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好妖
早春的金陵城总是雾霭沉沉，让人心中平添了些许的烦闷，贾府众人都知道，扬州城那边来了一位名唤黛玉的姑娘，进府就病倒了，寻了许多大夫总不见好。
一开始，许多姐姐妹妹还要去探望黛玉，后来见黛玉总是病着，便也就去的少了。
这日，天好不容易放晴了，和煦的阳光洒满了整个荣国公府，紫霞院里，黛玉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看着书，一边看嘴里还一边念着，旁边两个小丫头听得津津有味，望着黛玉两眼泛着光。
“后来呢，后来呢，后来这公子难道被那狐妖给吃了去？”雪雁一脸好奇地问道，甚至想伸手从黛玉手中将书给夺过来。
黛玉提手一躲，堪堪避过她的小手，“那哪儿能呢？那这故事岂不是讲不下去了？”
“你们可得记住了，这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人可以有恶人，妖为何不能有好妖呢？”
雪雁恍然，“哦，我明白了，那狐妖变成了一个好妖，成为了公子的丫鬟！”
“什么成了公子的丫鬟啊？”突然，院门外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把三人都给唬了一跳。
他们院里鲜有人来，习惯了清净，蓦地听见外人的声音，有些不习惯，但仔细一听，就听出来了，是宝二爷的声音。
黛玉自然早就听出了来人是宝玉，自从她醒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宝玉。宝玉倒是来过一趟，给她送书，但是那时她病着，佯装睡着了，并未与之相见，这会儿见到，黛玉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儿，手中的书被她紧紧攥着，手指骨节也微微泛起了白色。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去，比上一次相见稚嫩不少，然而也能看得出来他面若冠玉，剑眉薄唇，一副多情样子。
“想来林妹妹身体已然是大好了，如今竟在这院里读书了，可得穿厚些，别着了凉！”
彼时说话的正是琏二奶奶王熙凤，她是个性格开朗的，见人都是三分笑，如今两人走在一起，意气风发，这才是他们贾府里风头最盛的两个人。
而在他们二人的后面还跟着三个丫头，依次是平儿、袭人和晴雯。
看到晴雯，黛玉呼吸一滞，眼里也带了些悲戚。
“宝哥哥，凤姐姐。”林黛玉心中思绪百转千回，面上却是淡淡的，对着两人施了一礼，有些疏离但却又不失礼数。
然而两人却像是看不出来一般，径直坐到了黛玉的跟前。
“林妹妹，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宝玉端茶抿了一口，仔细地端详着黛玉。
他的目光灼灼，让黛玉十分不适，脸渐渐地白了。
“宝哥哥说笑了，我自小跟在父母身边，鲜少出过门，更别说来这繁华的金陵了。”
“那一定是上辈子了！”宝玉笑着，仍旧没有移开目光，却倏地被凤姐儿拍了一下，“你这混小子，惯会胡说，便是漂亮妹妹都是你见过的？”
凤姐儿是个会说的，见黛玉一直不怎么搭话，便已经将黛玉的性子猜出了几分，就想着缓和缓和气氛，于是接着打趣道：“林妹妹是不知道，昨日咱们府里来了一位宝姑娘，这祖宗非得把自己的天生宝玉给人家看，结果见人家没有，他就要摔自己的玉，把老祖宗都给吓了一跳呢！”
“好姐姐，你没事说这些做什么？”宝玉似是有些害羞了，亦或是只是不想让黛玉知道他的糗事，出言阻止道。
“你这小混球，自己敢做，还害怕别人说了？那可真是稀奇！”
“看你下次还敢胡来，林妹妹都得笑话你。”
“林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宝玉这时才注意到黛玉的脸已经煞白，连忙出言关切，“是身体不舒服了吗？”
黛玉原以为重生一遭自己已经是将那些东西都放下了，如今再次见到宝玉，她的心就像兔子快要蹦出来一般，噗噗狂跳，而在听到宝玉和宝钗的互动时，依旧……依旧是心痛如绞。
她轻轻摆了摆手，刚想说话，却是猛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林黛玉那白得透明的小脸，瞬间又因为呼吸不畅，染上了不是那么健康的红晕，让人看了当真是我见犹怜。
“快！还傻愣着干什么，快把姑娘扶到房里去。”
凤姐见这场景，心知是这姑娘不大好了，赶紧招呼着众人，“平儿，快去把大夫给请过来。”
好不容易把黛玉扶到房里躺下，宝玉想再进去看看妹妹，却被袭人给拦了下来。
“二爷，先别进去，这个天儿最是容易过了病气，我们等林姑娘改日好些了，再来探望吧。”
“紫鹃两位姐姐都不怕，凤姐姐和晴雯也不怕，我一个男子，还怕了什么过病气，难不成男人比女人还金贵些不成？”宝玉把屋里的人都数了一遍，独独是落下了袭人，堵得袭人半晌开不了口，只得眼眶微红跟了进去。
两人说话也没刻意避着谁，倒是叫屋中几人都给听了去。
黛玉虽喉咙痒得厉害，不停地咳嗽，也能听清楚两人说的话。
