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两份捷报
谢家的老管家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他是看着谢玄长大的，看着他从一个襁褓婴儿长成金陵城里最为英姿煞爽的北府军少帅，看着谢家一朝覆灭，他如何涅槃重生，看着他缠绵病榻，却在朝堂之内翻手为云覆手雨，看着他为了一腔热血再次为国披挂上阵，到如今，看着他油尽灯枯、没落至此。老管家偷偷账房抹眼泪，只恨自己只有看账的本事，没有上官荓那般的身手。他明白的，这一次，他当真寿数已尽，就算是逍遥阁也再无力回天了。
穆喜儿还在昏迷中，未曾醒来，谢羽看看病重的大哥，又看看一直醒不来的漂亮妹妹，两边急得团团转，整天去骚扰道心。
道心熬着药想打个盹呢，被谢羽摇醒。
“诶呀！我知道！我知道！你以为我不急啊！我告诉你阿羽，你要再不让我睡觉，我就不管你的漂亮姐姐了！”谢羽撇嘴，跺跺脚走了。
道心坐在谢玄窗前，见他紧闭的双眼，苍白的面庞，只能幽幽叹息。他逍遥阁也属江湖，与淮阴帮不同，并不向着哪方朝廷，风雨中屹立在琅琊山的山崖之上近百年，并非是因为能够不入朝局，独善其身，而恰恰是靠着历届阁主的慧眼，总能在纷乱的局势中理出一个头绪，找到新的支点。
这时谢玄缓缓睁开了沉重的双眼，他拉住道心的手，张口，却发不出声来。道心俯下身去，侧耳倾听，才听明白他想说什么。
“师兄……有几件事，想拜托你。”
道心叹口气，道：“你说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谢玄说了一阵，咳嗽起来，已经没了气力，道心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给他喂了药，让他好生歇息，让他明日接着说。
道心心事重重地回到书房，有书童送来白鸽传书，道心打开小竹筒一瞧：“霖灭南凉。”
他倒吸一口凉气，端坐书案前良久，最终下定决心，铺纸研磨。
往后，逍遥阁将不再为大梁所用，因为，谢玄这次再也恢复不了了，余下的日子，道心只愿他能安静度过。
一夜之间，琅琊州令史李长生和那个病秧子小王爷元钺的名号就响彻了整个江湖，仅凭两个人就端了大半个淮阴帮，而曾经叱咤风云，在江湖上名号响当当的苏三郎也在那一战之后销声匿迹不知所踪，整个江湖都动荡了。江左地界更是纷争四期，一切都乱了套。
渠头城和渎城两地没多少库存粮食，本来还想开城突围试试，可知道北渝军中有李长生和元钺，他们就头皮发麻，剩下不知名的高人说不准还有好几个呢，两位守将为慎重起见，决定城门紧闭，死守不出。
此事不仅在江湖上激起千层浪，半个月后，更是在洛阳引起轩然大波。
东宫以崔尚为首的儒臣神经紧绷，现在一心想要扶持八皇子元旻的慕容司徒也恨得牙痒痒的。
前几日刚刚接到西边的捷报，说是元霖在西边联合西夏把南凉给灭了！不想南边突然就传来消息说是南琅琊郡夺回两城。靠着仅仅四万人马一下子夺回两城，开什么玩笑！
简直不给东宫的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大渝有一个战神元霖还不够，元钺那个病秧子居然也冒出来，还名震江湖，开什么玩笑！
武帝看了元钺奏请从中州、灵州调兵的折子，他沉吟一声，地下议论纷纷，立刻有崔尚站出来弹劾元钺：“陛下，臣以为，钺王殿下此举不妥。”
“哦？”
“历来出战之前都是要奏明陛下，请钦天监算好凶吉，做好充足的准备方可出兵，钺王殿下此举过于莽撞，且不说结果如何，琅琊州经历战火不过才三年，要再次生灵涂炭，恐天也不容。”
