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各怀心事

坊间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京城里的官，再大也是小；皇城里的官，再小也是大。

    这句话虽是句戏言，却道出了京城中为官人的心酸。京城是个皇亲国戚扎推的地方，皇城外方圆百里内，遍布了大大小小的王爷府、公爵府、侯爵府等等，这还都得是祖辈就受了封赏的，近几朝发迹的家族，恐怕都很难能挤得进来。

    若论功勋卓著、子孙昌盛，永安侯府在众多的公爵侯爵府中，也算是佼佼者，可即便如此，侯府中也不能事事顺心顺意，在这件事情上，侯府后宅里掌管着管家大权的林氏，最有发言权。

    京城里的永安侯府，在外界瞧起来，也是一派和气安宁的，除了那个不成气候的大公子在京里是出了名外，另外的几个孩子也都算是争气的，姑娘们嫁得都不错，儿郎们也大都在读书科考，即便最后考不上，依着侯府的荣光得一个好一些的荫封，也是不错的。

    可是，哪个大宅子里是太平的，平静的湖面下面，必然暗藏惊涛骇浪。

    如今永安侯府中的管家女主人并不是现任侯爷的夫人，而且侯府二房的正妻林氏，林氏出身书香门第，从小琴棋书画、管家理事也都样样来得，管理着侯府后宅子里的大大小小的事务倒也井井有条，不出差错。

    现任侯爷的夫人在十几年前生三小姐的时候难产，生孩子差点丢了半条命，勉强保住了性命，可她的身子也虚脱了，熬油般地在床上躺了半年，就去世了，之后，侯爷顾念旧情和利益考量，至今也并未再续娶正室。府中老侯爷夫人年迈，在老侯爷去世半年后，也跟着撒手人寰，府里三房是庶出，所以怎么算起来，管家权也是落在侯爷嫡亲二弟的夫人林氏手上。

    府里面受着老侯爷和老侯爷夫人的影响，都十分宠爱从小没有母亲的疼爱的三小姐，尤其是林氏，她属于三小姐的婶婶，在她的眼中，又是那个抢了自己母亲权力的女人，对待她的态度便十分的微妙，故而从小到大，她都对三小姐比自己生的女儿还要好，府中人见风使舵，大家一起将这个家中三姑娘的宠得没大没小，无法无天。

    迫于这样的形势，林氏自己生的二小姐反而在府中不受人待见，和妹妹比起来处处不得关注和宠爱，不仅如此，她还经常被这个小了自己五岁的妹妹欺负，也无处哭诉伸冤。因为，作为掌家人的林氏担心自己帮着自己的女儿，会招来非议，会让别人觉得自己是在偏袒自己的女儿，日子久了，即便她明知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也只能一味让二小姐忍耐，根本不肯为她出头。

    为此，林氏也常常心中懊悔内疚，总觉得因为自己而亏待了她。为了让女儿尽早逃开三小姐的折磨，林氏也顾不上仔细挑选人家了，待女儿刚刚及笄，便草草选了一家家境普通的读书人嫁了出去。侯门嫡女低嫁普通读书人家，这一门亲事着实委屈了二小姐，可二小姐却十分乐意，因为和自己那个不讲理的妹妹，还有无底线偏袒妹妹的母亲比起来，夫家那些朴实的家人更好相处些。

    然而，即便回娘家的女儿说自己过得多好多好，作为母亲，林氏依然觉得让女儿低嫁实在太委屈她了，而且自己也觉得十分的窝囊和憋屈，这件事情的不顺意，也都归咎在了大房身上。

    女儿的事情还好说，自己的第二个孩子是侯府二房的嫡长子的事情，是林氏再也不肯闷头吃亏的原由。眼看着这个孩子就要满十五岁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虽说成亲尚早，但也正是可以与好人家相看的时候。可是侯府中的二公子还没有完婚，大公子的浪荡名声又让好人家对侯府望而却步，这样两难的境遇让她有些抓狂，此时的她，必须尽快物色一个家世人品都好的合适人家，给家里的二公子结一门好亲事，这样既彰显了她这个婶母为兄嫂家孩子尽心尽力地用心，也能改一改京中自家的名声。

    因为，聪明如林氏自然想到了，只有这样的做法，才能为侯府中今后的事情铺好路，待自己儿子到了说亲的年纪时，才能好好地仔细地为她自己的亲儿子相看相看，选一个德才兼备的贤惠媳妇回来，再生几个可爱聪慧的孙儿。

    此时的林氏已经看准了目标，而她看中的目标，便是身份地位高贵又素有才女之名的清嫣郡主。

    清嫣郡主身份高贵，生在皇家，母亲是先帝宠爱的公主，父亲也位列高位，这样的家世，这样的身份地位，如果能嫁入侯府之中，再鼓动郡主和二公子搬去郡主府中生活，那岂不是名声也有了，麻烦也没了？这真是再好不过。

