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8章 解纷

武人的内家和外家实际便是道者的炼气和炼体，人类受体质的限制，炼体的成绩不如妖族、龙族和神族，但却有法宝、兵刃作为补充，荀子说，‘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真可说是一针见血。

        不过器物之道只是表面的东西，文运复兴以后，泰西道术突飞猛进，修罗霸国凭借着坚船利炮，纷纷崛起争雄。

        有志之士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主张，所谓‘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就只看到夷人的器物精利，而忽略了器物之道是文化结出的硕果。

        中学、西学各有其体用，完全是不同的话语系统。中夏的阴阳五行、机关算学和泰西的化学、物理有一些疑似之处，区别则是天差地远，本不必相互攀附。

        中夏道术的发展势头是炼气优于炼体，内家重于外家，虽然也有法宝、兵器，始终处于次要的地位。

        当初阐截两教分庭相抗，截教比较注重法宝、阵法，却被阐教斥为左道之术。阐教的厉害法宝都是前辈传下来的，阐教弟子只懂得使用，不会炼制。赤精子、广成子将阴阳镜、番天印传给殷洪、殷郊之后，对于两弟子违抗师命完全束手无策，可见阐教弟子对法宝的研究确实有些薄弱。

        法宝灵器是为器物之道，本来属于炼体的范畴，后来日渐广大，成为独立的门类。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是太元圣母三大弟子，自然以炼气为正宗。

        人族和妖族禀性迥异，相对来讲，妖族以力为威，炼体者为多，人族智能较优，倾向于炼气。

        截教门下虽自称炼气士，实际大半都是妖族后裔，以法宝、阵法见长。截教法宝、阵法多属自己炼制，比起阐教祖传的法宝威力虽然略有逊色，此道的成就要远远超过阐教门人。

        这也是两教的门风不同，截教弟子比较急功近利，炼气修行非朝夕之功，只能以法宝、阵法补救。阐教门人则地位优越，淡漠名利，多少有些固步自封，不思进取。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阐截两教形成壁垒分明的格局，相互敌视，里面的原因很复杂，封神大战阐教虽然获胜，人类又一次大败妖族，转危为安。但截教的器物之道严重失传，炼气的空气弥漫于道术界，太上老君虽是炼宝大家，他的紫金葫芦用来装金丹，芭蕉扇用来扇火，捆仙索用来束腰，真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后世的道士只能用木剑和符箓对敌，这种思想影响到人界，反对奇伎淫巧，罔顾国计民生，重文轻武，外患一次比一次严重。

        武人特别重视招式，拳、掌、指、爪、手，虽然只是一枝一节的功夫，往往历经数十寒暑，勤勉不辍，至可钦佩。

        仙界器物之道日益精利，大有取代炼气的趋势，炼体更是等而下之。器物本是对身体的补充，炼气成为道家正宗之后，服食之法虽曾一度盛行，也很难使得炼体回到神族全盛时的辉煌。

        等到服食的热潮过去，炼体之法便几乎不占什么地位。封神战后，杨戬、韦护、雷震子和李靖父子四人肉身成圣，成为炼体之道最后的荣光。但这几人有的是神族后裔，有的转入佛家，他们的修炼之法没有多少借鉴的价值，自然也无法发扬光大。

        甚至有人怀疑中夏武功是否有传说中那般高超。其实任何技艺传承和苦炼缺一不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奈端所谓站在巨人肩上，真是至理名言。

        一门技艺如果没有好的老师传授，可能永远都无法窥其堂奥。靠自己发明创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有的技艺都是在因袭中创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赤地新立，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

        由此可见，一切推倒重来的议论都是大言炎炎，小人猖狂。而古代很多技艺又是口传心授的居多，不但容易失传，不遇异人，也很难登堂入室。

        相比之下，文事的情况要好一些。诗词、绘画、文章著述甚多，即便没有老师指点，也可以潜心揣磨。而且著述家形诸文字的也不少，大可以神交古人，体味得失。

        即便如此第一流的文学家、艺术家也并不多见，文事如此，其他技艺，像武术、医术、阴阳术数的成材率也该差不多，因为秘传的缘故可能会更少。

        世间还有一辈奇才，文事、武功、医、卜、星、相，皆有可观。像姜太公、张子房、诸葛亮、刘伯温，后世著述虽有伪托的成分，也是这几人本来就胸怀大才，通晓阴阳术数之类的学问。

