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拾——

花开并蒂，同心结意。

        并蒂莲的意义想来白凤与少司命也都清楚。此时此刻，周边寂静无声，他们之间也是彼此相对无话。

        这朵幽莲如同黑夜尽头的灯火，在一瞬间照亮了他们的心房。

        沉溺在黑暗中已经太久，孤寂了太久。自以为已经心如死灰，情这一字就像是一件奢侈品，连触碰一下都不敢去想象。

        上天安排他们相遇，或许当真可以归结为一个“缘”字。

        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遇相知，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之内，从羽叶的惊鸿，到如今彼此之间的心照不宣。

        真真让人觉得猝不及防。

        白凤本是抗拒着这样的心绪逐渐地占据他整个心海，可她的一切都如春雨细密如针，一点一点，慢慢地渗透了进来，如滴雨入海，交融之后无法分开。

        或者，他的抗拒远没有他所认定的那么强烈，容忍她占据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也不过唯有她一个人而已。

        从未告知过对方自己的心思，可白凤却知道，少司命与他的心情是相同的——从不在意，到再也无法放开。

        这朵并蒂的幽莲就是最好的证明。

        同心。

        白凤俯下身，将盒中的幽莲轻轻地捞了起来。

        花朵离开小盒之后，前方的一片虚无变得开阔明亮，而眼中所见的景致，正是桑海城之外。想来其他人行动已在他们之前，才此处空间破开之时，就已经率先解除了这个禁咒空间之内所有的禁制。

        往前，便可以离开。

        白凤与少司命却皆是一动未动。

        离开之后呢？她回到阴阳家，他依然留在流沙，他们重新做回相遇相杀的敌对。立场的对立是横在他们之间最大的沟壑，禁咒之间内的平和相处，也只是为了生存的缓兵之计罢了。

        下一次再见，即便不对彼此出手，他们的立场始终不会改变。

        能够如此相处的机会，就在转瞬即逝之间。

        白凤将并蒂的幽莲从正中掰成了两半，莲花的光芒比先前暗淡了些。东方之国的咒术随着空间的完全崩塌而慢慢失去了效用，这咒术所凝结而成的并蒂莲，也不知还能够维持多久。

        少司命有些失神地看着白凤手中两半的花朵，轻轻抬起手，指间划出一弧银光，从指尖缓缓向着莲花注入阴阳术的力量。

        令植物永生的阴阳术极耗损内力，可一旦施行，那手中之莲当真可寿与天齐。

        哪怕分离，哪怕岁月更替，终归这并蒂莲永存于世，永远铭记。

        幽莲的光完全褪去，整朵花如同透明精致的琉璃。

        少司命从白凤手心中拿起那稍微小了一些的花朵，牢牢地将它握在了掌心。无声的动作，却已是将自己的心意表述地完完整整不留余地。

        那也是白凤的用意。

        ——花开并蒂，取之各一；天涯海角，生死不离。

        如琉璃般透明的心意。

        “少……”

        张口想要喊她的名字，可却犹豫着没有喊出声来。

        “白凤。”

        白凤有些愕然，这是少司命第二次叫他的名字。他看见少司命慢慢地抬起头，淡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他闭了闭眼，微微地扬起唇角。

        “少少……”

        相视一笑，并肩跨出虚无的黑暗，他们再没有多说一句，而是朝着各自的方向，相背着而离。

        唯留着彼此手掌心中的那一朵透明的幽莲，以及其中心照不宣的约定。

        白凤与卫庄赤练汇合，少司命也回到了阴阳家的领地。

        仿佛不带留恋的擦肩而过，这一场分别，便是三年之久。

        三年之中，世间发生了太多的改变。

        阴阳家终归背叛了秦王朝，外有罗网组织与黄金火骑兵之围剿，内有云中君等人从中作梗，神秘而强大的阴阳家终是瓦解，东皇太一不知去向，其手下护法长老非死即伤。大司命带着伤重的星魂避居世外。临走之前，她曾问少司命是否愿意和她一起离开。

        少司命摇着头拒绝了。

        她一人留在桑海，在人山人海之中逐渐寻觅着。

        等着约定的那一日到来。

        而秦王朝却也逐渐走向了衰败灭亡，终逃不过历史之轨迹，为下一个盛世所取代。朝改代换，许许多多的恩怨也一并磨灭。聚散流沙如其名聚散，白凤阔别了卫庄与赤练两人，独自踏上了自由自在的人生长路。

        世间恩仇，与他再无甚相关。

        桑海城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茫茫人海，想要找寻一个人真的很难。

        天空中偶尔会飘落几片洁白的轻羽，她知道白凤就在桑海城，或许正和她一样正在寻找对方的踪迹。

        三年前之分别，因着立场相背。如今再无阴阳家与聚散流沙，他们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普普通通的两个人而已。

        来自并蒂莲花的约定，两朵莲花再度相会之日，便可乘奔御风，天涯比翼。

        她掌心中握着琉璃般的幽莲，外面包裹着一根白色的羽毛，轻柔地拂着她的手掌，带着些许温热。

        周围忽然一片寂静，不知为何行人忽然朝两边退去，在她面前空开一条长长的通路。不及她有所反应，有一个她期盼了许久的声音骤然响起。

        “少少！”

        少司命怔怔地抬起头，循着那熟悉的声音望去。然而面前忽然闪现出一个人影，不及她反应，下一秒就被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熟悉的气息，温柔的拥抱，仿佛等待了许久，终于可以将自己的身心完全填满。

        慢慢地抬起双臂，环上了他的腰。

        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像是想将她完全揉进怀里，揉进心里。

        少司命埋在他的怀中，嘴角忍不住微微弯了起来。

        “白凤。”

        这是她第三次叫他的名字，声音依然如曾经一般温软动听，又平添了一份其他的淡淡情愫。

        这种情愫，名为在意，读作喜欢。

        彼此心知肚明的相互吸引，相依相爱。

        白凤心中流淌过一股浓烈的暖意，手臂稍稍一松，依旧环着她，慢慢地低下头看她。

        少司命在他的怀中踮起了脚。

        紧接着便是一个轻盈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

        茫茫心海的尽头，本是墨色一片。

        幽莲在漆黑的夜中蛰伏等待，只为在一瞬绽开出最美妙的姿态。

        犹如你我之间，曾盛放的那一朵并蒂之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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