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远来人
008远来人
虽是白日，宜欢阁的人依旧不少，琵琶胡琴，歌舞饮宴。
更有那异族儿女高鼻深眉陪侍一旁，笑闹不断。
宜欢阁分男女两个管事，一般女客男管事负责，男客女官事负责。
一个打扮贵气的男管事看一眼面前的女人，样貌面生，穿着也不是帝都最时兴的样式，料子却是极好，端看头上的明珠发冠就知价值不菲，心下明了想必是慕名而来的外地富豪，温声说道，“这位娘子想必是不知道，熹微郎君虽是我们宜欢阁的人，却从不接外客，咱们这品貌才情出色的郎君还有很多，娘子不如……”
云昼来到帝都前对关于这个弟弟的消息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相见一面竟这般难，不过这也间接证明外面那些传言所言不虚，。
云昼向手下示意。
手下打开盒子，一瞬间光华璀璨，数颗龙眼大小的珍珠莹润光亮，这可是上好的南珠！
那管事虽惊艳，强忍着想要接下去的冲动，一脸为难，“您既然点名要这位，想必也对这位的事有所耳闻，不是小人不同意，实在是这熹微郎君向来不接外客……”
两名手下已经面色不愉，云昼却是一笑折扇一挡把锦盒推过去，“管事无需担心，我与这位郎君算是旧相识，只想略见上一面，并未别的所求，管事只管收下，劳驾传句话给郎君，镇海城云昼求见，郎君若是不见，在下自会离去。”
那管事见这娘子已说的如此明白又报上姓名，想必是旧识，这才收了那锦盒，让人前去通报。
传信的人是个年纪还小的小童，一路穿花拂柳，等爬到沧澜阁最后一层阶梯，人已经有些微喘。
小童是第一次来这里，熹微郎君可是宜欢阁唯一的一条鲛人，鲛人有尾巴吗？他不由自主的向熹微身下看去。
熹微抬眼看人有些陌生，“什么事？”
小童吓了一跳慌忙收回目光，“回郎君，前面管事说，有一个自称镇海城云昼的娘子想要见郎君一面，管事让小奴来问郎君的意思？”
熹微瞳孔猛然睁大，云昼？长姐！她怎么会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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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会儿，云昼已经由人领着一路来到了沧澜阁。
待关上门，房间里只剩下姐弟二人，熹微有些局促。
模样没变，整个人的气质收敛了很多，幻化出双腿的熹微和自己差不多高，看样子不像受欺负的样子，云昼这才松了口气，那句没事就好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熹微犹豫着喊了声阿姐，其实他心里是有些害怕的，但注意到云昼从担心道松口气的样子，眼睛也不由得酸涩，艰难开口，“对不起。”
云昼叹了口气，“多大的人了，还哭！”
见人没事云昼这才打量起整个房间来，正前方壶门长塌后是一扇山水屏风，右边有饰有彩绦的腰鼓坐墩和月牙凳，左边是两把靠背扶手椅，房间里燃着暖香。
也不用熹微吩咐，云昼随便找个扶手椅坐下，东次间的月牙窗开着上好的绢纱微微浮动，有沁凉的冷风吹进房间，远处碧波绵延，冬日的天空蓝的透亮，“倒难得是个好住处。”
云昼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熹微的脸色却一红，长居此处，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云昼这些年没少派人寻找他的踪迹但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熹微简单叙述当时的经过。
镇海城南邻南海，当时正值浴兰节，熹微还未成年，对镇海城南海边缘赛龙舟人山人海的盛况好奇，趁着夜色偷偷去海边，却中了渔民捕鱼的陷阱，被人几次转手卖入帝都。
既然说给长姐听，熹微字不能选择那些不好的，比如落入渔人手上有怕他向他扔石头的，有些懂了邪念想要尝鲛人肉的，好在他被一个富商看中被打入帝都，那富商等了他将近半年不见他成年，家里夫郎善妒，到达帝都没多久就被转手卖个了宜欢阁。
所幸一路都是有惊无险，鲛人未成年纵然力气强于人类天赋高于人类，但受身体限制在陆地只会任人宰割，好在最后又遇到了林惠然。
停熹微这样说最后又注意到他的手上并没有，青楼人常有法印用来牵制楼里的郎君娘子防止逃跑，可见林惠然对自己弟弟是真的不错。
之事云昼却并不乐观。
鲛人一族虽寿命长天赋高，但其性情疏淡，懒于修炼，爱好自由，少与人交往。
鲛人成年后多为放养状态，一般鲛人刚成年时正是对这个世界最为好奇之时，消失个几年为常有之事。
性情所致，几年之后自会回归南海，少有鲛人长居人间。
但成年前消失被捕是为大忌，此时鲛人还不能幻化人体，若被人捉住很难反抗，甚至会被捉到之后食其血肉。
熹微消失的时候离成年还有一年，云昼和家里人委实担心了很久，这几年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熹微的线索。
从所了解到的一些信息和现在所看到的情景，云昼就大致明白现在的状况，“这是还没得手？”
鲛人对陪伴自己度过成年期的人有极重的情感依赖，鲛人未成年不准出鲛人族的原因除了怕被人捉住，再则让人担心的就是这个。