        张衡不但是汉赋四大家之一，还发明浑天仪、地动仪。这两件器物后世无传，便有人怀疑古书的记载不实，其实张衡的《二京赋》同样没多少人能写得出来，只是时代风尚不同，二京赋反而不如地动仪受人瞩目了。

        人类禀阴阳两气，具有肉身和神魂。气质禀赋有所偏至，两者也难免畸轻畸重。

        不但个人如此，民族和文化同样如此。诸天列国数百，民族不计其数。同样是或刚或柔，有的骁勇善战，有的擅长经商，有的性情平和。

        所谓诸天六道，天、人、修罗为善道，畜生、恶鬼、地狱为恶道。除智能高低、情性善恶之外，也有气质禀赋的不同。

        修罗人勇捷善斗，天族靡曼，人族功利，都是众所周知的特征，大体不差。

        一般来说，族群的气质是由水土和教化助成的，所谓冥冥天意也就是这种自然规律。

        外家炼体在武人中尚有势力，在道术修行中几乎被器物之道取代。

        仙界的器物之道是从泰西分科之学发展出来的，和中夏玄学有很大差别。

        道术界曾经有过很多争论，一些道术名家认为器物之道可以取代仙道炼气，自然也有人反对。

        仙界的器物之道虽有很大发展，尚不足以穷尽宇宙奥妙，在浩瀚宇宙中，人类所知不过是沧海一粟。

        修行者修炼到真人境界，能够推衍出五行灵力，自然无须注重招式。譬如惊雷闪电、暴风骤雨、洪水烈焰，向来是以强猛的威力示人，哪里有什么技巧可言。

        不能说修行者完全不重视技击，仙道炼气等同于武功中内家一路，仍然将兵刃、招式视作细枝末节，俗话说，‘一力降十会’，功力到了精深妙境，确有无招胜有招的打法。

        明钦的驺牙枪是驺虞的长尾所化，凶禽猛兽都有自己的搏击技巧。神医华佗创造的五禽戏，取法虎、鹿、熊、猿、鸟，武功中此类技法更是层出不穷，人类没有爪牙之利，筋骨之强，在搏击技巧上确实向四灵学到了不少。

        明钦的驺牙枪远较阿魇的宝刀为长，明钦虽然在兵刃上没什么造诣，这路枪法却是得自驺虞精魂的心传，十分精妙。

        阿魇攻势受挫，根本攻不进驺牙枪的防守圈子，驺牙枪有一丈多长，变化自如，明钦出枪极快，杀得阿魇左遮右挡，无力反扑，出了一身冷汗。

        明钦大占上风，得理不饶，长枪一抖，摧刚为柔，化作一条软鞭，缠住阿魇的手腕。

        阿魇低呼一声，手中的长刀差点脱手而出，连忙伸手一探，拔出腰间的短刀，照着软鞭疾斩。

        驺牙枪是驺虞神兽的长尾变化，柔韧无比，阿魇的短刀虽然锋锐，也休想斩断。

        不过明钦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来砍，催动灵力，刚要将阿魇扯翻在地。不料她身上啪的一声，冒出一阵青烟，眨眼睛逃得踪影全无。

        “跑了？”

        明钦微觉遗憾，本来有希望将阿魇生擒活捉，但她的身法太过谲怪，着实让人防不胜防。

        “好了，不要追了。”

        秦素徽唤住明钦，她知道阿魇是穆坤乾的亲信，莫说明钦杀不了她，就算能致她死命，穆坤乾追究下来，东华国哪还有他立足之地。

        “她这一去，多半会向穆坤乾告密。”

