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苏长青是庶出幺子, 他的嫡兄们都有做祖父的了,不便接亲。
明日接亲的队伍,都是他麾下的将士。
苏长青想留沈勋住一宿, 明日陪同他一块登门洛府接亲。
对此,沈勋自是乐意为之。
当晚, 看过避火图之后的两人,再没有说一个字,很默契的沉默着。沈勋就睡在了苏长青卧房隔壁的抱厦里。
次日一大早, 卯时未至,西边天际才将将露出鱼肚白,沈勋与苏长青就起榻了。
今日就是大婚,苏长青为了这一天,已经是盼星星盼月亮, 他先是沐浴一番, 用了花露浸泡身子, 下巴的胡渣也刮得一干二净。
等到穿上大红色吉服时,外面已经天光破晓。
沈勋在门外等他,在此之前, 自然也是换了新衣。苏长青出来时,倒是捯饬得人模狗样,瞧着也年轻了几岁。
断臂虽惹眼, 当并不减大将军的半分气度。
苏长青从醒来开始就一直处于兴奋之中,“师弟,你觉得我看起来如何?这身衣裳可合适?”
别人都是女为悦己者容。
到了他们师兄弟这里,却是男为悦己者容。
沈勋担心苏长青在关键时候又来事, 立刻道:“甚好。”
苏长青不确定, 又问:“当真?”
沈勋抹了把脸, “师兄今日容貌俊朗,气度不凡。”
闻此言,苏长青心里才稍稍有了底儿。
沈勋提醒,“师兄,到时候了,可以启程去迎亲了。对了,有一事,我觉得还是得提醒你一下,今日罗府纳妾,若是罗湛当真放手,那倒是极好,就怕今日会有人找茬。不过,你放心,我已命人四处侦察,若是发现异常,自会提前告知你。”
沈勋如此贴心,苏长青朗声一笑,走了过来轻拍他的肩膀,“师弟,这次真的有劳你了!酒席上,你多喝几杯。”
沈勋但笑不语。
他没甚要求,也不想喝什么喜酒,只盼日后能时常来苏府串门。
苏长青迎亲的队伍甚是隆重,且都是身强体壮的将士,这一路往洛府方向而去,真正是十里红妆,煞是隆重。
苏长青还命人沿途给百姓散发铜钱,以图得到更多人的祝福、道喜。
本朝虽还算开化,但和离妇多多少少都会被人诟病。
不过,洛韶儿和离之后,却成了满城女子艳羡之人。
“洛氏当真有福气。前面嫁给罗首辅,被宠十五年,如今又被苏将军如此重视,当真命好啊!”
“我听闻苏将军还将罗大小姐视作了苏家嫡女呢。”
“苏将军忠肝义胆,是个好男儿。洛氏母女皆是有福之人呐。”
“苏将军的聘礼足有数十万两,还有铺子、良田,这场婚礼比十多年前那次还隆重!”
“……”
百姓们是有记忆的。
当初罗湛娶洛韶儿,也是热闹非凡,但真要算起来,也只是一场寻常婚礼,与今日相比,差远了。
苏长青听到长街两侧的百姓都在叫好,他也露出了欣慰之色。
他不怕铺张浪费,他只担心不能给洛韶儿最好的一切。
但凡他有的,他恨不能毫无保留的掏出来。
沈勋骑马走在苏长青身侧,眼角的余光瞥见师兄的嘴,从今晨开始就没合拢过。
扪心自问,沈勋有些艳羡了。
看着这场景,他也莫名想娶妻。
但他不能。
洛府大门外,管事早已安排好炮竹。
姑奶奶二次出阁,且还是这般隆重奢华,洛家的仆从们也是与有荣焉。
和离妇又如何,姑奶奶还不是照样高嫁了,将军夫人的身份半点不逊色于首辅夫人。
迎亲的队伍一到,管事立刻亲自点燃炮竹,洛府大门外的巷子里瞬间“噼里啪啦”响彻天际,火红色炮竹屑遍地都是,放眼望过去,满目大喜。
“恭迎姑爷!”
管事带头给新姑爷请安。
苏长青本就紧张,被这一声“姑爷”一喊,俊脸瞬间涨红,他下马时,望向了沈勋。
沈勋,“……”看他作甚?
