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疯症
贾宝玉依旧身着华锦，左右簇拥，带着几个下人一拥而来。
“宝哥哥来了，今儿个我这院子里倒是挺热闹的，都往我这儿跑。”黛玉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那是大家都喜欢林妹妹，林妹妹正在写对联呢，我也来写一副。”不知为何，宝玉见了黛玉就高兴，仿佛再怎么无聊的事，都能变得有趣起来。
他让彩云和玉钏一起把布匹给了晴雯几人，便作势想自己也动笔写副对联。
大冬天的，院子里本就有些冷，虽说有阳光，但还是冻得宝玉打了个寒颤。
他记挂着黛玉身子不好，关切地问道：“妹妹病可好些了？这院子里虽好，可却冷得紧，咱们还是去书房吧。”
“是啊是啊，姑娘快进去吧，一会儿冻着了就不好了。”雪雁也急忙附和。
黛玉抿唇，看着雪雁红通通的手，说道：“行，先搬进去吧，你们都先去烤烤手，别一会儿冻伤了。”
“林妹妹身子骨倒是瞧着好了不少。”
黛玉愣了愣，露出一个如那冬日梅花般灿烂的笑容。
“许是想着年后便能回家了吧。”
宝玉脸上的笑瞬间就垮了下来，“林妹妹这回去了，什么时候再来啊？”
黛玉一手拿了笔，另一手拿着镇纸往书房里走，“近年大抵是不会来了。”
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什么？妹妹何故啊，可是府里的人让你不高兴了？”宝玉有什么事儿都表现在脸上，那焦急的模样也不似作伪。
可是黛玉的内心却毫无波动，将书桌上还没看完的书随意收起放在了书架上。
“府中上下待我都很好，只是再好也不是我自己的家，父亲一人在家，我不放心，想多陪陪他。”黛玉将纸笔摆好，又亲自研了磨，这才请宝玉动笔。
但宝玉此时早已没了那心思，他问道：“可是妹妹总要嫁人，妹妹嫁人之后姑父不同样是独自一人吗？”
黛玉研磨的手一僵，抬头看了宝玉一眼，他盯着自己仿佛是在等自己的一个回答，然而黛玉却没有说话，直接将他这话题揭了过去，“宝哥哥可还要写？”
书房里本就有着暖炉，又因着方才宝玉一个劲儿地说冷，于是丫鬟们添得极旺，一时屋子里就热烘烘的。
宝玉觉着自己后背掌心都在冒汗，他瞥了一眼书架上的书，语气中带了些情绪，“不写了，我看会儿书吧。”
“《会真记》，妹妹同我一块儿看书可好？”他随手抽了一本，翻开看了两页。
黛玉蹙紧了眉头，半晌没有答话，拿起毛笔沾了墨，提笔写下一字，才说道：“宝哥哥怎的想一出是一出的，先前还说要写字，这会儿又要看书了，你且先看吧，我写几副对子。”
宝玉又抬眼看了看她，林妹妹长相清纯，言语温柔，相较刚来府中的时候脸色也好了不少，她说的嗔怪语气中带着点玩笑，却让宝玉有点不舒服，怎么觉得她在嘲讽自己呢？
但是那种感觉也只是转瞬即逝，宝玉想再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静静盯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黛玉有什么反应。
此刻他又舍不得走，于是还真就拿起那书看了起来。
书中讲述了张生和崔莺莺的爱情故事，宝玉原只是随意看看，竟是越看越把自个儿当成了那潇洒公子张生了。
黛玉见他看得有劲，也不搭他，收了心思，只管写自己的。
写到一半时，却听宝玉叹息一声，“唉，小子多愁多病身，怎当他倾国倾城貌？”
“啊！”黛玉手下一个哆嗦，墨汁竟是又污了一副好对子。
“妹妹，怎么了？可有事？”宝玉忙上前，却见黛玉眼眶微红，看着对子一副万分可惜的模样。
他哭笑不得，笑着安慰，“不过一副对子，撕了重写便是，怎么还让妹妹落泪了，女儿家的眼泪那是最珍贵的，切莫难过了。”
这话本是好意，却让黛玉更加难受，他此话说得轻松，可知自己前世为他流了多少的泪。
黛玉深吸一口气，勉强扯了扯嘴角，强忍的泪意让她嘴唇有些犯疼，说话时都不自觉地抖了抖，“宝哥哥说的是，对子污了，重写便是，只是可惜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事都可重来的。”
还未等宝玉，她又继续道：“我有些乏了，先回屋歇会儿，宝哥哥便随意吧，雪雁，招待好宝二爷。”
说完提步出了书房，眼中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始终也没有掉下来。
黛玉离开之后，宝玉在书房里怔怔发了许久的呆，手中的书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了起来，可是直到夜幕将倾，那本书却还是没有翻到最后。
“姑娘，宝二爷还在书房没走呢，要请他一起用膳吗？”晴雯偷摸地去看了好几次，都见宝玉痴痴地坐在那儿，她知道他肯定是又魔怔了。
姑娘也是的，寻常姐妹都能处得好，对丫鬟婆子也是和善可亲，可怎的每次见了宝二爷就全身带刺了呢？
