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辞旧迎新
一年到头了，正是辞旧迎新之时，即使是在这乡野小镇，较之平时也热闹了不少。
眼见着就快要下雪了，镇上的人却一点也不觉冷似的，喜笑颜开地盼望着瑞雪兆丰年。
“猜灯谜，猜灯谜了！”路旁的花灯小贩青天白日里，依旧迎着寒风努力叫卖着。
黛玉戴了一顶草帽，不似从前那般打扮得光鲜亮丽，此时的她看起来就俨然一个普通村妇。
“老板，这灯谜怎么猜的？”
黛玉的脸虽被草帽遮了大半，但声音还是让那老板恍惚了一下。
“姑娘，一文钱猜一次，猜中便可将这花灯取走了。”
黛玉微微颔首，而后抬头开始寻自己喜欢的花灯。
转了一圈，她看着一只猴子花灯笑道：“这灯倒是憨态可掬，我就猜这两个猴子吧。”
“好嘞，姑娘请。”
黛玉看了看第一个花灯下的字谜。
“一面青一面红，一面喜风一面惧雨。此字乃秋。”
“对了，姑娘真是学识渊博的！”
对于老板的夸赞，黛玉只是浅浅笑了一下，并未搭话，而是又看向了下一个字谜。
“四面环山，山山相连，这是田字。”
这些灯谜怎么可能难倒黛玉，只看一眼她便猜出来了，她轻轻扫了一下其他的花灯，吓得老板一个激灵，这姑娘要是再猜下去，那他生意还做不做了，于是连忙将两只猴头花灯递给黛玉，说道：“来，姑娘，这是你的两个花灯。”
“多谢。”黛玉冲他行了一礼，笑着便离开了，她本也没想再猜，凡事过犹不及，有这两个，于他二人而言，已是足够了。
黛玉回山的时候大包小包的，像是刚打劫回来的一样，悟空瞧着欣喜不已，嚷嚷着就要看她买的东西。
“我感觉我也没买什么东西，怎么就这么多了呢？”
“你看这是我猜灯谜赢得的花灯，可是像你？”
黛玉问完，就见悟空的脸皱巴成了一团，“怎么？你不喜欢？”
悟空摇了摇头，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你看像吗？”
黛玉有点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花灯，猛地反应过来，她就说那花灯看起来怎么那么可爱，原来是鼻子眼睛都缩到了一块儿。
“噗，像，太像了。”说完黛玉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悟空也跟着笑起来，一时山谷之间仿佛充满了欢声笑语。
黛玉还买了春联、福字、爆竹、烟花以及各种各样的吃食，可以供他们两人吃许久了。
除夕那日，五指山下与平日里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安静得只能听到山林之间的各种鸟鸣，就连虫子都还没有醒来。
但是黛玉和悟空的这一小片天地之间看起来倒是挺热闹。
黛玉亲手写了春联、福字，就贴在了她搭的一个架子上，花灯挂在两边，虽说猴头花灯并不是很精美，但多少也还有了点家的感觉。
这段时间以来，黛玉的厨艺见长，做了许多的菜。
“今日我们什么都不要想，一起喝点酒守个岁，来年一定好好的。”
左右都是她在忙，悟空只是在一边看着，孤独了几百年，也觉得这些他以前从不在意的东西有了那么点意思。
“甚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酒了。”黛玉若是不提，悟空都快忘记这世间还有酒这种东西了。
其实黛玉也不太清楚自己这过年的步骤做得对不对，只是把往年做过的事基本都做了一遍，自己动手倒是比从前只是走个过场要开心许多，就好像是年少时，母亲还在的时候一样，和父亲一起带着她写春联、放炮仗，家中人也不多，倒是年味十足。
“你看，这烟花没想到这么好看呢！”
黛玉为了能让烟花好看些，特地将它拿到了远处。
在悟空的位置，视野并不是特别开阔，树叶挡了一些，但是也恰好能从那夹缝之中大概看个全貌。
黛玉坐在悟空旁边，转眼看着他，悟空的脸在烟花的映射下，一明一暗，眸中仿佛存了万里星河，让她看不真切。
“呀，这个最好看！”悟空有些激动指着天边的烟花说道。
黛玉望过去时，恰见最后的景象落幕，“是啊，真美，只可惜都是过眼云烟，无法长存。”
说完，黛玉将他们周围的烛火都点燃了，今夜无风，倒是方便了他们守岁。
“这东西为何要长存？又或者说它其实已然长存了，你现在去想，难道记不起它方才的样子了吗？”悟空突然语气正经起来，“这世间有很多东西，你拥有过了，你就以为它消失了，但是其实它一直在你心里，从未离开。”
“那些无法在你心中留存的东西，又有什么可惜的？”
正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连日来，黛玉因着离别之日将来，心中闷闷，始终不得开解。
