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少女·在乎
夜半时分，手术灯亮起了红色。
走道两排椅子，像是分割阵营一般——左边坐着玖月和灰原哀，右边坐着毛利兰。
阿笠博士开车送那群小孩子回家，目暮警官回警局处理这起案件了，而毛利兰的父亲毛利小五郎则去服务台办理住院手续。
刚抽了一大筒血为手术顺利进行献了一份力的毛利兰捂着针口，直勾勾地望着玖月，突然，她出声打破了安静：“玖月酱，为什么你不给柯南献血？明明你和他——”
“毛利小姐，我与你似乎没有熟到可以互相叫名字的地步吧？”玖月面无表情，凉凉说道，“名字这玩意只有亲近的人能叫，所以，麻烦你叫我的姓氏吧，工藤小姐或者工藤桑都行。”
毛利兰怔了一会，扁着嘴道：“我们明明从小一起长大的……”
“跟你一起长大的是新一那小子，不是我。”玖月冷哼一声，在灰原哀的简单讲解下她算是明白了整个过程。
少年侦探团那几个小孩子到钟乳洞探险，结果在里面发现了在逃罪犯在分赃还杀了人。小鬼头们哪里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当下吓得尖叫，也惊动了那伙人。两方在漆黑寂静的钟乳洞中来了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追逐赛。
最后，柯南为了保护同学伙伴，腹部左侧中枪，大量出血。
幸好灰原哀他们就在不远处，叫来了警察事先守在钟乳洞唯一的出口那里，将罪犯一网打尽救下了少年侦探团。
玖月咬着下唇，心道，‘这中枪是轮着来吗？前段时间是灰原哀，结果灰原哀刚好没多久新一居然闹这一出，真是……’
“真应该去拜拜神，这倒霉催的。”玖月不经意间说了一句，“如果歹徒手法好一点，直接洞穿心脏，那就有意思了。”
毛利兰豁然起身：“玖月酱！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他不是你……”
玖月眼底微冷，看都没看毛利兰就接着嘀咕道：“那小鬼头只不过是妈咪的远方亲戚，关系差得远了呢，要不是妈咪让我照顾一下独身一人的他，我也不会来这里。医院的味道真是讨厌。”
毛利兰皱着眉头，眼神有些惊疑不定，她望着棕发少女，心想：‘柯南明明是新一，是玖月酱的双胞胎哥哥，为什么她的态度这么差劲？难道是我想错了？不、不会的……柯南的脸和新一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连血型都是……他们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会故意瞒着我的。也许新一陷入了某件很危险的案件，阴差阳错下变成了小孩，但是不能被敌人知道，所以才会隐瞒所有人……对，那我也不点破。’
不得不说毛利少女的想象力特别丰富，而且猜得八九不离十……
毛利兰调整好思绪，勉强提起一抹笑容：“玖月——”
在棕发少女的死鱼眼注视下，她后知后觉地扁着嘴换了个称呼：“工、工藤桑，你什么时候回日本的？叔叔阿姨他们也回来了吗？”
“无可奉告。”玖月冷冰冰的四个字，彻底让气氛凝固了起来。
毛利兰蹙着眉头，对面少女那充满敌意排斥的态度让她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委屈难过，但是却没办法改变什么，因为这样的态度已经持续很多年了……发生那些意外之后，这个曾经很好很好的朋友就跟她彻底疏远了，怎么都找不回来。
玖月不为所动，表情冷漠，她拿出手机编写了条短信告诉晴子姨妈自己今晚在东京住就不回去了。按着键盘的手指都有些僵硬，藏在口罩下面的嘴巴紧紧抿着，浑身透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灰原哀微微抬头，眼神复杂地望着棕发少女，心想：‘这女孩跟她哥哥倒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护士推着还没从麻醉状态中苏醒的柯南走了出来，毛利兰立刻围上去，焦急地询问医生小男孩的状态怎么样了。玖月站了起来，她从手术医生的脸上没有看到什么不对劲的神情，看来手术很成功……她面色不改，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低头想对灰原哀说什么，却见那女孩似乎也松了口气的样子，顿时挑了挑眉头。
柯南被推进事先准备好的病房，他刚该庆幸自己没有醒过来，不然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妹妹和心仪对象一人站床头一人站床尾的可怕景象……这时，毛利小五郎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单据，说道：“好了，那小鬼的住院手续办好了。医生说具体要住多久还不能确定，得看身体恢复情况。”
“毛利叔叔，你和毛利桑先回去吧，我留下来看护柯南就好。”玖月看向对方，语气稍微温和了些。排除其他，这人是她妈咪的校友，他的妻子跟她妈咪又是很好的朋友，对待这样的长辈玖月还是很恭敬的，“这孩子是我妈咪的祖父的哥哥的女儿的表亲的叔父的孙子，这次我回日本的时候妈咪也让我多多照顾他。像看护这种小事，我来就好。”
毛利小五郎对工藤家的女孩印象还是很深刻的，当下说道：“哦，好呀，有什么需要——”
“不行！”毛利兰连忙说道，“还是我留下来照看吧。没看到柯南清醒过来，我的心就一直悬着。工藤桑，拜托了，请让我照看他吧。”
玖月默默捏紧了拳头，表情不变：“行吧，如果你愿意的话。那我先回去了，明天等柯南醒过来我再过来。”