先前她劝着自己离宝二爷远些，难不成她也是如此想的？
晴雯伸手捂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惊讶出声。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姑娘出身好，又是才华横溢，按理也是配得宝二爷的。
“晴雯。”
晴雯正愣着呢，却听黛玉唤了一句。
“诶，我还当姑娘你没醒呢！”晴雯连忙上前去，就听黛玉猛地咳嗽了两声。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姑娘？”
“你去告诉宝二爷，我身体不适，今夜就不留他用饭了，让他先回去吧，然后这两日就帮我谢客吧。”她声音听起来中气不足，倒真像是病了的样子。
但是晴雯却是不信，还想出言相劝，“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黛玉抬手拦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苍白的唇间吐出两个字，“去吧。”
她都这样说了，晴雯也没有多的话了，只得按她说的去了书房。
书房里，宝玉坐在椅子上怅然若失，随他过来的彩云早就被他打发回去了，玉钏和袭人在一旁相劝。
晴雯一进门见袭人来了愣了一愣，随后开口道：“宝二爷，今儿个姑娘实在是不舒服，便不能陪宝二爷用饭了，宝二爷可要在我们院里用饭，我让人去准备。”
这会儿天已然黑尽了，袭人听说这院中竟还没有备晚膳，心中顿时恼火起来。
“不必了，怎的好劳烦林姑娘屋里的人？我们回去吃便是。”说完她又伸手拉宝玉，“走吧，林姑娘病了，我们晚些时候再来看她吧。”
“病了！”宝玉一下回过神，蹭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我要去看看她！”
说话间人已到了门口，晴雯想伸手拦住他，却是没抓到他半片衣角，于是她连忙道：“宝二爷，别去了，姑娘谢客，已经歇下了。”
听闻此言，宝玉倏地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晴雯，委屈极了。
晴雯一时心软，不知该说什么，眼神闪了闪，“那宝……宝二爷先回去吧。”
宝玉一听竟像是疯了一样地冲了出去，吓得袭人玉钏连忙跟了出去。
“二爷，慢些！”
“宝二爷！”
“……”
晴雯站在书房门口，本也想追出去看看，顿了顿也没有动作。
姑娘说得对，那么多人关心他，哪里用得着自己？
一夜未眠。
第二日，宝二爷疯症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贾府。
晴雯坐在黛玉的面前，帮伺候着黛玉用膳，往日里她们也没有讲究过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她便道：“听说宝二爷疯症了。”
黛玉汤匙刚送到嘴边，停了一下，吹了吹才又将匙中的热粥吞了下去，慢悠悠地问道：“发生了何事？”
“姑娘……”晴雯有些为难，“这事儿可能跟我有点关系。”
她将昨日赶宝玉走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担心道：“二爷不会就此不好了吧？”
黛玉想了片刻，抬眼看着晴雯，晴雯脸上带着内疚与心疼，极力掩饰也是徒劳。
“你不必紧张，这事要说也是怪我，跟你没有关系。”前世这样的事也是有过的，就是因为那次，她才以为宝玉是非她不可的。
“他会好的，你不必担心，我这心疼的毛病又犯了，一会儿去给我煎点药吧。”
“啊？”晴雯怔了一下，“姑娘真不舒服？要请大夫来看看吗？”
黛玉摇头，“不必，自小的毛病，时好时坏的，我去抄点佛经，心诚则灵，会好的。”
都会好的。
而贾母院里，贾母同王夫人一干人等早就急坏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这就成这样了呢？”
宝玉坐在床上拉着袭人就不松手，“别走，你不能回去，你千万不能走！”
“我的宝玉啊，她不走，袭人一直都在你身边呢，她能上哪儿去啊？”贾母去拉着宝玉，却是一点作用也没有，他只管抱着袭人的胳膊，仿佛只要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
“林妹妹，你不要走。”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怎么回事？怎么又唤她林妹妹了？？这是人都认不清了吗？”贾母等人都有些疑惑。
“我知道了！”玉钏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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