        明钦也知击杀阿魇很难，纵然得手也只能瞒过一时。阿魇是影兵首领，对于穆家的忠诚应该没有问题。她受命监视秦素徽，发现了异常，理应向穆坤乾及时汇报。

        “这事我会向穆老爷解释，不过得让清绝知道。”

        秦素徽叹了口气，她和穆坤乾虽然没有感情，为了秦、穆两家的共同利益，不得不维持这桩亲事。她向来规行矩步，穆坤乾毕竟是魇月楼大学士，当朝首辅，知道了此事不知会作何反应。

        “难道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明钦倒希望秦素徽能放弃联姻，远走高飞，不过秦素徽性情温婉，让她背弃自己的家族可是非常困难。

        “不这样，又能如何？就算我不这么做，秦家也会有别的女儿嫁入穆家。……你明知道阿魇躲在附近，为何故意那么做？”

        秦素徽颇有牺牲精神，不愿将这种不幸转嫁到家中姐妹身上。本来掌握分寸也就是了，明钦方才的行为无异于玩火自+焚，枉她百般担心明钦的安危，他却偏要自寻死路。

        “我哪里知道是她，只是感觉有些不对罢了。”

        其实明钦一直觉得秦素徽身边可能会有穆家派人保护。毕竟她身份特殊，又刚刚经历过蚀心蛊的事，穆家若不知补救，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素素，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就算穆坤乾知道了又如何，他还敢到处张扬不成？”

        穆坤乾和秦素徽的关系本来就不正常，也谈不上什么感情。穆坤乾在东华国声誉颇好，尽管有些沽名钓誉，却十分珍视自己的名声。这种事应该讳莫如深才是，肯定不想抖落出去。

        秦素徽瞪了明钦一眼，穆坤乾堂堂首辅，弄死他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可恨明钦还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不行，我得让清绝把你送走避避风头。”

        秦素徽取出灵犀佩向穆清绝祭出符信，现在夜色不深，穆清绝应该没有休息。

        过不多时，穆清绝接了符信，“素素，有事吗？”

        毒师和丧门星还没有抓捕归案，穆清绝不敢懈怠，忽然接到秦素徽的符信不免有些忐忑不安，生怕她遇到危险。

        秦素徽道：“清绝，你能不能到神工坊来一趟，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要紧吗？”

        穆清绝又要负责万仙会的防务，又要调查毒师的案子，这段时间格外忙碌，几乎没有离开过缉查司。

        “我发现阿魇在监视我。而且她看到我和钦之在一起了。”

        秦素徽心烦意乱，只好把这事和盘托出，她拿不准穆坤乾的态度，担心明钦的处境。

        “那又如何？难道你俩被捉奸在床了？”

        穆清绝噗哧一笑，她察觉到秦素徽惶惑的情绪，她倒觉得穆坤乾鞭长莫及，这事没有想像的那么严重。

        秦素徽面颊绯红，穆清绝说的不好听，跟事实也相差不远，羞恼道：“你要不怕你的宝贝徒儿丢了小命，我也不管了。听天由命吧。”

        “你把灵犀佩给钦之，我问他几句。”

        穆清绝本来就是天女门的掌门，现在做了几年郡尉，位高权重，行事颇有分寸。又不像秦素徽关心则乱，心中十分冷静。

        “给……”

        秦素徽把灵犀佩递给明钦，环抱着双臂，胸脯微微起伏，对穆清绝的态度颇感意外。以穆清绝和明钦的关系，得了这样的消息，应该立即想个万全之策才对。她却不知穆清绝对此事早有预料，明钦和秦素徽的接触也是她有意撮合的结果。

        穆清绝对这桩亲事甚是不平，觉得自己受了利用。她可不像秦素徽逆来顺受，对这个结果一直非常排斥，只是秦素徽顾全大局，她也没有办法。

        明钦和天女门渊源颇深，又和穆清绝有肌肤之亲，秦素徽对他没有那么强的戒心。穆清绝巴不得穆坤乾有此误会，如果他能放弃这桩婚事，还秦素徽一个自由身那是最好。

        事情的发展比她预料的还要顺利一些，穆清绝盘算着怎么和穆坤乾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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