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见
决定去往英国的那天天气非常好。湛蓝的天幕平铺在头顶,光滑的没有一丝褶皱,偶尔有几絮软绵绵的白云从上面悠闲的飘过。空气里弥散冰雪的凌冽干净的味道,一起风便带着积蕴着多日的积雪一起飘飘扬扬的飞散出去。
特维拉就躲在屋檐下仰头望着那漫天纷飞的白雪,一些雪珠飘落着散到她敞开的围巾里,冻的她一个哆嗦赶忙拉紧围巾。
仅仅片刻的功夫,特维拉便瞥到了那抹熟悉的灰色出现在木栅栏院门前,抬起头便毫不意外的撞进了莱姆斯温和的深蓝色的眸子里。
“莱姆斯!”
特维拉有些欣喜的跑过去,虽然仅仅三日不到,但是她对莱姆斯已然像是对待一位大自己十来岁的兄长一般了。
莱姆斯泛着细碎皱纹的眼角微微舒展开,温和的冲特维拉笑了笑说道:“我们走吧。”
特维拉的母亲将已经收拾打包好的简单的行李搬出来,将一小部分东西递给特维拉,在她准备将剩下的物品提着时一旁的莱姆斯伸手接了过去用依旧温和的语气礼貌的表示自己来拿比较好。
一切都收拾停当迈出木栅栏门的一瞬间特维拉转身看向身后这座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木屋,一种没来由的失落感笼罩住了她。
就像诀别一个老朋友那样,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成长为一个可以独立照料自己的少年,五年的时光里这座木屋记录下了太多一晃而过的时光,它似乎注定要在特维拉的心里占据一个极为特殊又不平凡的一角。
仿佛孩子天生就爱为这些事伤感似的,特维拉一直在坐上了去往镇上的车时还不断的眺望着家里所在的那座山头,此时它在视线里已经模糊成了一个小点了。
“怎么了?”莱姆斯像是发现了特维拉的低落温声问道。
特维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莱姆斯,爸爸他…怎么样了?”
莱姆斯深蓝色的眼睛里有着一闪而过的微笑:“他很好,而且他十分想念你们,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没什么,不过是太久没见,都快要忘记他的样子了。”特维拉用手撑着头恹恹的说道。
“你们很快就会见到了。”莱姆斯摸了摸特维拉的头,暗色却又明亮的眼睛像极了车窗外积云下的雪花:“他有一双和你一模一样的金色眼睛。”
一模一样吗?特维拉沉默的抿着嘴,借着结了霜花的车窗打量着自己。不得不说那双金色的眸子十分吸引人的注意力。
那是双类似朝阳一样璀璨的金色,却又因为主人的性格温温柔柔的像一汪氤氲着雾气的金色琥珀,仿佛是明炽的太阳前飘了一片薄云,遮住了那灼人的烈焰似的,温暖遣倦。
一路的旅程就在风雪和怀念怅惘中走完了大半,去往国外登机的手续繁杂,一切都是莱姆斯一人在料理,极偶尔的时候特维拉也会看见莱姆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几分沧桑疲惫,仿佛经历了许多一样。
这也不经让特维拉更佩服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了,似乎在特维拉的心底莱姆斯已经是一个经历颇多却从不主动抱怨的温和沉稳的大哥哥一样。
这次是特维拉第一次坐飞机,所以排除掉其他不好的情绪,刚上飞机后特维拉还是很兴奋的,但没过多久她就开始疲倦了,窗外的蔚蓝总是一成不变偶尔有几朵细碎的白云划过,飞机尾翼划过的白线渲染着整片蓝色,单调又乏味。
于是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轻轻靠在莱姆斯身上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特维拉被母亲告知已经到了英国伦敦了,然而在特维拉的意识里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这也不得不感慨一下自从二十世纪以来迅速发展的科技工业了。
飞机后的英国此时还是傍晚,暗沉的夕阳在半边天边将落不落,天空是灰蒙蒙的铅色,乌云滚动着推挤着覆盖着天空,酝酿着又一场暴风雨。
果不其然就在特维拉三人刚出机场没几分钟,铺天盖地的暴雨就倾落下来,雨珠击打在几日前落了满地的积雪上,溅起一片片小小的雪雾。幸好莱姆斯对此早有准备才不至于让他们变成落汤鸡一样。
由于是晚上的缘故,莱姆斯带着特维拉他们去了一家小饭馆简单的解决了晚饭便在提前预定好的酒店安顿下来——大约在明天早上他们就要赶往普利茅斯的普林普顿,据说特维拉的爸爸就在那儿住着,并且会在那接他们。
伦敦的天气在这个月份属实算不上太友好,当然了它也从来没太好过,狂风骤雨扑打在窗户上,吵的特维拉凌晨十分才堪堪睡着,这样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她光荣的获得了一对大黑眼圈。
“特维拉,我们该走了。”母亲用这五年来罕见的温和的语调对着正坐在床边揉眼睛的特维拉说道。
特维拉从手的缝隙里瞥见了母亲泛白的鬓角和略显病态的干涸的脸颊,时光终于是在这个仅仅三十几岁的女人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特维拉没来由的心底一紧,垂下眼帘低低的应到。
离开旅馆时太阳才刚刚从天幕露出一角,暖金色的太阳散发出温暖的光,将在雨中朦胧隐现的伦敦切割成一片片发着光的碎片,熠熠生辉。
莱姆斯站在旅馆门前凝望着天边那抹暖金轻轻开口说道:“或许你和你父亲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科德拉尔先生的眼睛里总像燃烧着的烈焰一样火热,但你不一样。”
莱姆斯缓缓俯下身低头凝视着特维拉金色的双眼:“你的眼睛就像天幕里第一缕阳光,清澈温和的可以仿佛穿透任何阻碍,或许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头发的颜色和眼睛搭配起来像极了黎明的色彩吗?”
