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露为霜
白露霜,夜微凉,燕南飞,西风残;
徐姨边捻灯边忧心忡忡的嘀咕着:“刘家怕是要出事了,你与他家大小姐交好,明日要去看看吗?”难怪近日总见她我对我欲言又止的模样,果然是有事。
“何事?”我心头一紧,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徐姨护着一盏油灯走近:“听说户部侍郎刘贺,草菅人命,还卖官是犯下了杀头的大罪。”
我缓缓抬眸望她:“不会,刘伯父为人勤勉,这中间许是有所误会。”
徐姨放下油灯,面色微暗:“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否则好端端的,为何他刘府会被革查,如今只差圣旨定罪,估摸着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说话间微弱的亮光闪烁挣扎着,恐欲随时覆灭。
“这几日的事?徐姨是如何知晓的?”
我近来为自己的婚事甚是苦闷,想必是未关注到。
“是,是老爷不让婢子们,在你面前提起。”徐姨吞吞吐吐的答着。
“依华可来府里寻过我?”我半躺在床榻上,左右睡意全无。
依华惜文,书法俊秀,素有我朝第一才女之称。
徐姨面露难色:“来过两次,都被管事的打发了。”
我从床上坐起:“替我更衣吧!”
徐姨惴惴不安:“现在夜色已晚,明日再去罢。”
“刘家若真有此等大事,这会儿定然不能安睡,我既知晓,此刻去最合适不过。”
两人趁夜色偷溜出府,家父不知。
刘府一片寂静,我们行至后门,徐姨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应答:“这晚了,是何人敲门,主家都休息了,贵客明日再访。”
本来不敢做声,听声音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翠儿,徐姨小声道:“翠儿,是我们。”
里屋的脚步声快速传来,翠儿左右张望一番迎我们进府,一行人直接去了内院。
“老爷,楚姑娘来了。”
刘贺见我,惊讶之余多了几分伤愁:“茵茵此时怎么来了?”
我行过礼,愤愤不平道:“我不信刘伯父是贪佞之人。”
“此话不可再说了。”刘贺眼眸底下尽是无可奈何。
“到底发生何事了?”
“茵茵不必再问,你今后与刘家断绝往来便是,任何人问起,你只说不熟。”
我满是不解的望向刘家姐妹,她二人泪痕未干衣衫褶皱,应是刚刚跪过,我与刘依华相交甚好,与她妹妹刘依曼也是相熟,少女年纪相仿,自是喜到一处。
“依华,此刻去见小侯爷吧!”刘贺对依华吩咐。
这一句话让我更是意外,小侯爷是硕婉长公主的独子赵子勋(字元瑾,岁十七。)八岁时受封建安侯,食邑千户,人称一句小侯爷,这个小字倒也不是不尊敬他,只是他晋爵时年幼,唤小侯爷更为贴切,实则他已经是正统侯爷了,自小与皇子养在一处,可谓是身份贵重,其俊美更有一笑醉众生的美誉,令汴京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倾心仰慕。按道理,这样显赫的家世本是无人敢配,可长公主终归是上一辈,自赵元瑾晋爵后也再无圣恩,他生父早逝,孤儿寡母,怕是对他们动各种心思的人都有。
向来刘贺禁止依华与赵元瑾有所往来,此刻又让依华去见他,是对他有所图?
依华眼眸红肿,匆匆看了我一眼,独自离开后院。
她走后良久,刘贺才深深吸气,对苑外的侍从吩咐:“跟着大小姐,待她与小侯爷相见,将两人一并带回来。”
“是。”侍从领命,速速追去。
“伯父这样做,怕是会对依华名声有损。”我不甚赞同的提醒。
刘贺神情低沉:“依华虽不该与小侯爷相识,但如今也只有他,或能保依华性命,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只要能保依华,顾不得其他了。”
“……”我尽是无言,此举该是走投无路了。
刘贺沉寂许久,娓娓问:“茵茵,你可知你的婚事?”
我与顾相府的公子禹,潋青湖上相决绝,此事知晓的人不少,早已沦为笑谈,刘贺此问想必不是顾重禹(字允尘,顾丞相的幼子,岁十九。)
“不知。”
“相府虽好,长公主府也不差,令尊有意将你许给小侯爷赵子勋。”此言一出又尽是意外。
我与赵子勋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人吖,何况依华倾心于他,我爹若真有此意简直是荒唐至极。
“绝无可能。”我笃定的望向他。
刘贺微微摇了摇头,叹声道:“此事自有定数,非你我能左右,我一向禁止依华与小侯爷往来,以小侯爷的家世品性,依华怕是要受尽委屈不得善终,但这丫头早将真心托付,若你能嫁给小侯爷,以你与依华的交情,必不会亏待了她。”
刘贺言外之意是想让依华给赵子勋做妾不成?
