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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四日后,  宣州南面一百三十里,平谷大营篝火正盛

        夏侯璋在军帐中带甲徘徊,问左右:“许都可有信令传来?”一面忧心忡忡:“你我虽上了降书,  却领兵在外,只怕那陆慎已然见疑。陆慎此人,  多谋善断,又心狠手辣,  我父已经遭了他的毒手吗,  只怕迟早调兵……”

        董讳身高八尺,  生平爱食生牛肉,  力能扛鼎,  曾在战阵中三进三出,乃是当世一名猛将,站起来拍拍夏侯璋的肩膀:“夏侯兄何必如此忧心,你我大军合营五万,  驻地平谷易守难攻,  在外又有两万骑兵策应,  那陆慎便是天兵天将,  也一时难以攻破。只待许都河间王信令一到,  你我又何须怕他?”

        河间王信令?夏侯璋闻言更是叹气:“哎,  我父虽死,一家老小却全在宣州城内,  河间王信令一到,  只怕便是他们的催命符。我为报袁氏之恩,  置妻儿于不顾,  真乃忠义难两全也。”

        董讳心里鄙夷,  说什么忠义难两全,  肚里算计的不全是功名利禄,忒一声,喝问:“夏侯兄,你怎如此英雄气短?想那陆慎小儿,也不过靠着祖上的三万精甲起家,数年间横扫江北。你我如今手中拥五万精兵,在此乱世,如何不开创一番基业?你我昂藏男儿,岂能俯首听命于那陆氏小儿?”

        夏侯璋此时骑虎难下,只得点头称是,只他向来优柔寡断、谨慎犹豫决断不足,又吩咐标下:“陆慎最擅夜袭,各处岗哨要多加一倍,不可疏忽大意。”

        董讳正要嘲讽他叫那陆慎小儿吓破了胆子,便听得外面军士大声疾呼:“敌袭,敌袭,雍军来了,雍军来了。”

        夏侯璋、董讳匆忙出军帐,见西南面一片火光,他二人到底是久经战阵之人,当下喝止,稳定军心,大笑道:“那陆慎小儿倘若从东面来攻,我倒还担忧三分,从西南面而来,自取死路。来人,点五千将士,随我冲阵。”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夏侯璋、董讳二将均是大呼一声不妙:“是黑甲骑兵!”雍州的骑兵不是驻扎在雍地,同匈奴人对峙么,竟神不知鬼不觉到了宣州。

        天下闻名的雍州黑骑,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没有不能攻破的城池。夏侯璋已是肝胆具裂,毫无抵抗的意志,立刻催马,领着中军帐的数百部曲,向相反方向逃命去了。

        只那董讳虽是个粗人,犹有几分血性,咬牙上马,提着丈八蛇矛,领着身边数百义子:“陆慎这厮心狠手辣,咱们杀上前去,杀得一个赚一个。”

        那董讳一身的蛮力,又是将死之人,一路杀过去,竟似砍瓜切菜,杀得二三十人,浑身血葫芦一般,站在马上大喊:“陆慎小儿,敢于我一战否?”

        话音刚落,便见那山坡上立着数百骑,当前一位玄衣黑甲催鞭而来,手上不过一柄青釭剑,纵马挥剑,却似有千钧之力。

        董讳仓惶之下,勉强接了三招,已是口吐鲜血,倒下马来,勉强说得几个字:“白面陆慎,果……果名不虚传……”话未完,便气绝身亡。

        八千雍州黑骑,快马闪电突击,从西南面直到中军帐不过也就两刻钟罢了,此时两位主将已死,军心大已乱,余部皆降。

        陆慎从董讳胸口抽出那柄青釭剑,鲜血喷溅有三尺之高,陆续有将领来回禀军情:“报,夏侯璋、董讳麾下两万骑兵已经合围。”

        “报,夏侯璋已经叫活捉。”

        陆慎闻言,踢了踢马肚子,见天边红日喷薄而出,山崖上野草疯长,吩咐:“董讳此人也算是条血性汉子,厚葬了。”

        ……

        这日,林容还未起身,便听得凤箫在锦帐边回话:“县主,郭将军今儿来回话了,说那几柄小刀,已经得了四柄,其余的这两日也快了。”

        林容翻身起来,道:“你见着他了,再催一催,能早一日便是一日。”

        用过早膳,又叫丫头备了笔墨,在案上画草药图鉴,刚画了十几副图画,便手酸得不行,正想歇歇,便见那边廊下杭卿引着两位婆子并几位丫鬟缓缓而来。

        林容尚未认出来,便听得身边的曲嬷嬷语气欢快道:“县主,是长公主身边的古嬷嬷跟董妈妈。”一面觑着林容脸色尚好,又添了一句:“大人同长公主,还是这样心疼县主,咱们到宣州不过三月,便紧赶着打发人来瞧。”

        林容横了她一眼:“既然嬷嬷如此思恋江州,我又岂能强留你,乘着这次江州来人,便同这两位嬷嬷一同返程,路上也有个照应。”

        曲嬷嬷闻言低头,缩到后面去:“老奴多嘴了。”

        众人请到正厅见礼,杭卿引着人进来,禀告:“夫人,重阳节快到了,江州派人送节礼来。”话毕,几位嬷嬷、妈妈皆跪下行大礼:“奴婢等请主子安,不知主子这一向可好  ?”

