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泥泽
乌云压得很低,将明月完全笼罩,阴阴山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吹来,击在脸上,冷人心神。
王平的脸上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谢云岚紧紧跟在后面,二人朝着刚才落雷方向破空疾驰。
一路飞过,凭借王平如今的眼力,发现整片山脉崎岖连绵,而地面上的蛇群墨黑浓密,无穷无尽。
明明他们已经飞过了另一座山峰,但仍旧能看见数不尽的黑蛇,而刚才的亮光是在这个方向,但却丝毫没有任何发现。
王平倏忽停下御风,凭虚而立,凝神查看,时而皱眉,时而疑惑...
谢云岚也小心翼翼地看了会儿地面,心中一个咯噔,看出了些不妥,连忙看向王平,“王公子,这是...”
王平点点头,吐了口气,对着谢云岚笑了笑,道:“再看看。”
两人小心翼翼,时而缓缓御风,时而停顿不前,仔仔细细顾盼探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腥臭味浓厚,再加之现在飞的很低,地面黑蛇嘶嘶声响几乎就在耳旁,谢云岚面色苍白,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仙子,不知可曾发现,这些畜生行动统一,受人控制,但似乎只是想逼走我们,而不是想攻击我们。”王平看出了些门道,嘴角一扬,露出了莫名意味的笑容。
黑蛇的鳞甲寒光粼粼,就在二人足下不到丈余处,目露凶光,昂首吐信,大有威胁之意。
当下,谢云岚哪还能听见王平的话,就如同受惊的麋鹿,有些惊慌失措的闭上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合,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状。
仔细一听,竟然念叨的是:“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王平登时无语,嫌弃的看了谢云岚几眼,但又无可奈何,只得低声道:“仙子,要不你上我下,戒备附近就好。”
闻言,谢云岚脸上一喜,飞快的睁开眼睛,立刻将身形拔高了数丈,一边说道:“王公子,妾身在高处守着,你放心便是。”
王平有意无意横了谢云岚一眼,后者还对他感激的笑了笑,暗自吐了口气,不再管她。
王平素来胆大包天,眼见地面万千黑蛇,也不怵怕,但心中却疑惑不解,召集蛇群,却没有感觉任何法力,常理而言六合宗控制妖兽之术天下第一,但也要通过法宝才能御动,例如大名鼎鼎的六合镜,苍虎筝等,都能够控妖御兽。
虽然他不通其中原理,但想来也是起着承载道法,御兽通灵的用处。但眼下情况大不相同,不仅没有察觉到任何法力波动,便是附近的灵气都没有变化,而且如此大规模的蛇潮,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路飞来,几座大山都是如此,何止万万数。即便是六合宗主号称“万兽无疆”,但也不见得能控制如此规模的蛇群。
还有这种黑蛇在白日里也曾见到过,显然是有人专门布下,现在又出现在此处,是想要狙击自己和谢云岚?还是无意中闯入?或者一直有人窥探着自己的行踪?
王平心中疑窦丛生,隐隐约约觉得一件极为隐秘而又可怖的阴谋,徐徐在自己面前展开。
正寻思间,忽听谢云岚喊道:“王公子,这群蛇竟然训练有素,行的是军阵,简直是不可思议,如此庞大的数量,即便是六合宗也断然办不到...”声音急促慌张,宛如发现了惊天秘密一般。
见王平没有搭理自己,谢云岚又大喊道:“王公子,这必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说不定是想要除掉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王平依旧未有搭话,反而陷入沉思。
谢云岚不得不强忍着恐惧,飞身而下,与王平并肩而立,扭头看着他,不高兴道:“公子这是吓傻了...怎么不说话?”
王平皮笑肉不笑,幽幽道:“仙子真是聪明,佩服...”
这句话有些怪怪的,谢云岚不疑有他,眉宇间有些慌张,低声道:“这里也太诡异了些,要不我们先撤...”
“再看看...”
