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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应似飞鸿踏雪泥


天色晦暗,铅云低垂。

        雪落在澧都城,飘飘洒洒。昭明宫苍茫一片,银装素裹,跳跃闪耀的金与安谧沉静的白交相辉映,仿如人世,有人渴望安宁,有人思慕荣华。

        有朽坏的房子,被雪覆盖,青砖旁落,像极了青山被皑雪掩埋。

        雪仍在飞舞,洋洋洒洒,如蝴蝶翻飞,又似绣帘半撩,百千万个玉女,齐回舞袖。寒霜重,莫伤别。雪中退,旧人缺。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

        梅音初刚刚从三斗楼打了酒回来,披一件白色狐裘大氅,内着厚件的石青色棉衫。踽踽独行,身后落下了一连串的脚印。她身体羸弱,冬日须得靠着温酒过日,但她的眼神中的坚定,却是个八尺壮汉也不能及的。

        身后有马车车轱辘的轧过的声音,梅音初提拉着酒壶,往后望了望,不远处,有着红色官服的士兵护着一架马车行进,为首的是名男子,他相貌堂堂,身材颀长,一件天青色云翔蛛纹长衫,腰间系着一条深褐色祥云锦带,缀着一枚白玉佩,披着玄色大氅,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与飞舞的雪花礼尚往来。

        手折衰杨悲老大,故人零落已无多。

        回望街头陌上,只你能让我想起过往。皑皑白雪,终于相见了,我的故人。

        梅音初咳嗽两声,拢了拢大氅,将风帽带上。她想该是很镇定的,纵然脚上已经是一深一浅走在路上了。

        高欢目光凛冽,只看着前方,不曾注意到周遭一切,他仍在想着,将安今年的雪,是否能够像三年前那样大?足以覆盖累累白骨,足以将鲜血也冻成红玉。

        轿中还坐着位白衣女子,她掀了帘子,往外瞧着,忽然,就那一眼,往事如浮云,皆飘入眼底。

        你好,梅音初。

        你好,曲白苧。

        天地苍苍,故人相见,伤心往事,再戳旧痂。

        梅音初跌倒在地,仿佛一只跛足的百灵降落时没有踩实土地,就那么轰然坠落。

        人越积越多,渐渐将跌倒在地的梅音初包围了起来,他们在细碎地说着话,周遭吵闹声越来越大,梅音初很想就这样睡过去,就像那年,在将安的冬天。

        那年,血流成河,白雪漫天的冬天。

        周围漆黑一片,杀戮声不绝于耳。

        有青衣秀士从人群旁走过,他往人群处瞟了瞟,听见旁边有人说“那边有人昏倒了!”他摇了摇头,将手里提拉的酒壶抬了抬,朝远离人群的方向走去,徒留下空气中一丝尚未散去的沉水香。

        噪音越来越大,她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里,然而声音如水,灌得她快要窒息了。

        忽然,就那么一瞬间,一个男人的身影赫然地映入了自己的眼帘。

        他着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腰上束了月白祥云纹腰带,其上坠了一块墨玉,花式古朴沉郁。他漆黑的发由一根墨色丝带绑着,没有束冠,额前有几丝发丝被风吹散。与那墨色发带交织飞舞,显得极为和谐。

        他是除去戎装官袍的沈维沚。

        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下,裹住了梅音初,好像,也没有太冷了。

        自此,沈维沚,梅音初,高欢,曲白苧,还有巂生,快齐了呢,独缺个人。

        景德二十三年冬月二十三,大雪,魏国东平王高欢使周国。

        梅音初在宁王西厅后院醒来,她披了大氅出门,有雪落在她的发梢,她拂去的一瞬间,突兀地,她见到了沈维沚。

        大雪遮天迷地,沈维沚白衣洁净,仿佛一树琼枝,孤独地伫立在天地间,又如闲气飘浮于虚廓里。更似一块玉石,落于红尘一隅,散发淡淡华彩。

        他抽出了握在手里的剑,青锋剑色在天地间闪耀着绵长的光芒。他脚步轻盈,衣袂翩飞,飞雪自他剑上过,落满地,仿佛镶成一片天倒影在地上。豪气干云,疏狂潇洒,皎皎若作仙。

        “是谁!”青锋剑须臾间已经横在梅音初的脖颈间,沈维沚与梅音初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彼此。

        他记得起她刚才眼底的哀伤,但现在,他看不见她那双仍能称作灵动的眼里的情感。他想,他该是看不透这个人的。

        沈维沚收了剑,他对梅音初报之一笑,说道“对不起,刚才没有看清。”

        梅音初也回之一笑,淡淡地说“王爷的剑术真是出神入化,我也看得呆了。”

        沈维沚看见梅音初眼里仿佛星河灿烂的璀璨,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澧都亲王几个,你为何偏做我的谋士?”

        “王爷日角龙颜,表于徇齐之日;彤云素气,该是帝王之姿。”梅音初一本正经地说着。

        她在胡言乱语,她哪里又是在说实话?

        沈维沚知道问不出来什么,浅笑了一下,复又问道“前些日子澧都城几乎被段家人的哭声淹没,身为女子的你在这哭声中,可曾害怕过?”

        “不曾,又不是我杀的人,我怕什么?”

        “的确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你和我和他们一起杀的。”

        “王爷你错了,不是我们杀的。”梅音初反驳道。

        “那是谁?”沈维沚问道。

        “是政治,是政治杀了他们。”梅音初伸出手,接下一朵尚未落地的雪花,刹那间,融成水。

        “那依你之见,我们会被他杀死吗?”沈维沚饶有兴趣地问。

        “不知道。”

        白雪红梅,有两人刚刚亲历一场屠杀。

        我们会被他杀死吗?

        不知道。

        这是玩弄政治的人对它最深的忌惮。

        雪夜,柳宅。

        梅音初所居住的房屋是从来不灭灯的,特别是在这漆黑一片的晚上更是通明到天亮。

        青砖筑起的围墙,在莹莹夜色中独立,有黑色身影爬上了砖墙,他俊美绝伦的脸上有着雕刻般分明的无关,有棱有角,绝美非常。他的外表看起来好像放荡不拘,乌黑浓密的发披散在肩背上,他越过庭院,走过长廊,他来赴一场旧时约。

        自此,该来的人都到了。

        熙熙攘攘的澧都城,有白衣千千万。

        纷纷扰扰的红尘间,纳粟米若百斗。

        梅音初洗漱完毕,正要上床去,忽然听见身后的门被推开,她刚想唤声春纤,就有人将自己的嘴捂住。

        只听有声音在耳畔,宛若呢喃。

        别叫,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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