到底是师兄弟一场,苏长青到了这把年纪才娶妻,沈勋竟莫名于心不忍,这次对苏长青笑了笑,以示安抚。
沈勋对管事抱拳,“有劳了。”
苏长青这才勉强镇定下来,也看向管事,“有劳管事领路,接亲的吉时不可耽搁。”
沈勋,“……”师兄是不是表现的过于迫不及待了?
管事,“……”时辰还早,其实姑爷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洛家设了接亲宴,在吉时未到之前,接亲的队伍还能吃上一场早席。
苏长青给足了洛家颜面,洛家也不会寒碜苏长青,接亲宴足有二十桌,桌桌满汉全席。
这也是洛老太太对苏长青这个新女婿的心意。
沈勋看着丰盛的接亲宴,挑眉一笑,对苏长青道:“师兄,洛家把你视作乘龙快婿了。”
没有一定家底,摆不出这样的席。
苏长青终于稍稍放松,他眉目俊朗,其实是个五官十分周正之人,就是常年在外,肤色略显暗沉,不像京城公子哥那般白皙。
苏长青笑了笑,“师弟,我实在欢喜。”
沈勋,“……”呵呵,不用特意告诉他,他早就感觉到了。他一点不想亲耳听见苏长青说,自己具体有多么欢喜。
同一时间,洛韶儿的卧房内,喜婆已经给她上好妆。
苏吱吱竟看呆了。
“母亲,您这般容色,我瞧着还以为是韶华女子呢。”
洛韶儿含羞一笑,“你这丫头,又嘴贫。你都及笄了,娘亲自然也老了。”
苏吱吱捂唇笑了笑,“娘亲哪里老了?日后还要给我生弟弟妹妹们呢。”多生几个,长大后亦可保护母亲,也能当她的倚仗。
洛韶儿听着女儿越说越是大胆,她一张“老脸”没地儿放,“吱吱!莫要再说了。”
苏吱吱吐吐舌头。
她说的都是实话。
继父是习武之人,二十八岁也不算年老,可以说是正当壮年,又对母亲情根深种,日后多生孩子本就是寻常事。
母亲在罗家苦了十五年,也该过上正常人的小日子了。
小翠撩开珠帘走了过来,她一脸喜色,今日特意穿了一件簇新的葱绿底缠枝宝瓶妆花褙子,发髻上还插了一朵红色小绢花,抹了胭脂,模样精致。
“夫人,将军已经在吃席了,等到时辰一到,将军就过来接您,今日沈世子在接亲的队伍里呢。”
提及沈勋,原本还面带喜色的母女两人,俱时脸色一沉。
似乎都对沈勋没甚好感。
洛韶儿拉着女儿的小手,交代道:“吱吱,日后你得管沈世子,喊一声师叔。”
跨了辈分了,敢情沈勋也不好意思继续纠缠。
苏吱吱深以为然。
她一脸天真灿漫,这样的大好日子,是真心实意开心。
可洛韶儿一想到苏吱吱与沈勋之间的纠葛,就难免心有疙瘩。
她总觉得,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不多时,外面传来炮竹与铜锣声。
嬷嬷走进来,喜笑颜开,“夫人呐,吉时到了,将军来接您了。”
洛韶儿到了这一刻才真正紧张,喜婆给她盖上大红绡金红盖头,高唱,“吉时到,新娘子出阁!”
