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豹子
皎月宫中。
萧承烨一迈进院子，便见到母亲身边的阮嬷嬷，正带着几个宫人立在堂外候着。他一看便知道，外祖父今日进宫请安来了。
阮嬷嬷见到萧承烨，带着宫人一同向他施礼问安，而后对他道：“三皇子回来了，淑妃娘娘正在堂内与老将军说话儿呢，老奴过去先去通报一声。”
萧承烨摆了摆手，抬脚径直堂内走去。刚走到屏风处，便听见了啪的一声，是茶杯摔碎的声音。他没有停脚，几步绕过屏风便见到了堂内的两人，他的母亲齐淑妃，与他的外祖父，齐老将军。
齐老将军乃是手握重兵的镇北大将军，曾在先皇还是太子时，协助先皇平定南疆之乱，而后又极力扶持先皇坐上皇位。先皇称赞其骁勇善战，谋略滔滔，于是便封了外祖父为镇北大将军，位列三公之上。由此，齐家在宇安国也是家世显赫，京都内没有人不对齐家人敬畏三分。
宫中人人都说齐淑妃命好，家世显赫自不必说，当年入太子府的时间明明晚了芸贤妃一年，却刚入府便有了孕，与芸贤妃前后脚生下了陛下的第三子，萧承烨。
比之更幸运的是，她的三皇子平安长大，芸贤妃所出的皇家第二子却在两岁时意外溺亡。
萧承烨步入堂内时，齐淑妃正高坐于堂上，一双漆黑的眸子中好似有泪，脸颊因怒意而微微涨红，脚边被摔碎的杯子，正是萧承烨刚刚听到的那声脆响。而齐老将军此时就端坐在椅子上，好似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二人见他进来，他的母妃齐淑妃还未动作，外祖父便先站起身来，对他唤了一句：“烨儿回来了。”
齐老将军身材高大，看得出是练武之人。他虽然两鬓皆白，但是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整个人完全不显老太，看上去依旧神采奕奕。他说话时虽然脸上没笑，但萧承烨知道，外祖父对他是非常疼爱的。
萧承烨向齐老将军恭敬的行了一礼，道：“烨儿给外祖父请安。”
齐老将军走近些，将手放在萧承烨的肩膀上拍了拍，道：“外祖父今日进宫是与陛下辞行，顺道过来看看你和你母妃。”
萧承烨心知时间也差不多了，只问道：“外祖父什么时候动身？”
齐老将军回道：“三日后便要动身，这一次归京也有两月有余，虽然边境现在有你表舅舅，但我一直在京中，始终不合规矩。”
萧承烨点点头，道：“三日后烨儿会去给外祖父送行。”
齐老将军摇了摇头：“你不必来送。你好生留在宫中，查一查那民间女子的来历。你父皇这次回来，瞧着确实与以往不同。这一次我们消息来的太迟，花了些时日才查清你父皇并不在宫外别院，而是去了宫外寻医。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你也还小。”
萧承烨点头回道：“烨儿派出的人已经回来了，父皇出宫这一趟途径安源县，在曲大人的陪同下，检查了运河的修建。那女人是镇上一个胡姓人家的女儿，名叫胡颜。我叫人仔细查过，确实只是普通百姓家。”
“你可见过她？”
“烨儿还未曾见过她。自入宫这两月来，她不曾出过那院子，据说是在养病。各宫里安插的人也只能在外院，她的贴身侍女均是由父皇钦点的，口风极严，所以到底如何，烨儿还不曾查到。不过父皇至今不曾在那宫中留宿，也很少探望。”
齐老将军闻言，思索片刻而后开口道：“若是那女子真是源自民间，便也不必为她花费太多心思。一个民间女子又能如何？不过有一人”
萧承烨接口道：“外祖父是想问，太医院新来的老太医？”
齐老将军点点头。
萧承烨继续道：“那老太医本就是长山镇人，年轻时曾作为游医在外游历多年。父皇这一次出宫寻的就是此人，父皇的旧疾十有八九是得此人救治。而这一次父皇将其破格提升入太医院，也是为了给那女子治病。但若说他是不是就是传闻中的医圣传人，烨儿还不能确定。”
齐老将军点点头，他没再继续追问，只是在萧承烨肩上拍了拍，道：“烨儿长大了，这些事甚至不需要外祖父提醒去做，这样很好，这样才是我齐家的孩子。”
两人说话时齐淑妃始终坐在堂上，二人的对话从来让她无从插口，往常她也只是等在一边，然而今日她心中有气，于是开口道：“烨儿你出去，我与你外祖父还有话要说。”
萧承烨转头看向齐淑妃，齐淑妃并没有看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齐老将军。萧承烨还未开口，齐老将军便先开口道：“淑妃娘娘，老臣今日在宫中待了许久，也该回去了，这就告辞了。”
说罢，齐老将军便向堂上的人行了一礼，转身便要出门去。然而没曾想，齐淑妃竟然一下子弹起来，快步跑到齐老将军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此时的齐淑妃眼中盛满怒气，却又掺杂着委屈。
萧承烨垂下眼，对齐老将军道：“烨儿在此与外祖父饯别，还望外祖父南下一路顺畅，宫中的事外祖父不必担心，烨儿会时刻小心谨慎，见机行事。”
萧承烨向着二人行了一礼，转身向堂外走去。身后隐约传来争吵声，萧承烨没有停下脚，直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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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偏处一隅的琉璃宫中。
一双眼睛在漆黑的房间内缓缓睁开。
阿颜仰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在脑海中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然而她此时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更不知自己在哪里。
