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命轨
洛南姝倚靠在窗边,背后是明月当空,披着一身的星光,对国师意有所指的话只淡淡应了一句:“哦。”
然后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您想让我做什么?”
竟是直接无视了国师想要将话往男人身上引的意思。
大抵应运而生的天才们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相似之处,国师与少年的身上有着一种相同又不同的平和冷静,只是国师的眼中永远透着些许悲悯,而少年的语气中更多却是对世间万物的好奇与冷漠。
“当今陛下想要取缔占星鉴。”国师莹白如寒玉的双手搭在膝间,慢声道,“但,占星鉴本不该与皇权如此水火不容……至少当年成立占星鉴的前辈初衷不是,我亦不是。占星鉴是天晟的占星鉴,本应该同天晟一起荣耀同担,辉煌永续,而非与皇权内斗,两败俱伤。”
“那辆马车,叫什么?”洛南姝不接话,反而问起马车来。
国师也不急切,面对洛南姝的问话永远显得很是温和耐心:“那是雅銮驾,如同皇亲国戚出行的车架一样,是国师的车架。”
“哦。”洛南姝点点头,“皇帝封的?”
国师陡然愣住。
洛南姝唇边延开一个微小的弧度:“皇帝王爷的车架,要比这个还要声势浩大,百姓避让吗?”
为着洛南姝直白且毫不留情的话,国师良久无言,过了好半晌,她才缓缓闭了闭眼,苦笑道:“他确实,将你教导得很好。”
年少成名,这些年来被世间虚名、百姓追捧、世家讨好,她一边心中埋怨怪责皇帝做事太过刚直,不留情面,却从未想过占星鉴上下,就连她自己,这些年来也将僭越皇权,肆意违制当做了理所当然。
“嗯。”洛南姝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点头肯定了国师的结论,又补了一句,“就是来的有点晚。”
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
国师一时间竟是被逗笑了,接着道:“他那个人,性子多疑又深沉,又惯常不喜占星鉴。一年多以前,若不是他被人刺杀身受重伤之际,我又哪里能找到机会在他身上下术?”
“更何况,若是时间再早些,你又哪里能瞒得住他?倘若他得知你的身份,恐怕你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踏入京城半步。”
洛南姝双臂环抱靠在窗边,眼纱被他随手拽下来搭在小臂间,一言不发,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在意的人被说坏话而有些赌气的小少年。
见到这般少年单纯模样的洛南姝,国师轻轻浅浅地叹了口气:“我的时间不多了。”
她开门见山道:“我知你想要权势地位,如今天晟国能给你万万人之上的地位,唾手可得权势的,唯有占星鉴。若你以我亲传弟子的身份进入占星鉴,有了国师亲传弟子的身份,琼华宴上,再无人敢对你置喙半句妄言。”
来了。
洛南姝隐在袖中的指尖微颤。
地位,权势,他想要吗?
当然想。
他已经过够了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为人所摆布,让人衡量价值的日子,但同样的,他离开安平侯府,没有选择隐姓埋名远走高飞,而是孤身一人踏入京城这个名利漩涡,所求的也绝不是再度踏入另一个囚笼。
他是洛南姝,只能是洛南姝。
绝不会依附某人亦或者某方势力而活。
哥哥不可以,占星鉴……更不可以。
心中转着这样的念头,洛南姝却像是一只无比矜贵漂亮的猫儿,睁着一双眼睛惊讶又震惊地看着国师。
国师也看着洛南姝,她这样专注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像是要穿透身体直达灵魂的感觉并不令人愉悦,但她的表情却是永远的平和,带着一丝悲悯:“即使你想要再做考虑也无妨,占星鉴内所有的玄术藏书你都可以自由翻阅,若有不懂的尽可询问与我。”
洛南姝没有出声,他避开国师的眼神微微垂下头,似是被打动,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国师也没有着急,而是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少年。
洛南姝终于抬起头,眼神灼灼:“我可以同您签契,但,两个要求。”
国师的眼中划过一丝流光,静候洛南姝接下来的话。
“一,我要以国师的身份出席琼华宴。”洛南姝抿着唇,伸出一根手指,“您可是有三位弟子,京城里的这些人哪里认得我呢?”
不过半月时间,先不说典礼举办耗时费力,就是占星鉴内部也根本不可能对国师的决定毫无异议,但国师却像是不觉得洛南姝提出了什么狂妄自大的要求,仍旧表情平和。
“可。”国师颔首应下。
洛南姝终于露出了进入房间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二,我要您施在哥哥身上的术。”
国师的眼中第一次闪烁出情绪的波动,她有些讶然,但心念一转便想明白了洛南姝此举的含义。
每一个术都是有使用次数与时间限制的,当初国师施在晟明帝身上的术早在不久前便彻底破碎,这才是晟明帝之后都没有再出现在洛南姝身边的真正原因。
“你可知道,对远超出自己力量的人施术,倘若失败会遭受怎样的反噬?”
哪怕是国师,当年敢孤注一掷朝着晟明帝下手,还是看在他身受重伤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崔动玄术还是在间隔半年,不会引起晟明帝怀疑之后,即使如此,她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洛南姝想要再对晟明帝下相同的咒,谈何容易?