“王公子,兹事体大,我们接下来还要去寻阿晓,再不动身,怕是来不及了。”谢云岚焦急的声音传出。
王平看着谢云岚苍白的俏脸,微笑道:“谢仙子,来都来了,就不想看看幕后是何人搞鬼吗?若我们现在抽身离去,恐怕之后便会暴露。”
“而且...”王平面沉如水,凝声道:“有人一路都跟着我们,仙子就不怕倒时候再出现其他事端,还有刚才那一道霹雳,分明就是法术造成,说不定就藏在那里。”
谢云岚一愣,瞬间也是想通,强忍着不适看了下去,但见到扭曲蜿蜒的蛇群,刚提起来的勇气转而消失不见,怯生生半闭起眼睛,苦涩道:“要不...我们飞高些,飞得高看得远。”
风吹。
叮叮当当的滴水声,若不可闻。
王平此刻灵觉全开,捕捉到了这一丝声音,他极目朝着远处探去,一把抓过谢云岚的手腕,朝着声音来源处急电般飞去。
谢云岚心头不太舒坦,感觉自己竟然像个废物,整晚被王平拖来拖去,要是被旁人看见,定然颜面全无。但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即便是司南徒也没有这黑蛇恐怖,毕竟蛇类自幼就在她心中留下深深的阴影。
与此同时,王平顿下身形,发现山脉交接处,居然另有乾坤,水波微皱,木枝摇曳,而且连黑蛇都失去了踪影。
眼前出了的是一片泥泽。
不久后,王平和谢云岚在沼泽泥地中行走,踏过浑浊不堪的污水,激起了道道涟漪。
两人仿佛脚踏实地,直直的在水面之上行走,放眼左右似乎无边无际,但是水面飘散的浓郁寒光毒瘴,以及歪歪斜斜的枯木断枝,让王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这处看似平平静静,但是显得有些怪异。
王平负手而立,身边浮着一颗珠形灵宝,泛着淡淡紫光,一层层的散开,将这四周照得清晰无比。
自打看不见黑蛇后,谢云岚此刻恢复了风轻云淡的模样,她随意打量着周围,又看了看王平身旁的“万妙周天玉”,微笑道:“物尽其用,这法宝拿来照明也是极好。”
王平点了点头,顾盼左右,眼神极为严肃,正容道:“仙子,这里是否也太安静了些,你们既然选定此地,想来也是对这里比较熟悉,之前可曾发现过异常。”
话音刚落,谢云岚解释道:“实不相瞒,妾身早年来过魁斗山数次,但沼泽却第一次发现,这片山脉即便是恶水荒地都有些生机,但此处寸草不生,树木枯亡,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仿若死地一般,和魁斗山其他地方大不相同。”
说了等于白说,王平心中有些烦闷,自身法力运转似乎也有些停滞,道:“仙子,我们加快速度。”
‘万妙周天玉’的紫光渐渐散开,越发明亮,泥泽上的阴晦之气也散去了很多,不过在他数百丈外,依旧是一片灰蒙,如浓雾一般的寒光瘴气,左右蔓延,流转涌动,遮住眼界看不到边际,连灵觉都被阻断。
谢云岚点了点头,二人周身光芒亮起,拔起身形,飞速冲进了那片毒瘴之中。
刚入瘴气,‘万妙周天玉’就暗淡无光,周遭瞬间灰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王平只得运起‘苍冥大法’,勉强控制着古玉照亮着前路,不过即便如此,也只能看到五丈开外,也不知是何原因。
虽然他还不能御使这古玉,但凭借苍冥大法的门道,也能够稍微使其展露出曾经见过的那种滔天气势,但进入这寒瘴后,无形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压制住了古玉。
也不知二人飞了多久,王平和谢云岚定下身来,凌空虚立,周遭的瘴气始终未有消散,不免有些骇然,以他们脚力,此刻应当早已出去了。
王平心中不安,当下左顾右盼,看着那汹涌卷动的毒瘴,竟然找不到出路,像是被困在了此处。
谢云岚秀眉微锁,低声道:“王公子,这似乎是某种阵法,将沼泽封在其间,一旦入内便会迷失方向,此刻恐怕我们还在原地打转。”
毕竟少年心性,这些日子意气风发,顺风顺水惯了,头次遇到这种情形也不免有些慌神。
见谢云岚如此镇定,还给自己解释缘由,脸上一红,刚才分明是谢云岚惊慌失措,现在轮到了自己如此不堪,两人竟然调转了一番。
王平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不过寻不到方向而已,而且是自己执意要进来的,若是先失了分寸,岂不是被她看轻。
当即平复好心情,犹如平常,王平问道:“谢仙子,既然你看出来了,不知有可法子能破解。”
谢云岚沉吟片刻,点头道:“妾身擅长音法,对阵道也略有涉猎,此阵看上去有些像‘九曲幽回阵’,倒没什么威力,只能将人困住。”
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就是麻烦了些,这阵法有九曲十八变,每一变又合九数,共计一千四百五十八条路,得找对方向才能够脱身。”
王平莞尔一笑,迟疑道:“那这得试到什么时候?”