阿颜缓缓坐起身向屋内看去，屋子很大，陈设也新，周围是陌生的味道。她的床脚处坐着一个陌生的少女，少女垂着头睡得很沉。阿颜觉得口有些干，她并没有出声，轻轻下床向桌边走去。
在走下床的那一瞬间，阿颜便感觉到身体哪里不对劲，她的整个身子好像被什么牢牢吸在地上，让她觉得身体很沉重。
桌上的茶壶中没有水，她赤脚往门外走，门外也有人守着，那二人一左一右站在门的两边，一下一下的点着头，正打着瞌睡。二人也都是从没见过的人。
阿颜轻声绕过她们来到院子，今夜没有月亮，院子里点着昏暗的灯。高高的院墙围在四周，阿颜看不见外面的情况，索性一个飞身跃到院墙之上。让阿颜没有想到的是，墙的外面竟是一圈又一圈的高墙，毫无生气的圈着她。
这是她从未见到过景象。
这时，不远处一排身着铠甲的高大男人渐渐走近，男人们腰间佩着刀，一个个带着肃杀之气。阿颜不自觉屏住呼气，稍稍压低身子，直到那队人走远才终于松了口气。她翻身从墙上一跃而下，双脚稳稳落在墙外的石砖上，而后沿着墙壁，向着与那队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阿颜想要离开这里，只是这地方七拐八拐，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让她有些分不清方向。
她一路走，一路躲避着巡逻的人，她此刻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中衣，在黑暗中也尤为显眼，但是好在她的眼力与耳力依旧极好，身手也足够敏捷，这才一次次躲过了人。
走了大概两炷香的时间，阿颜竟然觉得有些累。若是从前，阿颜绝对不会这么快便觉得累，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果然出了问题。而最坏的的是，她的灵力消失了。
阿颜继续向前走了半柱香，直到来到了一个僻静的湖边才停下脚。
她俯身捧了一捧水饮下，口中的干渴终于得到缓解，她又捧了一碰水扬在脸上，水珠顺着她的碎发滴滴答答掉落在草地上，冰凉的湖水让她觉得很舒服。她想要坐在湖边休息一会，可是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让她不得不躲藏起来。
阿颜一个翻身藏到了一旁的灌木丛后，微微屏住呼吸，目送着那队人走远。
阿颜自言自语道：“这到底是哪里啊”
然而这话刚一出口，旁边便传来了极细微的窸窣声，声音很微弱，但阿颜还是听到了，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这附近有人。
阿颜警觉的看向灌木丛，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躲在那里向阿颜张望。
男孩一身黑衣，整个人几乎融于这黑暗中，看着与小洼差不多年纪。若不是阿颜的双眼能在黑暗中视物，在这样没有月亮的夜晚，他是绝不会被人发觉的。
阿颜思考片刻，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男孩面前，单手捂住了男孩的嘴，做出噤声的手势。男孩眼中闪过瞬间的惊慌，随后蹙起眉，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阿颜。
这眼神阿颜熟悉，来自夜晚的丛林中，独来独往的黑豹。一双眼睛紧紧锁定自己的猎物，眼中是伺机而动的警觉与凌厉。
阿颜看着面前这只小豹子，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她松开手，男孩便半蹲着身子退开半步。
两人面对面僵持在那里，互相打量。
最后还是阿颜率先开口，她低声询问道：“小孩，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男孩一动不动的盯着阿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阿颜见男孩不说话，只得再次开口道：“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嗯我方才只是想四处看看，但是这地方太大，每个地方好像都长得一样，还七拐八拐的，我好像迷路了。”
男孩的目光在阿颜身上扫了一遍，依旧紧闭着嘴巴。
阿颜低头看了看自己，此刻的自己一席白衣，衣服前襟还沾着水渍，她赤脚蹲在草丛中，脸颊两侧的碎发还在滴着水。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狼狈且奇怪。
阿颜抬手用袖子将脸颊上的水擦干，有些尴尬的搔了搔自己的眉心，继续道：“我现在虽然是这幅狼狈模样，但我真的不是坏人，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想出去却找不到路，想回去却也不知回去哪里。一觉醒来，身边一个认识的人也没见到…”
阿颜说到最后，声音已经越来越小，心中被她压抑住的陌生感逐渐涌上来，眼睛渐渐就有些湿了。她努力忍耐着，再次抬头，对着面前的男孩挤出一个笑，低低的开口道：“拜托了，小孩，至少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也好。”
阿颜等了半晌才终于等到男孩开口，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阿颜，小声道：“此处，乃宇安国皇宫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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