“伯父糊涂,我与依华怎能共侍一夫。”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
“我知你与依华都是有脾气的,但女子免不了要与人共侍一夫,你日后自会明白,你与依华联手,将来在长公主府,日子会好过些,也多一个人栓柱赵子勋的心,咳咳……。”刘贺说着又咳了起来。
“都没定的事日后再说罢。”我不好再与他争论。
“好,好。”刘贺缓了缓气,又看向依曼:“依曼无人庇护,便去庵寺当姑子去吧。”
“伯父何至如此,依曼如花年岁蕙质兰心,让她去当姑子未免太狠心了。”
依曼双手局在胸前抠刮着金灿灿的如意长命锁,满面愁容。
“当姑子,比当官妓好。”刘贺哽咽着喷出一口鲜血。
我此刻才知,事情应是比我想的严重许多。
“老爷不好了。”苑外传来侍从仓惶的声音。
“进来回禀。”
“小侯爷出现后,属下便按吩咐要将大小姐带回,可小侯爷身边有武艺高强的暗卫相护,我等敌不过,只能撤退。”
“也好,没回也好。”刘贺满目苍凉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啊!这么晚了,茵茵还是快些回去罢,要是被旁人看到你在刘府,对你不利。”
“要不让依曼随我回府,去我家躲避一些时日,等案子调查清楚了,自会还伯父公道。”
“哈哈哈哈,公道,切莫再言了,刘家已经不能再连累了你,你切记,公子禹绝非你的良配,也并非良善之人,你要多加提防。”刘贺再三嘱咐。
他自然不是良善之人,否则怎会玩弄她人真情于鼓掌之中:“我与公子禹早已决绝,不会再有来往了,伯父放心。”
“好,马车都备好了吗?送依曼去苦矾山庵寺吧!”
“苦矾山那般偏远,依曼她……”我看向刘依曼,她一夜只哭不发一言,忽然我再也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满苑忙碌的仆人仓促的给依曼收拾了行礼,我们一行人提着几盏灯笼向后门行去,我立在门口,看翠儿扶依曼上了马车,车上备的除了干粮和水也就是些碎银子,今夜的月光似是格外明亮,将门外的金桂照的玲珑剔透,芬芳诱人。
车马未行,突然射来几支冷箭,随行之人慌忙藏身,瑟瑟发抖,马车上还插着几支箭羽,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妄动,片刻,整个刘府被甲兵团团围住,□□兵械让我们不寒而栗。
我强装镇定的行至车马前,呵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围困朝廷命官府邸。”
“想必这位是刘府大小姐?我等受命封守,没有旨令任何人不得离府。”带头的侍卫应是将我当做了依华。
任何人不得离府,那依曼如何去的了苦矾山?我看向身后的马车,正声道:“马车里坐的是刑部侍郎之女楚茵茵,她不是刘府的人,这位大人可让她出去吧!”
“刑部侍郎的女儿怎么会在刘府?”
“不知道。”
“快去禀告御史大人。”
“是”
片刻,一袭暗紫色华衣的男子出现在人海中,火炬下他俊美白皙的脸庞在黑夜里透着一丝神秘,少了些许白日里棱角分明的孤傲感,令人心生悸动。
他望见我时原本焦急的神情逐渐平静,深邃的眸子如寒潭般冷漠,甚至不屑上前,只对下属说了句:“让她走罢!”
“呃……”下属俨然很诧异,却又不敢违命,只颔首称“是”。
“我说的是,马车里的人要出去。”我故意放大了声音,好让顾重禹听清。
他皱了皱眉,走上前来,并未在我身侧停留,直步去了马车,掀开帘子时,依曼吓的不轻,他见马车里只有依曼一人,转身打量着我:“今夜,只能有一个楚茵茵出府,刘府的女眷要么是官妓,要么是贱奴,你不怕?”
明明他年岁也不大,气场却如此摄人。
我嘴硬道:“让茵茵离去便是,我有何好怕的。”
顾重禹走到我身前,气势凌人:“为何你总是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我又为何要帮你?刘依曼就算出去了,能逃得过官府的通缉吗?”
“……”
见我不语,顾重禹似是有些动怒:“楚茵茵!”
“今日依曼没有出去便只有死路一条,请御史大人高抬贵手救她一命。”我见顾重禹态度强硬,不得柔声服软。
“此事,我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又要喊我的名字,是想看我求你吗?
“就算求你,也不行吗?”公子禹,真是勾起了我的心有不甘啊。
顾重禹神情冷漠:“皇命难违,何况,你求我,是有不妥吧?”
什么狗屁皇命难为,皇上久病缠榻,太子监国,以你顾重禹与太子的关系,就算放了刘依曼,太子又如何真的会怪你:“人命关天,公子禹,便是积德行善了。”
“我非善类,何须积德,今日不过是履行公务,你走吧。”
“我要带依曼走。”
“不想楚大人与刘贺一党同命,你就速速离去,稍后其他命官会到,你再想走,难以辩解。”
他像是多一刻也不愿见到我,我回眸望向依曼,她惶惶不安的走下马车,唯唯诺诺给顾重禹行礼:“见,见过御史大人。”
“嗯。”顾重禹应了声,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依曼含泪低头:“姐姐你快走吧,若是因此事连累了楚伯父,我们真是要无颜苟活于世了。”
我拉住依曼的手,心乱如麻,依曼坦然的推开我:“我本就不愿离开爹爹独活,姐姐就让我留下吧。”
我想说些什么,欲再去拉她的手时,顾重禹毫不留情的用剑柄将我隔开,我身子单薄险些摔倒在地,徐姨迅速搀扶住我,恍惚间我竟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他面色阴沉:“刘府各处皆已被封,胆敢擅自离府者,杀无赦。”
他对我再也没有什么耐心的样子,见今日情形,他亦是不会帮我的,小侯爷说不定会帮依华。
“此事,赵子勋可知?”赵子勋这人我只见过几次并不相熟。
“他是小侯爷,他知道的怕是不比顾某少。”顾重禹没有看我,神情似是有着一丝隐忍。
“那你让开。”我没好语气的冲顾重禹呵斥。
顾重禹瞥了我一眼,依旧阴沉着脸:“脾气还不小。”
自潋青湖一别数月,没成想再次与他相见,竟是这般令人心寒又羞愤,这可真是如倒刺入骨,令我好生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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