经站起了身子，痴痴地点了点头，“多谢……相救，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好说好说，我叫孙悟空。”他摆了摆手，浑然不在意的样子，“我们这花果山水帘洞鲜有人至，你是打哪儿来的？”
“花果山？”黛玉心中疑惑，这不是《西游记》里面的人物地点吗？看来此人当是很喜欢看这些话本子的人，才会装扮成如此模样。
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我乃姑苏人士，家父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此番乘船前往金陵外祖家，中途不幸落水，不想竟到了此处，还望阁下指条明路。”
“金陵？”孙悟空从一块石头上猛地蹦到另一块石头，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你们知道吗？”
众猴皆是摇头否认。
黛玉见状，心中不免失落，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悟空说道：“无碍，你既到了我的地盘，这金陵我送你去便是。”
“此话当真？”黛玉激动地向前跨了一小步，却是两眼一花，直直地向下栽去。
悟空赶忙上前，一把捞住了她。
“这是怎么了？”他不解地问道。
众猴子都凑上来，看着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人类，嘟嘟囔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悟空将黛玉小心抱回了洞府，却见她脸颊泛红，急得抓耳挠腮。
他上前戳了戳黛玉的脸，竟发现比先前烫了不少。
这时，一个小猴子冲上来，“老大老大，她是不是要死了？”
“要死了？”悟空倏地凑上前看着黛玉，看其样子，确实不大好。
“我再去阎王老儿那儿去把这小丫头的名字划了去。”说着便要驾云离开，却被一旁的猴子拦住。
“老大，你又不知道她叫什么！我听说人死之前要找大夫，带她去找大夫吧！”
“大夫？哪里有大夫？”悟空活了这么些年，何曾找过什么大夫？
几经询问，好容易听说附近镇上有一家医馆可以找。
他连忙施法将黛玉带到了镇上。
“敢问大姐，这大夫在哪儿啊？”悟空看见一卖大白菜的妇人便老实上前问路。
妇人刚想回答，抬头见一猴脸，吓得连连后退，手中的菜散落在地，人也一屁股坐到地上，“妖怪！妖怪啊！”
镇上人本就不多，被她的声音吸引，纷纷转头，看到悟空的样子都是大喊大叫地跑了，不过片刻，街道中央就只剩下悟空和怀里的黛玉了。
悟空不解，半晌才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与他人不同，施法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俊朗公子，往水中倒影一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几经波折，他总算是把黛玉带到了医馆。
大夫轻车熟路地替黛玉把脉，道：“此女天生体弱，如今寒气入体，身子更加熬不住了，怕是命不久矣，我给你开几副药，坚持吃，能撑多久是多久吧。”
“什么！”悟空一蹦三尺高，“命不久矣！”
大夫见刚刚还温文尔雅的公子变得这般急躁，心里一紧，说道：“或是我这镇上大夫医术不佳，你先给这姑娘吃着药，待她醒来去县里医馆看看去。”
“这吃下去就好了？”悟空接过大夫递过来的药方，作势就要往黛玉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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