另一边慕容司马也站出来道：“臣附议！此次霖王发兵西南也是因为南凉先犯我边界，霖王殿下率十五万之众灭之实属无奈，已是极为耗费国库之举。此时南线又开站，是陷我大渝入不利之境啊！”
“嗯……”武帝点点头，似乎是表示赞同，可依旧没有明确表态，他又转头望向太子元昊，想问问他意思，道：“昊儿，你说。”
太子道：“回父皇，儿臣倒觉得夺回南琅琊比灭了南凉重要。一来南琅琊土地肥沃，气候温暖，乃是产粮大州，二来南琅琊比邻梁都金陵，若能攻占南琅琊郡，则是我大渝向统一中原大陆又迈进了一步。”
武帝又点点头，指了指升了侍中的靳玮：“靳卿说说。”
靳玮出列躬身道：“臣觉得太子说得有理。虽然现在时机还尚早，臣倒觉得不妨从中州和灵州各调三万兵马去琅琊州。从地图上看，虽说南琅琊五城只夺回两城，可两城一南一北，渠头和渎城两座小城拥兵不过万，只要这两城拿下，中间的淮阴就成了孤城，再给钺王殿下六万人马，想必定能拿下淮阴。”
元溟在一旁哼了一声，不等武帝说什么，就出列说道：“靳大人说得轻巧，咱们的战神霖王殿下四年前率领二十万人马一直打到金陵城对岸，却也还是丢了半个琅琊州。”
靳玮道：“今日与四年前不同。”
武帝问：“如何不同？”
靳玮道：“如今谢玄已死，淮阴帮垮了，江左已成一盘散沙，南梁还剩下什么？”
元旻嘲讽道：“靳大人一个弄臣懂什么！你可别忘了南梁的皇帝萧道衍过去在琅琊郡镇守过十多年，他比谁都熟悉那里！”
靳玮听闻不再说话，元旻有些得意，可刚得意两秒，就后悔了，他应该请战南下的啊！这是立功的大好机会的！这么一说岂不是不太好改口了？这他妈是靳玮那家伙给自己下的套啊！
他正想着，就见慕容司马瞪自己，也知道乱了慕容老狐狸的计划。另一边崔尚倒是站出来，道：“臣也觉得，虽然现在与南梁开战的时机不妥，但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不如让太子率军南下，助钺王一臂之力。”
此事元昊自己却不像崔尚那般急着立功，他道：“父皇，儿臣倒觉得若是儿臣率兵南下，费时费力，不如让七弟直接从灵州、中州调兵，只怕等儿臣到了南琅琊，城已经攻下了。”
武帝听闻皱了皱眉，回到书房，他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度步，边上的太监宫女一律不敢多嘴。
前阵子元霖灭南凉之时，宫中、城中就有传闻说霖王是先帝的遗腹子。
莲妃是武帝从他哥哥手里夺来的，加上元凌早产，他也早就疑心。只是那时爱莲妃的心胜过一切，便强压传闻，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传闻重又开始甚嚣尘上，着实令人心烦。
话说回来，是时候打击一下老四的气焰了，朝中总要有个人能抗衡才行。只是如今国库也不能算充盈，能派给钺儿的兵力有限，南边还是十分凶险的。做君王的人，不一定要会打仗，可一定要会平衡势力，今日昊儿做得就不错啊。
又想到元钺竟然用这么一点点人就攻下南梁二城，武帝多少有些自得，毕竟那都是他亲儿子啊！他脸上不觉笑起来，对身边的李公公道：“你说钺儿他真有那么厉害？”
李公公答：“虽说是江湖传闻，却也不是空穴来风。”
“哈哈哈哈，答得好！朕这个老七，藏得可真够深的！不枉我给他起名为钺。”
武帝笑着想：不如就给钺儿几万人马，让他在哪儿镇守着，只要他一直不回来，便不会对朝局造成什么威胁，至于元霖那里，叫回来封他个天机将军便是。
如此思量再三，武帝最终决定从灵州与通州各调三万兵马给元钺，并交与他兵符，由他担任主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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