“小兰跟这小鬼的感情是真的好，有她照看，柯南不会有事的。”毛利小五郎说道，“玖月，现在太晚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搭阿笠博士的车回去就好，正好是邻居。”玖月摇摇头，拒绝了。
灰原哀闭着眼说了一句：“看这时间点，阿笠博士也快回来了，我们可以先去外面等他。”
“好。”玖月回头，凝望着病床上那稚嫩的熟悉的面孔，伸手轻轻触碰那小小的左手，指尖碰指尖，从大拇指碰到了尾指，然后朝毛利小五郎微微点头，跟着灰原哀走了出去。
进电梯，出电梯，来到门口，被寒冷的晚风吹起一头长卷发，也吹走了那些不舒服的情绪。
玖月漠然望着来回驶过的车辆，突然说道：“我回来日本确实是来照看他的，但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好像很不称职，一直只顾着忙自己的事……他遭遇了好几次危机我都不在身边，只有事后我才有机会参与。”
灰原哀凉凉的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算你们是兄妹，也无法时时刻刻在一起的，尤其是他现在的身体，你经常在他身边才会引起注目。”
“如果、如果我也跟你们一样变小的话……”玖月还没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我在想什么呢。如果真是那样，那可太糟糕了，我还是喜欢大人的身体。”
一辆明黄色的甲虫车停在路边，阿笠博士探出头来招手。
上了车之后，阿笠博士问道：“玖月酱，你今晚是回家住吗？”
坐在后排的玖月杵着下巴，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然后想起家里虽然很久没人住了，都是灰尘，颇有些头疼：“好吧，今晚我可能睡不了觉了，得先把家里收拾一遍才好住人啊。也不知道新一什么时候能恢复，这段时间我都会在东京住。”
“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阿笠博士笑道，“小兰一直有定期到你家里打扫卫生哦，就是怕新一什么时候会回来满是灰尘不好主人。”
玖月一愣：“她是怎么进入我家里的？博士，你把钥匙借给她了？”
因为只有新一一个人在日本生活，再加上跟邻居又是多年好友，工藤夫妇拜托阿笠博士照顾新一的时候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了阿笠博士以备不时之需。
阿笠博士回答道：“哦，不是。新一怕小兰来回折腾比较麻烦，就让我把你家钥匙直接给小兰了。”
玖月怔了一下，垂头，似笑非笑道：“那还真是多亏毛利兰的勤劳，让我不用浪费睡觉时间大扫除啊……真是贤惠。阿笠博士，她和我哥哥在一起了吗？”
“应该还没有，有的话新一就不会一被调侃就脸红哈哈哈。不过他们的心意周围人都看出来了，在一起是迟早的事。”
“迟早的事……”玖月嘴里重复了这四个字，垂下的刘海掩盖住了眼底的神色。
……
明明是三年未曾回一次的地方，却依旧能给人亲切感和熟悉感，可能，这就是“家”吧。
玖月推开大门，声控灯也响了起来，照亮一条铺着红色地毯的走廊。
嗯，确实很干净。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走到每个房间都会开门打量了一番，从巨大的环形书房到两个客厅和厨房，再一路走到二楼，长长的走道有很多个房间，其中就有父母和新一以及她的卧室。
相比新一房间偏简单化的现代风格，她的房间处处充满了欧式公主气息，这些都是父母亲手设计装扮出来的，简单直白地表达出一个想法：工藤玖月，是他们的小公主，是工藤家的宝贝。
想起小时候美好的记忆，玖月摘下口罩，嘴角露出一抹柔和的弧度。
她打开衣柜，找出一件睡裙去洗了个舒适的澡，然后趴在软绵绵的大床上，拿起手机边跟班主任请假，边回复晴子姨妈发来的短信。打着字的时候，她猛地反应过来一件事——看今晚毛利兰的状态，恐怕她已经知道了柯南的身份，并且确定了！
这可有点麻烦了……明天去试探下新一的口风吧。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玖月诧异地发现自己的感冒完全好了，鼻子不堵嗓子不痒了，连多日来的头疼胸闷也消失不见了。恢复健康的身体太棒了~少女眉眼弯弯地翻出新一之前购买的食材，吃了顿美美的早餐，然后出门去医院了。
途中她路过一家水果店，还特意去买了个水果篮，里面摆放了新一爱吃的水果。
等玖月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病房中柯南正躺着发呆，毛利兰却不见身影，估计是给这个小家伙拿午餐去了。
玖月进门就是一句嘲讽：“哟~醒了呀我的大侦探。被枪打中的滋味怎么样？爽不爽？快不快活？”
“你这家伙……”因为伤口在腹部，所以柯南暂时没办法起身，他半月眼看着自家妹妹放下果篮，没好气道，“我是你哥耶，能不能盼点好的？”
玖月一屁股坐到床边，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你还知道你是我哥啊，不是小学生江户川柯南，那你怎么就能和那般小鬼混得不分你我？不知道‘危险’两个字怎么写的吗？面对歹徒你一个豆丁身板能做什么？上赶着送人头也不像你这么急躁的。他们是年少无知，你是什么？返老还童到脑子也一块退步了吗？”
棕发少女怼起人来，那是丝毫不留情面，即使对方是她亲哥哥……
柯南讪讪一笑：“没、没办法嘛，我总不能看着那群小鬼遇害吧。”