少年却坚持道:“我就想要这个。”
国师对少年的执拗有些头疼,但也不再多言,双手结印,银色的光点在半空中聚集成玄妙奥义的字符,逐渐连接嵌成一个月白色的法阵。
洛南姝抬手抵在法阵中央,腕上不知何时又戴上去的金饰碎裂开来化为光点,将不染尘埃的月白色法阵硬生生染成了绚丽夺目的金。
契约达成。
国师抬眼看着身前白金色的法阵,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他:“你为何每次施术都要用金子?”
玄术依仗的从来都是他们自身体内的气,哪里是外力外物,尤其是这种再庸俗不过的金子所能影响的?
之前她便注意到了,洛南姝每次同她传信,随之而来的都有金粉的痕迹,此时见洛南姝,身上也是大小金饰不少——这让国师见到少年第一眼,就有种莫名的、被刺痛眼睛的错觉。
法阵一分为二没入两人眉心。
洛南姝的手指滑过脸侧的耳坠,眨眨眼:“人各有所爱,而我素来喜爱金银俗物,穿衣钟爱姹紫嫣红,日后还要老师多多包涵了。”
国师的表情当即变得有些微妙。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涌现出衣着雍容华丽,一身庸俗金饰的洛南姝站在一干素衣仙气的占星鉴弟子之首的场景,一时间竟硬生生哽住,说不出话来。
像是对国师面上出现平和以外表情这件事感到得意,洛南姝勾着唇角笑了下,少年转身走出房门的动作都带着明眼人能看出的轻快愉悦。
屋内的国师远远目送少年纤细的背影跟着廊下候着的侍女离开,抬手按了按眉心。
“老师?可是不舒服得紧了?”几乎是掐着洛南姝离开的时间,卿云洲连忙走进来快步行至国师的轮椅前蹲下,担忧地询问眉间染着疲倦的国师。
“无碍。”国师的手搭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支着太阳穴,忽而发问,“云洲,你觉得安平侯如何?”
“……”卿云洲回忆了一下方才在门外听到的对话以及看到的场景,迟疑了一下,道,“小侯爷……似乎有些不谙世事?虽说的确是有些想法,但好似过于天真了些。”
直接问老师要国师之位,这哪里是天真,分明是胆大包天,况且这国师之位哪里真的是给出去便算数了的,不说占星鉴,如今天晟上下都只认老师一个国师,怎么可能会买账一个毛头小子冷不丁冒出来继任?
“天真?”国师笑了一下,意味不明,“你觉得,陛下花费一年多的时间,就教出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老师的意思是?”
国师垂眸,过了好一阵才缓缓道:“罢了,国师之位总是要交给他的,早晚并无差别。早些传位与安平侯,我也能多教导他一些时日。”
“之前陛下能因为安平侯踏足几年未曾驾临过的占星鉴亲口问询,有着这一层情谊再加上安平侯皇室养子的身份,说不定占星鉴日后真的能与皇室一脉摈弃前嫌,重归君臣相得、相辅相成的盛景。”
“我设局数十年,不惜以寿命为祭将陛下与他原本毫不相干的命道短暂相连,只希望一切真的能逆天而行,改变天晟内政相斗外敌入侵的颓败残局罢……”
“毫不相干?”卿云洲满面差异,“小侯爷不是凤命吗?他与陛下怎会毫不相干?”
“你说什么?!”国师猛地睁开眼,目光凌厉地射向蹲在身前的三弟子。
卿云洲对老师一向敬重有加,几乎从未见过老师这般脸色大变的模样,手指紧张地攥住轮椅的轮毂,放低声音道:“当年老师对陛下施术之后便陷入了昏迷,弟子情急之下试图占卜您与陛下,皆看不到任何画面。有一日弟子忽然心头一动,占卜了小侯爷的命格,虽然也不能捕捉到未来,但小侯爷的命格是实打实的……凤命……”
他还以为老师是知道了这个才……
国师的表情有些难看,她抬手凌空画出一道法阵,双手结印掐算了好半晌,随着她不断的掐算,面色从一开始的冷然难看逐渐转变为惊疑不定,最后化为一种看到无法理解之物的古怪。
即是福泽天下的祥瑞白龙,又是滋昌国祚的九天玄凤。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同时拥有两种尊贵至极的命格?
难道当初她逆天改命将两人的命格短暂相连,居然改变了安平侯原本的命运轨迹?
……凤命?
国师忽然后知后觉的记起,安平侯虽然隐藏了眉间的朱砂印记,但他的的确确是个地坤。
还是一个即将参加琼华宴的,尚未婚配的地坤。
陛下难道在那一年多的时间里……
不,不可能。
国师垂眸,冷静分析。
安平侯的确是好颜色,但终归年少,陛下这些年见过的公子贵女难道就少了吗?安平侯甚至还挂着陛下养子的名头!
一定是她想多了……安平侯……安平侯……
安平侯是占星鉴未来的预言之子,怎么可以进入皇帝的后宫?
国师抿了抿唇,凛然开口:“云洲,拟一份奏折出来,九日后便是大吉之日,我要传位于安平侯。”
陛下再怎么胡来,就算他能昭告天下废除安平侯养子的身份,难道还能将占星鉴的国师迎娶为后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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