特维拉微微歪了歪头,她有点不太理解莱姆斯的意思不过还是配合着说道:“并没有,倒是‘你眼睛的颜色同你父亲很像’听过不少。”
莱姆斯没再说话,只是温和的揉了揉特维拉的发顶,继续抬头看着那抹逐渐璀璨燃烧起来的金色,直到他再也不能直视它为止,特维拉的母亲终于收拾好了东西。
其实也不过是短短三十分钟左右,特维拉却仿佛感觉过了很久很久,莱姆斯那隐匿在耀眼金芒下略显疲倦的颜神深深勾动着她一探究竟。
普林普顿是一个位于泰马河以东的海港小镇,特维拉三行人先是于中午十分到达了普利茅斯,休息片刻后又转乘去了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普林普顿。
辗转一天到达后已是下午的光景,半边太阳挂在普林普顿远处的山上,雨在到达普利茅斯时就已经看不见了,不过天空还是有些阴沉沉的灰,阳光穿过云幕笼下一层淡薄的灰影。
早就因为赶路憋闷许久的特维拉跳下火车将挎包斜背在肩上,轻快的向出站口跑去,舞动的黑色长卷发在空中甩出一道优美的痕迹。
伴随着母亲不要乱跑的呼声里特维拉猛的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接着就一屁股跌倒在地上。特维拉胡乱的扶住那人伸过来的手并道着歉,却在抬头的一瞬间两人都双双愣住了。
记忆里的时光仿佛与此重合,男人有着一头闪亮的栗色卷发,发尾一直覆盖到脖颈,一对儿闪亮的金色眼瞳前架着一副银框眼睛,此时那双眼睛正有些惊讶的盯着特维拉,扶着特维拉的手微微有些发紧。
特维拉的反应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她几乎是无意识的脱口而出:“爸…爸?”
兴许是太久没叫这个字眼,从嗓子里挤出来时分外的生硬别扭,仿佛吐出这两个词汇的人不是自己一样的难受。
“特维拉?”男人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样飘忽不定,他使劲将特维拉从地上拉起来,用惊讶欢喜的目光一遍遍的描摹着女孩的样子。
“莱斯!”
紧随其后跑上来的林琳有些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柔和的女声揉碎扭曲成暗哑短促的呼唤,日日夜夜月月年年思念的人就站在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终于忍不住的啜泣出声
赛德莱斯不得不放开女儿去安抚情绪失控的妻子,他走上前紧紧抱住林琳,温揉的擦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直到她情绪稳定下来赛德莱斯才想起一旁的特维拉来。
“特维拉,到爸爸这儿来。”赛德莱斯蹲下身冲着一旁的女儿温柔的说着。
特维拉紧紧抿着嘴,眼眶泛红的盯着赛德莱斯始终没有动作,清澈的眼睛里清晰的浮动着一些莫名的情绪,她没有回应父亲的呼唤,只是紧紧的揪着后来的莱姆斯的苍色衣摆。
莱姆斯用手轻轻的拍了拍特维拉的脑袋,略带歉意的冲赛德莱斯笑了笑,很显然,特维拉并不愿意亲近自己许久未见的父亲。
赛德莱斯极力掩盖住眼睛里落寞的情绪,牵强的笑了笑:“我们先回去再说吧,家里离这儿还有些距离。”
一路上三人都没怎么交流过,只是赛德莱斯时不时的问着特维拉一些问题,但不管赛德莱斯怎么试图与特维拉搭话,她一直都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状态。
尽管这样赛德莱斯依旧没有放弃与女儿哪怕一丝沟通的机会,于是路上就出现了一个颇为滑稽的场面——高大的男人时不时的冲身后不远处的小女孩说着什么,而女孩一直都是低着头缄默的样子。
赛德莱斯所住的位置应该更偏远一些,几乎是紧邻着泰马河的,一片嶙峋的乱石顶上立着一座白色的哥德式建筑,共有四层的高度,明亮的窗户上反衬着雪白砖块的投影。
赛德莱斯带着他们从一条隐匿在草丛里几乎要看不见的蜿蜒小路往上走去,不时有碎石块飘飘摇摇的向下滚落。
患有严重恐高的特维拉只好死死的抓住莱姆斯的袖子,只管盯着地面往上走着。好在这悬崖一般的乱石并没有多高,十分钟左右他们就到达了屋子所在的地方。
特维拉是最后一个迈上平地的,那栋白色的建筑现在更加清晰的呈现在了特维拉眼前,或许是见惯了中国北方那种较低矮的平房,再次看到这种充满欧洲风格的建筑时不免有些陌生。
就在特维拉想要试着伸手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时,门却突然被啪的一下从里面推开,几乎是擦着特维拉的鼻尖飞过。特维拉有些惊恐的往后缩了缩手,皱着眉抬起头的时候恰巧撞进了一双同样惊愕的蓝色眼睛里。
些微阳光透过重叠扬起的雨尘洒进那片澄澈的蓝色里,泛着惊讶的眸子与特维拉曾看到过的明净的润蓝天空如出一辙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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