玖月冷冷道：“那你就能让自己陷入危险吗？为了一群陌生人。我听阿笠博士说过了，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好几次了，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因为他们……真该让他们体会一次什么叫生命威胁才会爱惜自己的小命，不会连累别人。”
“小月！”柯南皱起眉头，脸色严肃，“他们是柯南的同学朋友，又什么都不懂，我不能让他们出事的。”
玖月呛道：“什么都不懂就可以乱闯乱闹吗？每次都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
柯南脱口道：“小孩子本来就是这样，小月你不懂这种情绪。”
玖月愣住了，表情有些空白，而柯南没注意到，接着说道：“虽然那群小鬼是很麻烦，不过有时候他们也能给我提供帮助的，而且都是无辜的人。不说工藤新一，就说作为江户川柯南，我就没办法看着他们出事。侦探，本来就是破解谜团找出真凶，避免更多无辜人受害嘛。”
说完之后，柯南顿了一下，有些紧张地瞅着玖月，结结巴巴道:“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他怎么忘记了妹妹有ptsd，不是她不懂，而是她的很多情绪在大多数时候都收到无法控制的压制。
玖月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你说的这种情绪，我确实不懂。我也不需要朋友。我只要能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就好，其他人的死活不关我的事。”
柯南呆住了，他盯着女孩的眼眸。在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深处，他没有瞧见一丝一毫的具有开玩笑意味的神色。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虽然妹妹有辨别大是大非的判断能力，但是，却没有正常人的三观。
他完全相信，假如有一天有一个弱小轻脆的生命在小月面前濒临死亡，明明只要伸手小小帮助一把就能令对方获救，但小月绝不会伸手。不但不会伸手，反而会冷漠的路过。而这点可怕的变化，是什么时候存在的、什么时候形成的，他和父母居然都没发现，他们仅仅只知道女孩冷漠了些罢了。
“……小月，如果我或者老爸老妈在你面前出事，你会救我们吗？”
玖月毫不犹豫道：“当然！”
“那如果阿笠博士出现危险了呢？”
玖月想了一下，说道：“救。”
“那姨妈和姑姑他们呢？”
“救。”
“毛利叔叔和目暮警官他们呢？”
玖月这会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不想骗你。”
意思很明显了。
柯南皱起眉头：“为什么？他们跟老爸老妈可是多年的朋友交情。”
“他们跟老爸妈咪有交情，我就要救吗？为什么？”玖月反问回去，表情疑惑。
为什么？这还用问吗？！
柯南张张嘴巴，呆呆地说道：“因为，爸爸妈妈会伤心难过啊。”
玖月抿了下嘴，轻声说道：“……对不起，我没办法感同身受。”
“你希望老爸老妈伤心难过吗？”
“当然不希望。”
“那么，只要你伸手帮助一下，毛利叔叔和目暮警官没事了，老爸老妈也就不会难过了，不是吗？”
“……”
柯南紧盯着蹙起眉头似乎在思考的女孩，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把她那扭曲的三观稍微掰正回来。
“换个问题——老妈说你交男朋友了？”
玖月立刻点头，嘴角下意识地浮现笑容：“嗯！”
没有一个哥哥看到自家妹子提到喜欢的人就笑得这么开心还能不吃醋的，柯南撇撇嘴，嘀咕了一句“小没良心的”，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知道喜欢人，至少还没彻底歪掉。
“如果你男朋友遇到危险了，你会救吗？”
玖月果断道：“救！”
“那你男朋友的朋友遇到危险呢？”
“……”
“如果朋友出事了，你男朋友一定会非常难过伤心的，到时候心情不好，你看着不会心疼吗？”
“……会。我不希望他难过。”
“再者，如果他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女朋友束手旁观才导致一切，你觉得他会是怎样的表情？袖手旁观和无能为力可是两个概念。”
一想到在那种情景下真田弦一郎脸上会出现的表情，玖月就捏紧拳头，低声说道：“不管怎么样的表情，我都会难过。”
“那么，明知道会导致那样的情况发生，你还选择袖手旁观吗？”
“……”
“再换一种角度，如果你在乎的人出事了，而出事之前旁边明明有一个人可以帮助他们却选择置身事外，你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种未来绝非无可能的假设摆在玖月面前，让她白了脸色，眉头紧皱。也如同一把锋利无情的刀，将她厚厚的保护壳，敲击出一个洞。
这些都是简单的换位思考，连小孩子都懂的事，可玖月从未想过，也从来不去想。然而现在，它们被自己在意的哥哥直白地戳穿，赤条条地摆放在自己眼前，令她没法不去思考。
越思考，她的脑袋就越难受，胸口再次泛起闷闷的酸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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