一旦与其他族类结合，不知其底细，除非是极其厌恶之人，不然很容易会陷入“情劫”。
鲛人族的人半数以上都会和陪自己度过成年期的人在一起，终其一生甚少变心。
对此鲛人族在鲛人成年之前多已定有婚约，两人共度成年期。
当然鲛人的成年期虽然来势凶猛，持续时间漫长3-7天不等。
但并不是无法抗拒，有些鲛人还未找到心仪之人就会生生扛过去，找个无人的地方自己度过这几天。
熹微脸上脸色明显难看起来，“我……”
云昼皱眉，手指不知觉的抚摸椅子扶手，“你失踪五年，爹娘都很挂念你，跟长姐回去吧。”
“对不起，是我让爹娘担心了。”，熹微愧疚的低下头，但他并不想回去。
云昼对他的心思怎么会猜不到，只是云昼对于熹微和林惠然并不看好，更何况此人风评不佳有夫君有女儿还有一个当朝陛下虎视眈眈。
弟弟近五年都没有得手，其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虽然时人遵循男女平等，能力强者双方自愿无纠纷的情况下都可纳妾娶夫，但鲛人族一直都是一夫一妻制，和其成年期不无关系。
鲛人族虽也有被世俗影响者，但这样做的鲛人是极其少数，且这样做的人在鲛人族会被所有鲛人瞧不起。
云昼虽对这样的规定并无什么意见，但唯一的弟弟给人做小，是打心底里不愿意的。
孕周摩挲着椅子扶手的手停住，“得到你的消息的时候，殿下原本要来的。”
熹微猛的抬头。
说到鲛人族的公主殿下，她是熹微未成年前就定下的未婚妻。
无关喜不喜欢，青梅竹马相处融洽，除了父母之命也是获得他们两个人点头的。
熹微的眸子闪过慌乱，但想到除了婚约两人并没有发生实质的关系，想必相隔这么多年对方可能已经找到相许一生的人，但他心中却隐隐有种不安，“月遥她，她这些年怎么样？当年我被人捕获，实在是对不起她，阿姐回去向我和他说句不是。”
云昼的眼神让熹微感到不安，“殿下并未与别人成亲。”
“月，殿下总会找到心悦的人的。”
云昼看着他的眼神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他差点忘了他这个阿姐向来严肃，直接一向不喜欢与人打哑谜，“月遥虽是鲛人族的殿下，但若你真的和那人两情相悦，阿姐自不会阻拦你，咱们鲛人一族也断做不出棒打鸳鸯之事，阿姐自会站在你这边，可现在那人根本就没有和你结为伴侣的意思，熹微，月遥一直在等你，这些年一直在找你，得到你的消息第一时间她就想来找你，是我阻止了她。”
“我……”
“你和殿下的婚约一直都在。”
云昼看她一眼，“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鲛人族成年期一个人有多么难熬，熹微不论如何你都应该亲自给殿下一个交代。”
熹微沉默，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看到熹微仍旧犹豫，云昼说道，“三个月，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处理好你自己的事情，不管结果如何到时候都得跟我回去。”
云昼走后，沧澜阁不久就传来箜篌声，轻灵的声音夹杂淡淡的愁绪。
熹微并不喜欢箜篌，也说不上讨厌，她喜欢他就学了，有心事自己也会弹一会儿。
他想起不久前晚松出阁了，那个教他弹箜篌的人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他不是不羡慕。
为什么没有说过接自己进府，或者是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呢？
他能明显的感觉出来她是喜欢自己的。
熹微不太清楚林惠然和洛成的关系，但他能感觉的出来洛成并不排斥他。
也能感觉得到林惠然对洛成，好像并没有太多的男女之情。
可是为什么从来就没有提过呢？
难道是孩子吗？她的女儿？那个叫林念的女孩儿，熹微没见过几次，但能够感觉的出来，林念不止对他，对林惠然身边的所有男人的排斥。
小女孩儿向着自己的父亲他倒是能够理解。
虽然可能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林念，可熹微知道林惠然不是会被这些问题难住的人，不然又怎么会和自己交往数年。
当然熹微自己从来没开过口，是因为自己虽身在青楼，但不屑与人做小，他自己当然不会开口。
真的只是不屑与人做小吗？还是在等她先开口？
又像是千百年来的惯例，弱势的一方总想着等着强势的一方先开口。
这样弱势的一方就能有足够的把肯定对方爱自己。
所以你是弱势的一方吗？
情感的波折里，从来都没有公平可言。
箜篌的曲子断断续续，熹微的心乱了。
还是因为那朵花？
若说从前熹微有自信，他说离开，林惠然一定会接他进府，但自从一年前那朵花出现开始，一切都开始不一样。
他开始不确定，不确定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有多喜欢自己。
可是，不能再等了，就是阿姐没来，或许他也不想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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