        林容在江州那段日子虽算不上愉快,也瞧不上长公主夫妻两卖女求荣的做派,但是跟在陆慎手底下一比,那简直不要太舒适,当下点头:“快起来吧,我这里很好,你们路上可还好?”

        又叫人搬几个杌子,叫她们坐在下首,叙些家常:“老太太可好?六姐姐可好?”

        几位嬷嬷一一答了:“都好,都好,老太太常念着县主,六姑娘听说我们要来,也收拾了好多东西命我们带来。”

        说着奉上一个紫檀箱子:“六姑娘说了,那些金的玉的,县主也未必多喜欢,倒不如这些外面淘来的小玩意有趣。”

        林容接过来,打开来拿在手里一一瞧过了,一个绘了猴子的玻璃沙子灯,里面装着沙子、铃铛,剪纸,略一摇动,那猴子剪纸便翻起跟斗来;一出泥人戏,下面有一楸木大底盘,上面罩着玻璃罩子,底盘上面捏着七八个泥人,有的笑,有的哭,连起来倒是一出短戏。另有竹子作的小花篮,可以活动,另外掀开又是一个高脚杯。并各种自己亲手制的香袋、香珠、花粉等。

        不独林容喜欢,连杭卿瞧了也惊奇:“都说南边好,奴婢这回算长见识了,竟有这样新奇的玩意儿。”

        林容笑笑,心里也感慨:“你们回去替我谢谢六姐姐,她是一向想着我的。”

        说了一通话,又另给了酒菜与她们吃,等杭卿走了,那古嬷嬷这才奉上一封信:“这是长公主给县主的家书,奴婢们启程时,特意交代了,要得县主一句准话。长公主说人有不如自己有,与其求人倒不如自己把兵练起来,雍州黑骑天下闻名,想着叫姑爷送些马匹去江州,帮衬帮衬。也不用太多,八千匹就行。”

        林容嗯了一声,打开那信,见那信上言辞口吻皆是长公主命令的语气,冷笑道:“只怕我没有这样的脸面。”

        那几个婆子讪笑:“县主怎么说这样的话,总是一家子骨肉……”

        林容重重搁下茶盅:“好了,翠禽,送几位嬷嬷、妈妈下去歇着,我这里也忙,就不多留你们了。”

        过了几日,江州来的诸人见林容果是不讲情面的样子,也是无可奈何。杭卿另备了些回礼,送了礼单来给林容瞧:“还请夫人过目,奴婢也不知江州习俗,只照着旧例备了些东西,也不知妥当不妥当?”

        林容略翻了翻,并不细看:“很妥当。”一面又另拿出一单子:“这是我单给六姐姐的东西。也不必混在一起,你另外派人护送吧。”

        杭卿接过那单子,别的到没有什么,只还列着往日君侯送的明岗大师的玉器,她站了一会儿,还是开口提醒:“夫人,别的倒算了,只这几件玉器是君侯的心意,不如另换几件相当的,也算是极难得的红玉。”

        林容站在窗前,心思早已经不在这儿了,回道:“无妨。”

        杭卿听了,默默称是,世易时移,君侯现如今对夫人如何,她是看在眼里的,已不能再像往日那般只当成江州贵女来侍奉,更多添加了三分恭顺与小心

        又过了几日,江州的人还未返程,城门守卫却渐渐放松,出入往来皆自由了许多。林容命人唤了杭卿来:“听闻,城外有一处花圃,菊花开得甚好,这几日秋高气爽,慢慢地也不大热了,很合适出去走走。”

        杭卿便笑,从袖子里抽出几张拜帖来:“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外头有好几家女眷,都下帖子请夫人去赏菊呢,就在城外的菊影园里。”

        林容打开来,见是那日在夏侯府见过的一位老太君,恰好是明日,心里盘算了一遍:“好,你去安排吧。”一面又叫翠禽宣了江州的那几个婆子进来说话。

        几人来的时候,林容正在用膳,又在下首支了一彩漆戗金福寿纹小几,摆一脚踏:“翠禽,捡几样好克化的菜给几位妈妈,你们来了这几日,我不得空,倒是不曾好好说过话。”

        古嬷嬷便站起来道:“奴婢们临来前,长公主叮嘱了,说县主在这儿立身是极不容易的,偏我们不会说话,叫县主为难。这样一想,倒是羞愧得站不住了。”

        林容摆手,一脸和煦:“妈妈站起来做什么,坐下吃菜。这雍地样样不如咱们江州,独这酿鹅还算入得口,软糯又带着一点酒香,妈妈们尝尝。”

        等那几位妈妈尝了一口:“果然不错,果然不错。长公主本就忧心县主,这不独您平常爱吃的食材运了两船,就连庖厨也送了好些来。”

        林容放下筷子,道:“我也不瞒几位妈妈,我年纪小,嫁过来时,心里又带着气。那日见了你们娘家人,心里本不知道怎么欢喜,偏你们没说几句话,便是要我去求人。我长这么大,何曾低声下气求过人,心里又如何能好受。”

        说着,还从衣襟上取了帕子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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