现如今听了悟空的这番话，她倏地就明白过来了，花会谢、人会死，这世间什么是不会离散的呢？唯有那留在心中的东西是可以长存的。
“我明白了。”她喃喃道，她该做的是珍惜这离别前的时光，别到了最后，心中想念，记起的却竟是伤怀了。
“悟空，你可真是通透，我敬你一杯。”
如今黛玉身子好了，喝酒也大胆了些，一杯酒直接就下了肚，辣得她险些流下泪来，一抹嫣红骤然爬上她的脸颊，头也有些晕乎乎的，但是她的心中却十分畅快。
黛玉想喝，悟空也不拦她，他知道这丫头自始至终都是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如今释放一下天性也不错。
然而，释放天性的结果就是还未到子时，黛玉就睡过去了。
四周亮亮堂堂的，悟空现如今什么也做不了，连想帮黛玉披件袄子都做不到。
他抬眼盯着黛玉看了半晌，在红艳的烛火之下，黛玉的脸似乎更红了，她睡觉也是跟平日一样，规矩得紧，双手轻轻扶在膝盖，上半身就靠在石壁上面，只有双唇微微动着不知嘟嘟囔囔在说什么。
“既如此，今晚就让我帮你守岁吧。”悟空低低地说了一句。
除夕之后，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无忧无虑的日子。
黛玉再没提过要走的事情，只是每日还是会拿纸记下悟空想说的话。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不去想就不会发生，有些日子就算不去细数，它还是会到来。
春去秋来，转眼就到了深秋，此时的黛玉的法术又有精进。
黛玉并不知道唐僧来找悟空的具体日子，但近日她总是做梦，梦到在贾府的前世今生，梦到那些姐姐妹妹，梦到她们悲惨的命运。
她想自己大概要走了。
黛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认真地跟悟空道个别，虽说她已经想通了，人总是要分别的，可是一想到可能再也不会相见，还是会忍不住地难过。
“小丫头，你有没有想过你回家以后……以后要做些什么？”
没想到悟空倒先提起了这事。
黛玉转头看着悟空，就见他闭着眼睛，享受着深秋的暖阳，他头顶不知何时长了一根草，随着风吹，在他头顶上一晃一晃的，影子也在悟空的脸上一晃一晃的，黛玉上前，身子朝着另一方向挨着悟空躺了下去。
“我应该是要先回外祖家待一段时间，然后带着丫头们回扬州找我父亲。”黛玉这段时间一直没把太虚幻境的事情给忘了，但是她左思右想，根本想不到能够解决的好办法，她总不能把所有的姐姐妹妹都带走。
“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黛玉有些诧异，悟空从前从未问过她家中的事，她想了想，说道：“我父亲是个很和善的人，他很有学识，也很关心我，我……我也很担心他。”
若说黛玉最想念的人是谁，其实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
“然后呢，你在扬州要做什么？”
“我……”黛玉欲言又止，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真说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可做的，“我便陪在父亲身边就好了。”
“那我能去找你玩吗？”悟空突然睁眼，转头面向黛玉。
黛玉眸中一亮，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找自己，他能找到自己吗？
不过黛玉没问，只道：“可是我并不记得来时的路，只怕到时候你来找我，就像上次我们找我外祖家一样，翻遍整个扬州也找不到我。”
“但是……但是或许我还能再来找你呢？”
按理说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再有第三次也不会稀奇的吧。
只是不知到时又是怎样的光景了。
悟空一时没有说话，黛玉又道：“每次我来往之间都会发生一些奇事，近来我总是梦到家中的一些事情，我可能要回去了。”
“我给你留了信，就在那树洞下的盒子里，你记得拿。”
悟空嗯了一声，依旧没有说话，过了好半会儿，他才说道：“你给我再做两个糖人吧，之前你不是还做了你自己吗？我想要一个。”
黛玉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又收了回去，耳朵有些发烫，她坐起来应道：“好，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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