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执中默契心传妙（上）

景德二十四年正月初三，赤狗*日，周国宁王沈维沚领皇命赴邯山请右相回朝。

        （赤狗*日，即农历正月初三，民间传说这是个不吉利的日子。赤狗，即熛怒之神，他是古代谶纬家所谓五帝之一，即南方之神，司夏天，俗话便说日赤熛怒下兄，遇之则不吉，故而又有赤狗*日不出门之说。）

        午时刚过，梅音初与沈维沚二人便带了几个随从从澧都东城门出了城，谁知才刚刚出了城门，便听见后方有吆喝的声音。

        沈维沚今天穿着一身紫檀色袍子，在微风里随风舞动着，他的发没有束起来，垂在肩背上，显得尤其飘洒脱俗。他骑着一匹色如霜纨的骏马，他绕过身后梅音初与春纤乘坐的马车，便看见清河王府的小厮正急急忙忙地跑来。

        （《左传》中有说：唐成公有两骕骦马，一云骕骦，马色如霜纨。）

        那小厮跑得近了，只见他逼=毕恭毕敬地向沈维沚行礼后说道“王爷，宜妃娘娘的头疼病又犯了，上回您给在宫外开的那药方子给弄丢了，王爷现在正在府里着急呢，听说您领了皇命出远门办事儿，就赶紧让小的来追您，让把上次您请的那位大夫再带回宫里去瞧瞧娘娘的病。”

        沈维沚一听是宜妃病了，便调转马头，驻足在梅音初的马车旁，俯下身，撩开窗上的帘子，轻声说道“梅音，我母妃病了，我现在带着大夫上宫里给瞧瞧，你在城外水马驿等我。”

        梅音初点点头，说道“那你快去快回吧，今天是赤狗*日，我们得在这个不吉的日子里出门，方才向陛下彰显王爷之诚心。”

        沈维沚“嗯”了一声，往马车周围看了看，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便说道“最近听说城外有几个流匪在山上安营扎寨，我把武卫给你留下，你一定注意安全，让春纤也提高警惕。”

        梅音初摇了摇头，说道“王爷不可，武卫只留一半足矣，若是留多了，难免遭人口舌，毕竟我明面上只是你的大夫，你如此兴师动众，倒会让有心人怀疑。”

        沈维沚仍然有些担心，刚想再劝劝梅音初，却听梅音初说道“王爷快去吧。你实在不放心就带走明羽等几个主要护卫，给我留几个不让人脸熟的便好，更何况，以春纤的武艺我完全有信心自保。”

        与梅音初同坐轿中的春纤此刻也信誓旦旦地保证道“王爷，你就不要担心了，有我在，先生绝不会有事儿的。”

        “好吧。”沈维沚总算被劝服，领了几个武卫，匆匆往城里赶去。

        马车渐行渐远，只要翻过这座山，便到水马驿了。这是立春后的阳光，冰凉的，纤细的，像一层薄薄的纱。

        “冰糖葫芦哟！冰糖葫芦哟！又香又甜的冰糖葫芦！”车外有老人吆喝的声音。

        春纤又以一副谄媚的笑容看着梅音初，梅音初促狭一笑，摇了摇头，叹道“看你这馋样儿，去吧，待会儿走远了，又得埋怨我了。”

        “停车！”春纤一听，便赶紧吩咐马夫停车，溜下车去买冰糖葫芦了。

        不多时，春纤便不负众望地买了六串冰糖葫芦回来，并喜滋滋地问梅音初“先生，你吃不吃啊？”

        梅音初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吃。”

        “吃一串儿嘛。”春纤用蹭蹭梅音初，将一串冰糖葫芦搁在梅音初眼前晃动，并且说道“酸酸甜甜，好好吃的。”

        “还是你自个儿吃吧，我不喜欢吃这个东西。”梅音初仍然拒绝。

        春纤赶紧撤回了冰糖葫芦说道“先生你可真无趣，那你当年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喜欢吃什么东西啊？”

        梅音初在隐约朦胧的回忆里搜索了一遍后，说道“四喜饺子和海棠酥。”

        “四喜饺子和海棠酥？你现在不也喜欢吗？”春纤一边啃冰糖葫芦一边疑惑地问道。

        “对啊，我一直都喜欢。我以前的时候，最喜欢吃海棠酥了。记得有个人的手艺非常好，但后来事情发生得太多，虽然我也常吃，却不再有当年的味道了。”梅音初语调平和，让人听不出悲喜。

        春熙心中以为戳到梅音初的伤心处，便只好悻悻地吃着糖葫芦，也不说话。

        马车渐渐行到山林中，这时，春纤摇了摇自己的脑袋，然后用手指在太阳穴上按了按，她看着四周与梅音初，不知怎的竟然有些眩晕起来。

        “先生，我的身体……似乎有点不对劲，我现在全身发软……使不上内力。”春纤皱着眉头说道。

        梅音初听了这话，便高度警惕起来。她看了看春纤与毫发无损的自己，然后垂下眼帘思索片刻，忽然瞧见春纤吐在车里的一个山楂核，心中一惊，冰糖葫芦肯定有问题！她的眼眸在不很温暖的阳光下更显明亮，她舒了口气，平静地说道“我们遇到麻烦了。”

        “会不会是响马？听说这座山的东面有个山寨。”春纤说道。

        梅音初撩开帘子瞧了瞧外面骑着马的武卫，他们神色淡定，丝毫不像春纤这样身体发软的样子。梅音初放下帘子，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响马，该是有人寻仇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梅音初一句“寻仇来了”刚刚落下，只听马的嘶鸣声响彻天际，马车停在了山间小道上。

        “你们是谁？”沈维沚留下所剩不过六个武卫，见前方有一群黑衣蒙面人拦路，便赶紧拔出腰间刀，将梅音初的马车围将起来。

        梅音初不知来人是谁，但她心中断定绝不是响马抢劫，而该是一场有预谋的事件。

        “先生……”春纤快撑不住了，她将头靠在梅音初肩上，然后艰难地问道“武卫应该能抵挡一会儿，先生你先逃吧。”

        梅音初摇摇头，说道“来人既然没有选择外面身强体壮的武卫下手，而是选择了你一个小姑娘，就说明他们是知道的，你才是这么多人中，最能对他们构成威胁的人。他们部署缜密，我们逃不掉的，不如趁现在形势还很混乱，我们留下点线索给王爷。”说到这里，梅音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只见她眼中精光一闪，问道“春纤，你那天是不是从灵柩那里拿了一点儿驯马用的三里香？”

        （此处三里香为文中曲灵柩自创，现实中并没有这样的东西。它的设定为马的兴奋剂，粉末状，但对人来说无色无味。）

        春纤点点头，说道“在包袱里。”

        梅音初赶紧将包袱打开，然后在自己身上扯了一小块布，咬破手指，在布上快速写了几个字，然后用个小东西包了从左窗扔了出去。

        然后又将春纤头上的发饰全部取下，包括春纤手上的那个银镯子，还有自己身上佩戴的香包，玉佩等，分别从左窗右窗没有目的地尽数扔到窗外的草丛里。

        扔完这么多东西以后，梅音初才将三里香用布包裹，却不系牢实，将它扔了出去，却见三里香粉末散落在草丛里，梅音初这才放下心来。

        春纤疑惑地问“先生你在……做什么？那些人……会发现的。”

        梅音初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听着马车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她放低了声音对春纤耳语道“要的就是让他们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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