    清嫣郡主从小是被捧着长大的，清高孤傲惯了，她原本就瞧不上苏家这两姐妹，今日又没有长辈管束，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所以即便知道自己刚刚攻击苏瑜的话有些欠妥，在别人家的宴会上撒野很没家教，却依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如今身旁正坐着的个衣着得体的贵妇人，正在一句一句地卖力夸赞着自己，她自然十分受用，觉得对方的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地递进了自己心里，不一会儿，便觉得和她相见恨晚。

    林氏会来事儿的本事是出了名的，即便郡主再生性孤傲，也被她夸得面目柔和，立即就觉得林氏十分的亲切，几句话过后，便热络起来，清嫣自然也再不去管身旁矫揉造作的苏瑜了，整个人扭着转向了林氏，留下个背面对着苏瑜。

    苏瑜继续慢条斯理地吃席，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苏瑾也继续陪着笑脸，不动声色地一次次将筷子朝着自己面前爱吃的菜里伸。

    那边林氏的眼光十分独到，嘴上也会说，每一次的夸赞都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谄媚，又从质地到颜色，夸得面面俱到，而且话说到最后，一定要再升华一句，赞叹郡主眼光好有品位，容貌和气质更是绝佳，论谁也是效仿不来的。

    林氏坐得离正席位很近，她每一句话都一字不落地传到了苏瑾的耳朵里。苏瑾笑吟吟地吃着瓜，眼角不住往那边瞧，心里还在默默数着数。因为她发现了一个规律，林氏只要夸赞的话超过五句，一定会带上一句侯府二公子出来，要么就说二公子的品味和郡主很像，要么就说二公子这一方面不在行，有机会让郡主指导指导等等。总之，无一例外。

    正当吃瓜的苏瑾跟着当事人清嫣郡主一起傻笑的时候，冷不丁地，席末处坐着的两个未出阁的姑娘们的笑声传了过来。这两个少女正互相打趣开着玩笑，可他们似乎是聊得忘乎所以了，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的几句调笑声尤其的大，席面上的人几乎都听了个真切，纷纷住口不言，将目光投向了她们。

    其中那个穿着鹅黄色冬衣的女孩子略大一些，正拿着帕子轻笑，“妹妹你快瞧，你母亲似乎是瞧上了郡主，看来是要给你家哥哥相看呢，不知道郡主会瞧上你家的哪个哥哥？”

    旁边的姑娘年纪小一些，穿着正红色的冬衣，眉眼处满是傲气，显得贵气逼人，她顺着鹅黄女子的视线朝着席上头看了一眼，然后十分不屑地说道，“凭她是郡主又如何？我家哥哥眼光高的很，怎么瞧得上她？”

    “哎呦，你哪个哥哥眼光高呀，竟然连郡主都瞧不上？难道，还想娶个公主不成？”

    “哼，我二哥哥才华横溢，配公主也不是不敢想的！”

    “是呀，妹妹家的哥哥都是好的。”

    “孔姐姐，你今年不是也及笄了吗，你是不是瞧上了我家的哥哥了？你瞧上我哪个哥哥了？”

    “小蹄子，你敢笑话我！你……”

    席间突然安静了，可两个丫头却并没有注意到，还在继续抢着话玩笑。

    “嗯哼！”席面上的夫人们脸色都十分难堪，直到其中一个年长者脸黑如锅底，十分刻意的轻咳一声，这才吓得这两个胡说的小姑娘连忙闭嘴，头深深埋了下去。

    席上的人纷纷偷偷将目光投向了郡主，想瞧一瞧郡主府脸色，毕竟她们两人的话语中，多是对郡主的不恭敬。然而清嫣郡主只是将眉头不悦地皱了起来，却并没有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也没有当即发火，而是强装镇定地端起面前的清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郡主身边的林氏自然也听见了这些话，而且这话中的内容分明直指自家的事情，更是尴尬极了。她灰头土脸地垂下了头，不用去确认，都听的出来说出这些狂背言论的，是自家那个嚣张跋扈的三小姐张夏月。

    苏瑾眉头也皱了起来，讪讪放下筷子，抬眼瞧了过去，张家小姐她也是有所耳闻的，一向是个没规矩的，却也没有想到，古代里这种礼教森严的大家族里培养出来的姑娘，竟然能无礼到如此境地，这种事情即便是放在现代，也绝对不会出现的，在别人家办宴席的地方去褒贬其他宾客，这不是在打主家的脸吗？可她看着毕竟年纪小，那她旁边和她一起胡闹的女孩子，是谁呢？

    席间原本和聂老夫人相谈甚欢的孔夫人脸色十分难看，只见她狠狠瞪了席末的那个姑娘，便讪笑着出来打圆场，“小孩子胡言乱语，大家不要在意啊。”

    原来她是孔家的小姐。

    和孔夫人的脸色一样难看的，是聂老夫人，她可还想着要给自己嫡亲的儿子相看孔小姐呢，这下她算是毫无心气了，拿起筷箸有一下没一下地吃了起来。

    坐在席首的苏瑜突然轻笑起来，声音温柔大度，“都是孩子，童言无忌，大家不要和孩子们计较，我提议大家一同举杯，给我姐姐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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