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寒木未静风不止（上）
柳府正厅，管家云伯向柳从嘉汇报说梁王府派人送了幅字画作中秋回礼。柳从嘉点头示意，然后让云伯退下了。
梅音初放下茶杯，略有疑惑地问“你与梁王这么要好？”
“梁王性情耿直，对待下属也很和气。半月前的工部尚书渎职案，他与我意见相左，本想他会和我生分起来，但这位戍边王爷性格倒是豪爽得很，毫不避讳，反倒直言我不畏权贵，对我颇有赞许之意。”柳从嘉说道。
梅音初点点头，说道“没想到你当起官来还很有一番道理，想想两年前的那个书呆子，怎么也看不出来你居然金榜题名，如今都成了正二品吏部侍郎了。”
柳从嘉扬眉“怎么看不出来了，要不是……”说到此柳从嘉顿了顿又转了话头“阿初你就是瞧不起人。”
梅音初也不在意，又问“说起吏部我到是想起一件事来，你的顶头上司是段景明段尚书吧？”
柳从嘉听他提起段景明也来了兴趣，便问道“是啊，怎么了？”
梅音初笑了笑，然后缓缓地将茶叶荡开“梁王与段尚书意见不合，你会站哪边？”
柳从嘉笑了起来“他们两个一个尚武一个崇文，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人，你一定是路途颠簸，把脑袋颠坏了。”
“那可不一定，就算段尚书与梁王两不相干，那段尚书的儿子却不是省油灯。今天当街打人让梁王抓个正着，梁王最爱打抱不平，不日定会递奏章上去的。”
柳从嘉听得这话，便下细想了想，不由地犯难，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问道“那阿初你有什么看法？”
“探花郎，当官做事的，特别是在这澧都天子脚下，做事可不能大意。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时候你忽略过去的一件小事，明天就可能掀起一场惊天风波。”梅音初说道。
柳从嘉听这话似乎话里有话，于是问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全都告诉我吧。”
“天下人皆知段景明是太子一派，而梁王军功甚伟，又刚回澧都不久，尚未踏入任何党派之争，对于这块肥肉，一向竞争激烈的太子和楚王谁不垂涎？哦不，还有抱恙在家的宁王。”
“你说的也对，但是，这和刚刚的事有什么关系？”柳从嘉仍是不解。
“以我之见，今日集市之事并非偶然。这场戏就是为了演给梁王看，为的是他能够挺身而出，明日上朝，他一奏本，铁定与太子一派结下梁子，还是那句话，倘若以后站队，你说他是站哪边？获益的又是谁？宁王还是楚王？”梅音初婆娑着桌子的边角问。
“那阿初你看是谁？宁王抱恙，应该不是他吧？”柳从嘉对宁王还是抱有亲近信任的态度的。
“明天上朝，梁王与段景明各执一词，看看谁站出来支援梁王不就知道了？”梅音初说道。
“那肯定不是宁王了，他抱恙在家已有半月余。“柳从嘉像想起了什么”哦，对了阿初，我前两日过宁王府去时，向他推荐了你，你后日和我去看看宁王的病吧。”
梅音初笑着点了点头说“讨论了半天国事都还没吃饭呢，探花郎？”柳从嘉听了立即唤来云伯吩咐准备晚饭。
晚饭十分融洽，因为有柳从嘉的奶奶沈老太在，梅音初与柳从嘉也不便谈些玄机重重的国家大事把老人家吓着。沈老太问及柳从嘉的公事，柳从嘉也是随口敷衍过去。
“小初啊，今年几岁啊？”沈老太问道。
“虚岁二十三了。”梅音初答道。
柳从嘉在一旁腹诽，下句肯定是娶亲没。
谁知沈老太并没有按照柳从嘉的思路来“家里几口人啊？”
“只有我一个。”
“养猪没？”
“呃……没有，到是养过狐狸。”
“狐狸那东西不好，还是养猪好，没事多养养猪。”
梅音初看了看一旁专心扒饭的好友，显然柳从嘉已经没脸抬起头来了，接着，沈老太又问了句“娶亲没？”
柳从嘉这才放下心来，奶奶啊，这才是您的套路，麻烦您下次不要再提起那只猪了，就为了那只失足跌进粪坑的死猪，我已经被您逼得半年没吃猪肉了。