谢云岚掩嘴一笑,道:“若是破阵有这么麻烦,那还修个什么阵法。”
王平眼前一亮,王长生引他入仙门的第一课就是阵道,虽然现在还未认真修过,大体要理还是明白,即便是‘朝阳无始阵’千变万化,也能按照奇门破解,总不能‘九曲幽回阵’就能不按常理。
夜风一吹,枯木倾摇,张牙舞爪。
谢云岚还在探查中,王平却往前飘了出去,随意选了个方向,观察着四周,释放出灵觉仔细的感受着。
在他眼中,泥泽间布着各种颜色的灵气,其中一道青色光瘴,自西南折到东南方向,犹如一道弧月般张开。
王平自信的笑了笑,回头喊道:“仙子,跟上我。”
谢云岚心下微凛,看着王平飘出去的方向,也是暗暗吃惊,本以为王平说出那种话来,怕是不怎么擅长阵道。
没想到他居然也找到了阵门,而且比自己还快,刚才只是自谦而已,其实她的阵道修为颇高,七玄中能胜过她的也不多,便是‘云音七式’也暗合阵理。
此时王平选择的方向和她感知的方向相同,所以她也就跟了上去。
王平引着谢云岚在沼泽中七转八回,每过片刻又停下,然后朝另一方向走去。
不到半炷香时间,两人眼前豁然开朗,远处隐隐出现了几分火光。
王平回头,淡然看着谢云岚,不屑道:“这阵法也不知何人布下,连我这种没有学过阵法的修仙者,都能轻轻松松走出来,估计也就是半灌水,响都不带响的。”
谢云岚哪里不知道王平在炫耀,也不戳破,嗤嗤笑着点头。
不过,不待王平得意多久,眼前一变,四周浓雾寒瘴瞬间聚旋,两人眼前一花,又回到了刚才的地方。
王平和谢云岚面面相觑,皆是不敢置信。
谢云岚当然能确定王平刚才走的阵门是对的,但不知为何结果会是这样,喃喃道:“要不再试一次。”
王平脸上肌肉僵硬的抽了抽,他可不知道自己阵法水平,只以为走错了路,刚才还在说出那种不知羞耻的话,脸上突然火辣辣的,就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半眯着眼睛,决定要必须、立刻、马下破开这阵法!!!
不然,我小神仙颜面何存?
只见他身上突然“嘶嘶”作响,四周劲浪鼓舞,将他乌金长袍卷得猎猎翻飞。
寒水剑破袖而出,蓦地卷起层层风浪,朝着四周击去。
若是阵法遮眼,那便毁了阵眼。
本来极为平静的寒瘴,陡然如同炸开锅一般,随着风浪卷涌起来,寒水剑爆发出耀眼夺目的青光,在沼泽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无边瘴气开始疯狂旋转,竟然都被寒水剑产生的气旋吸了过去,霎时间方圆数百丈之内激流涌动,灰寒弥漫。
四周瘴气,蜂拥而来,眼前再也看不见一丝光彩,古玉散发的紫光瞬间淹没其中,王平衣袖挥过,化出一道剑气屏障将他和谢云岚裹于其间,登时沼泽内清辉交错,若隐若现。
“王公子,你这法子倒是太过无赖了些,哪有人靠蛮力破阵的。”谢云岚格格笑了起来,刚才一看到王平身上剑气翻腾,就知道了他的打算。
王平脸上忽白忽青,也不接话,能破阵就行了,哪还能管那么多。
过了不久,眼前光芒闪动,王平随手撤掉护体剑气,环眼望去,此时大约形成了一个数百丈的空旷地带,古玉紫光闪烁,又将四周照得姹紫嫣红。
足下地方依旧是水泽泥潭,似乎并未有任何意外的地方,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却还是一无所获,让王平不面有些迟疑。
见谢云岚蹙眉深思着,王平也无办法,食指一勾,撤回寒水剑,忖道:“既然能看见的地方没有阵眼,那便试试看不见的地方。”
眼中银光闪烁,王平紧紧握着寒水,朝着下方劈出了百十剑,霎时间无数道凛冽剑罡,急速斩下。
“轰轰轰”,沼泽中一石激起千重浪,水花四溅,污泥乱飞,潭中污秽竟然被生生压低三尺。
吼!!!
一声惊天怒吼从泥潭中传来,风云震动,震耳欲聋。
当巨响传来,王平心下大骇,被这吼声震得气血翻涌,摇摇欲坠,差点就掉落下去,慌忙间运足法力,这才稳住身形。
王平和谢云岚扭头忽望,看到对方眼中的惧意。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苦笑道:“好像闯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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