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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冷静。

        这是定国公世子。

        这是永嘉公主和定国公的儿子。

        这是陛下的大外甥——

        这是一个她现在得罪不起的人。

        容深的几重身份在脑海之中转了一圈,重复三遍之后,唐酒诗自然冷静了下来。

        她甚至开始反思起了自己。

        她本不该这么生气的。

        容深的话语并不算过分,更何况他也只是暗示了几句而已——上辈子唐酒诗听过的难听的话比这要过分多了,容世子这些话于她而言根本就是不痛不痒。

        她会因为容深的话感到不悦,归根结底,是因为唐酒诗这辈子什么也没有来得及做,就被容深轻飘飘警告了。

        她自认对容世子没有任何觊觎之心,而且答应陶正真的请求也没有太多的私心,在容深眼中,却显然并不是这样子——他似乎莫名认定了她就是那个会为了攀附权贵赌上自己名声的人。

        倒也没有想到容世子看似不沾尘埃,其实和那些恶意揣测她的人没有什么差别。

        上京的流言本来就不需要根据,只因为她生得美貌,家世又不好,这两点结合在一起就是唐酒诗的罪名。

        白夫人也曾经歇斯底里骂过她究竟是怎么勾引了白四郎的——说实话唐酒诗倒也想问一问自己好端端地如何招来了这么一个死鬼。

        后来她离开白家后的那些诘问,更是一个比一个不堪入耳。

        这些她都挺过来了,也绝不会再度陷入那个泥沼之中。

        美貌让她生来就不能做一个在话题外面的人,而她又还算聪敏不是那么的愚钝,所以这也注定会让她感到痛苦。

        但是唐酒诗早就已经不是那个会因为上京的繁华和庞大而感到不安的小女孩了。

        她做了许多年的妖女,换做任何一个承受能力不够的人,在面对唐酒诗面对的非议的时候根本就不可能坚持下去。

        揣测她的人多了,从前是,现在也是,容世子也只是其中一个,他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也只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便宜表哥。

        惹不起,难道她还躲不起吗?容世子本来也不是她能随随便便每日一见的,以后避开他走就是了——免得他以为自己是要勾引他呢!

        定国公府本就不是久居之地,日后,定国公府也未必会再欢迎她。

        唐酒诗愤愤想着,分明觉得自己已经想开了,但是却还是有些心气难平,看着那绯色官服的背影都觉得不悦了起来——

        看起来人模狗样超然绝尘,切开来,还是一个凡夫俗子罢了!

        容深并不怎么急切地带着尸格去见陶正真。

        陶大人现在看起来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但是若是看得仔细了一点,就会发现这锅说不定也还是凉的。

        陶正真为官多年,从寒门举子到三品大员,岂是寻常人能比的,当初和陶正真一届的进士里面,大多数人现在都还在外任苦苦打转呢。

        就是官位更高的朱屠,也并不敢小看了陶正真。

        今日不要看刑部和大理寺表现在外的是因为女帝命令带来的慌乱,实际上朱屠和陶正真心中都自然有数。

        那尸格上面的记录陶正真也是没有什么意外之感。

        只是他还是心里咯噔了一声,耳边仿佛幽幽响起了女帝的声音。

        陶爱卿啊——

        女帝现在以宽厚仁善著称,而且对于臣下格外的温和,但是女帝登基之前的那些往事,可不是人们不提就没有人记住的。她能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走的本来就是一条血路。

        登基之后的改变,亦只是妥协,但是谁也不知道,一个皇帝的妥协能够招致什么后果。

        不过,他只是一个查案的,有什么线索就做什么事。

        陶正真和朱屠交换了意见之后,再次提审东平郡王。

        这位王爷刚被带过来的时候,什么也不肯说,对他又不能用刑,陶正真和朱屠就先把东平郡王搁置在了一边。

        现在,证据来了。

        朱屠凉飕飕地道,“徐二小姐的丫鬟已经招认了她和郡王私下里有过往来,郡王还有什么话可说?”

        东平郡王面色微变,道,“我是认识徐二,但只凭我认得她,二位就要定我的罪名吗?”

        陶正真道,“你不但认得她,你今日还见过她。”

        东平郡王依然很顽强道,“是,我今日见过她。”

        “郡王为何隐瞒此事?”

        东平郡王冷笑道,“我只是认得了徐二,就要被你们当成凶手一般来审讯,若是我说出来我见过她,岂不是你们就要结案了?我有什么要杀徐二的理由?!”

        他开始慌了,而且在暗示陶正真和朱屠是在刻意给他扣上罪名。

        宗室寄予厚望的人,就是这样的吗?

        陶正真按下心中所想,看了一眼朱屠。

        朱屠淡淡道,“因为徐二小姐怀孕了。”

        东平郡王这才大惊道,“什么?这不可能!”