“还没呢。”梅音初说道。
“哦，那得赶紧啊。我们老家老朱家有个八姑娘不错，赶明儿给你介绍介绍。”
柳从嘉一听，这还得了，那八姑娘力大无穷，就阿初那小身板儿。唉，不对，好像漏了什么？柳从嘉这才想起来，八姑娘和阿初都是姑娘，性别不合啊。
“奶奶，阿初是女……”想到此，柳从嘉连忙阻止沈老太，结果让梅音初塞了一口青菜进去。
“奶奶，沈兄说我是屡屡遇不到合适的姑娘，所以就想先立业再成家。”梅音初说道。
“哦好好好，别忘了就行。”
第三日，宁王府。
虽是秋日，宁王府却仍然别有一番风光。各处奇花绚烂，青溪泻玉，虽不见得如太子东宫一般金碧辉煌，却也不失作为亲王府邸的气派。
王府管家邱远对柳从嘉说宁王正在西厅与阿罗寺的方丈讨论佛法，让柳从嘉在揽花斜逛逛，讨论完了后，他会来找柳从嘉带他们西厅去见宁王。
虽然已是秋日，但宁王的这个名叫揽花斜的花园里，除了一条衣带一样的溪流潺潺流向园外，便是满地堆积的花草。姹紫嫣红，花团锦簇，一时间免不了让人眼花缭乱，看朱成碧。
柳从嘉与梅音初正开着玩笑，邱远忙着小跑着过来“柳侍郎，您府上的管家来了。”
梅音初一看，果然云伯跟在赵德的后面，柳从嘉疑惑地问“云伯，你来做什么么？”
云伯看了看梅音初，又看了看赵德，窘迫地说“老夫人她……”
“奶奶她怎么了你赶紧说啊！”柳从嘉一听是柳老夫人急忙问道。
“老夫人今天在城外买了八头猪，然后被守城卫给拦下了！”
“什么？”柳从嘉一听急了，这老人家以前在乡下，天天靠着养猪的手艺把柳从嘉养大，好不容易现在老了孙子也有出息了，把她接到府上享福，她却又开始舍不得自己养猪这门手艺来。
“从嘉，你就先回去吧，一会儿赵管家引见，我自己去见王爷，向王爷说明你的情况就好了。”
“那阿初你一定向王爷说明我的情况啊！”
“去吧去吧！奶奶还等着呢。”
看着柳从嘉匆匆离开的模样，梅音初笑了笑，想着自己也算为昨天在城外卖猪仔的一家子拉了生意，不过就是苦了柳从嘉了。
宁王府，西厅。
“王爷身陷囹圄，非是自己能够撇清，但一味放任也只是使得身上束缚越来越重而已。王爷当尝试往前走走，再做决断。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王爷现如今处在最不能独善其身的时候，但请王爷必定忠于自己的想法。”了智说完便离开了西厅，独留下沈维沚一个人在沉思着。
“是谁在那里？”沈维沚眉头一锁，一个跨步就将躲在树丛中的梅音初揪了出来。
他该还是从前的样子，还是当年那只昂藏七尺的潜龙。或闭着双眼，却绝未假寐半刻。
梅音初这样想着。
她的胳膊被沈维沚捏的有点疼。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这是她的脑海里唯一能用来形容沈维沚的词语；遥遥寒木独，巍峨玉山崩。这是她脑海里唯一能想到形容沈维沚的诗句。
弱风蓄意拂过寒木，假死的枯木，是不是该从头春了？
“你是谁？”
魏画坊。
“糟了！”一个小伙计小声惊叫。
“怎么了？”另一个问。
“前天掌柜千叮呤万嘱咐告诉我一定不要弄错了梅香玉版宣和沉香玉版宣，结果今天去柳府送宣纸的时候，我不小心将其中一刀给交换了位置，现在柳府的剡州墨梅里一刀沉水香。这里是王府的”小伙计从案上的一捆宣纸中抽出一刀着急地说“你看这就是柳府的那一刀剡州墨梅。”
另一个说“不过一刀而已，没事的没事的。柳侍郎一向为人和气，况且宣纸熏香，味道本就不大浓，也不太容易发现，你就不用去换回来了，如果换的话，被掌柜知道就有你好受的了。熏香房多熏了两刀沉水香，你去拿过来补齐给楚王府送去就好了。”
“好吧，就听你的了。”小伙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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