她如今完全无法言语，但心中仍是感动，宝玉还是那个最懂她最护着她的宝玉，只是与君无缘罢了。
黛玉病的这一遭，一拖又是好长一段时日，凤姐和宝玉在老太太跟前挨了顿训，两人也不来打扰黛玉了，他们不来，其他人便更不敢来，倒是时常叫丫鬟们送些东西到这紫霞院，什么笔墨纸砚、胭脂水粉、糕点鲜花，但凡是府里姑娘们有的，都不曾断了这紫霞院。
无他，只因这林姑娘是老太太心尖上的人。
然而黛玉的病其实没有那么严重，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知道，她明显感觉这一世的自己比前世好了许多。
上一次，确是她自己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她依旧是待在她的方寸之间，不愿出去与人打交道，时不时地咳上几声，也免得丫鬟们怀疑。
如此一来，黛玉在院里看书习字，种花煮茶，倒是也别有一番情趣。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远在九天之上，有一个人正为了找她，已经当上了弼马温。
“喂，老头儿！你不是说了等我在这天庭当了神官，你就带我去找司命星君吗？怎么还不带我去？想反悔？”
悟空身上穿着一身弼马温的服饰，看着自己身边的老头儿，气得是吹胡子瞪眼。
“悟空，你且不用急，我先带你熟悉熟悉这弼马温的一应事宜，答应你的事，我是定然会做到的。”太白金星一甩拂尘慢悠悠地说道。
“那你快点儿啊！”悟空急得整个人一蹦三尺高，这老头儿动作忒慢了些，不止是他，这天庭上下的人说话做事都是慢吞吞的，都快急死他了！
太白金星停下脚步，笑道：“凡间有一句俗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世间万事皆有定数，急也无用，且跟我走吧。”
悟空无奈，这要求人办事，只得跟着他听他安排，大不了等他走了自己再去找司命星君。
他就不信偌大一个天庭，还找不到一个神仙。
若是这老头儿敢骗自己，他老孙就敢拆了这天庭，然后再把这老头儿架在火上烤成肉干，分给他的猴子猴孙们吃。
这太白金星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了悟空心里的想法，脚下的步伐快了许多。
然而，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彼时的金陵城，已然到了夏季。
“姑娘，琏二奶奶前日托人来问了，姑娘体弱，院里可要备些冰？”
黛玉从书里抬起头来，想了想，应道：“备一些吧，你们也可以做些冰果子吃。”
雪雁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多谢姑娘！”说完便转身答话去了。
黛玉把手中的书放回了书架，她抬眼看了看窗外，海棠花已经落下，树上换了青青的小果，在风中缓缓地摇曳着，看着十分可爱。
所有的花都是要谢的，谢得那么自然，那么悄无声息，她竟都没有发现。
然而花谢了要结果，结了果子，明年还是会开新花，当真是神奇。
万物繁衍，生生不息。
人也如此，每日睡了，第二日还会醒来，但是再醒来已经不是昨日的自己，可却还是自己。
这是个什么道理呢？
海棠之后便是一片竹林，这竹林是黛玉来了以后叫人种的，比之海棠，她还是更喜欢这四季常青的竹子，风一吹，沙沙作响，似是在回应风的洗礼。
想到此处，喜悦顿时涌上了黛玉的心头，她心念一动，从桌上捻了一颗花生握在手里，须臾之间，就见屋内飞出一只喜鹊停在了海棠树上，在树上停留片刻，又钻进竹林，很快便不见了踪影，但是却能听到喜鹊那婉转悦耳的啼叫声。
“妹妹这院里竟有喜鹊的声音，是我听岔了吗？”
“哪里有？许是你又胡思乱想了！”
黛玉循声望去，就见贾宝玉领着晴雯走了进来。
也不知怎的，大约是见黛玉没有抵触，近日宝玉像是把这紫霞院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几乎是日日拜访。
“林妹妹在书房吗？”
“是的，宝二爷，姑娘在看书呢！”
“这个林妹妹，成天都要钻到书里了。”
话说完，人已经到了书房门口。
“林妹妹，先前送你的书可看完了？看完了我回去再给你找些来，保证是你没见过的有趣的书。”
林黛玉假装才看到他，站起身来笑道：“多谢宝哥哥。”黛玉自己不知劝了自己多少遍，如今才能坦然与宝玉相见，她发现只要自己把宝玉当个哥哥，还是很喜欢宝玉的。
至于他的什么金玉良缘，随他去吧。
大不了，削了头发到山上当个姑子去！
像大圣入了佛门，不也过得挺好的吗？
“紫鹃，带晴雯去吃点茶，别在这儿干站在了，有什么事我会叫你们的。”
晴雯脸上带了笑，笑起来那是一个明艳动人，宛若池塘里盛开的荷花。
“多谢林姑娘！”
结果没见紫鹃进来，倒是雪雁走了进来。
“姑娘，琏二奶奶说，明儿是巧姐儿的生辰，叫姑娘去她院里玩，说是还专门请了戏班子。”
“那戏班子，最擅长的就是大闹天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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