        他的惊讶做不得假,但在场所有人都是面色淡淡。

        宗室里面出人精,东平郡王的反应不能作为任何的证据来看。

        朱屠没有再给东平郡王推脱的机会。

        “徐二小姐在开宴之后就不见踪影,和郡王消失的时间恰好是一样的,而且有人见你去过水榭,然后,徐二小姐就死了,死在了水榭。”

        东平郡王道,“我只是见了她一面,我没有要杀她的理由——她的孩子也不可能是我的。就算是,我凭什么要杀了一个怀了我的孩子的女人?”

        朱屠道,“徐家一心嫁女,你却不想娶她,但是她却有孕。徐二小姐若以此要挟你,你不得不娶——所以,你失手杀了她,然后伪装成了自缢。郡王还有什么话想说?”

        东平郡王默然一瞬,而后道,“二位已经笃定了这件事情。”

        朱屠道,“这是事实。”

        东平郡王道,“不过是你们想说什么就是什么而已!就是我没有见过徐幼蕾,也会有人栽赃到我的头上——不过是她想要我死而已!”

        朱屠冷冷道,“没有人想要郡王的性命,以你的王爵,杀了徐二小姐也不会被判处死刑。郡王不冲动杀人,就不会有今日之难。”

        东平郡王道,“徐二不是我杀的。她的孩子也不是我的,徐家四处逢源,徐二也是一样,说不定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的是谁的孩子,你们怎么知道,不会是我这个弟弟的呢?”

        他直接标准地打击到了一边的清河郡王。

        李凤歌一脸的莫名其妙,“三堂兄慎言。”

        东平郡王道,“你现在站在这里,早晚你也会有我这一日的——李飞扬杀死的兄弟们还不够多吗?你就是做了她的狗,她也不会放过你一马!”

        朱屠面色沉了下来,陶正真也一脸的严肃。

        东平郡王直接喊出了女帝的名讳,而且口中多有不敬之意,就算他是一个郡王,也不能善了。

        “郡王看来是迷怔了。”朱屠道,“将郡王收押,此案可以结案了。”

        他自是满面冷酷不近人情的样子,陶正真却欲言又止。

        单就东平郡王现在说的这些话就足够把他下狱了,然而此案还有一些疑点,并不是现在就能确定的——

        罢了,多说无益,就这么结案,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好事。

        陶正真扫了一眼众官员,果然是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把东平郡王说得话通通忘记。

        大理寺的定海神针容少卿稳得就像一尊雕像,刑部的那位小郡王面色凝重,但似乎也是知道同为宗室,他才是最不该说话的那个人。

        “结案。”

        陶正真和朱屠一同宣布了这件事情,准备带着差役离去。

        此案简直如同儿戏一般,然而儿戏后面是皇帝的手,所以,大理寺和刑部一起做个提线木偶,又有什么不对呢。

        陶正真暗道自己还是涵养不够,一边心中却想起徐二小姐丫鬟的供述。

        徐幼蕾的确和东平郡王有私,可是她私自外出的时候,不只是去见东平郡王。

        徐幼蕾出身高贵,性情暴虐,不敢对贵女们明着下手,但是私下对丫鬟们非常苛刻,而且还打伤过几个平民,只是徐家一直捂着没有传出去。

        她曾经毁过一个戏子的脸——而那个小姑娘姓虞,恰巧和本案的证人同姓。

        虞怜秀生得漂亮,又有文采,爱慕他的人众多,不分男女。

        镇北侯世子不过是其中之一,而且过于无脑,很好利用。

        徐二小姐喝下了堕胎的药物,这件事情朱屠却不肯说出来。

        本案人证物证之中,唯一一个干净的大概就是那个瞧出了镇北侯世子不对的人吧……

        唐酒诗听闻已经结案,不由松了口气。

        她准备随着程娘子离开的时候,不经意和一人视线擦过。

        是那位小郡王,他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的。

        但是她哪里有功夫管别家的事情,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去见的人,唐酒诗比李凤歌还要心事重重。

        她的亲娘,实在也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啊!

        今日唐酒诗帮着陶大人做过的事情若是给唐夫人知道了,唐夫人只怕是又要惩戒她。

        重活一次,可不是为了受这种苦的。

        唐酒诗默默想着,踏入了莲心院之中。

        唐夫人坐在上首,身边只留了几个婆子。

        这是要问罪的前奏,不留人只是为了给她留一点面子。

        而她那个妹妹果然也不在。

        唐酒诗又看了一眼,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回来了?”

        唐夫人面色冷凝,风雨欲来。

        唐酒诗心一横,就向前扑了过去。

        “母亲!女儿差一点就见不到您了呜呜呜……”

        唐夫人僵硬地坐着,不知道是不是该把唐酒诗推开。

        因为这一瞬间的迟疑,让她失去了先机,被死死抱着不放,被迫听着那凄凄惨惨的呜咽声。

        ——她这个冤孽一般的女儿,竟也能有这种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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