苏吱吱搀扶着洛韶儿,往屋外走。
苏长青已经在外面候着,他胸前挂着一朵大红绸,看着洛韶儿缓缓走来,苏长青的唇止不住的上扬。
一切都是真的。
他娶到了年少喜欢的人了。
这一刻,回望那些生生死死的日子,所有的流血流汗,都值得。
洛韶儿走到苏长青跟前,按着本朝规矩,新郎官需要抱着新娘子上花轿,可苏长青断了臂,无法抱着洛韶儿了。
苏长青笑了笑,说:“夫人,我背你。”
他转过身,蹲下身子,一手朝后。
洛韶儿从盖头下面,瞥见了苏长青空落落的另一只袖子,她鼻头一酸,应了一声,随即往苏长青背上趴了过去。
往后余生,她做他的臂膀。
趴在苏长青后背上后,洛韶儿难得感知到一股踏实。
苏吱吱就走在苏长青与洛韶儿身侧。
沈勋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眸光滞了滞,惊艳了一刻。
苏吱吱今日穿着一件缥碧色衣衫,下面是宫缎素雪绢裙,发髻上插了一只金海棠珠花步摇,正中垂下的翠绿宝石随着她走动,一晃一晃的,仿佛能晃到人的心窝里。
那张清媚小脸更是半分清纯,半分妩媚,她只要微微一笑,足可让天底下的男子为她赴汤蹈火。
沈勋薄唇微抿。
这才一月未见,小女子又变了一副模样。
有其母必有其女,想到洛韶儿曾经在京城有多么被追捧,沈勋忽然莫名有了危机感,他扫视一圈,总觉得,在场观礼的贵公子们都在看着苏吱吱。
沈勋,“……”
是他大意了。
他能看上的人,旁人自然也惦记。
沈勋走在苏吱吱身后不近也不远的位置,洛城过来相送时,苏吱吱与他谈笑了几句。
从沈勋的角度去看,苏吱吱与洛城交谈时,笑靥如花,眼睛里仿佛都会发光。
沈勋,“……”他就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
此时此刻,沈勋已经彻底心中了然,苏吱吱一开始对他就只是演戏。
在扬州城时,将他视作了救命稻草。
后来,苏吱吱也只将他当做摇钱树。
至于苏吱吱如何找上罗家,他至今还不能完全笃定,他甚至怀疑过苏吱吱变了一个人。
同时,他也笃定了一件事:
苏吱吱,从未喜欢过他。
她心里没有他。
沈勋眉心蹙了蹙,他不会自我欺骗,很快就认清现实。
可认清之后,只觉得心头十分不爽。
到头来,是他一厢情愿了。
他竟被一个小女子牵动了心思,可对方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
沈勋不是一个自负的人,他一旦认清,他就不会自我欺骗。
整个迎亲队伍,只有他一人眸色沉沉。
到了洛府大门外,苏长青将洛韶儿放入花轿里,他起身时,对着盖头道了一句,“夫人身子轻便,我背着你毫不吃力,以后可以多背背。”
洛韶儿,“……”她愣了一下,这叫什么话,哪有人成婚之后,没事闲着背来背去……
洛韶儿很想打趣一句,但到底不合时机。
她发现,苏长青虽是为人沉闷憨厚,可总能逗她笑。
苏长青放下花轿帘子之际,道了一句,“夫人,那咱们到了苏府再见面了。”
他不舍的放下车帘,仿佛有一箩筐的话想说。
苏吱吱在一旁看着,笑眯了眼。
苏长青看向小姑娘,不明白她笑什么。
苏吱吱喊了一声,“父亲。”
苏长青顿时慌了。
他当爹了!
这明明是早已知道的事实,可听苏吱吱喊出口,还是不免激动,“哎……哎!”
苏长青应下,身上没有值钱的物件,唯有道:“回府后,为父定会重赏你。”
苏吱吱又噗嗤笑了笑,“好呀。”
众人开始启程,苏吱吱上了一辆马车,沈勋全程目送她。却见这小女子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沈勋磨了磨槽牙。
他真的还不如一个小倌混得开。
唢呐响起,鞭炮声再度响彻巷子,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洛府大门外出发,沿着长安街往将军府方向而去,一路繁华。
罗府。
罗湛纳妾,虽办了酒席,但并不隆重。
云婳是风尘女子,又是孤女,没有娘家倚仗,仅用了一抬小轿从角门进了罗府大门。
云婳诚惶诚恐。
她拉着女儿的小手,时不时告诫女儿,“到了罗家,定要好生敬重你父亲与祖母。”
女童点头如捣蒜,一双大眼亮晶晶的,似乎什么都懂。
听说夫人也要嫁人了,云婳难免失落。
夫人那么温柔谦和的女子,若是继续留在罗家当主母,那该有多好。
而今,罗府没有主母,罗湛是不可能不要嫡子的,日后必定会有一个嫡妻进门,届时,云婳不敢保证自己与女儿能安安生生待在罗家。
她其实能够猜出,罗湛愿意纳她进门,是因着今日夫人另嫁了苏将军。
从某种程度而言,云婳觉得,洛韶儿是她的恩人。
从角门下轿子,婆子对母女二人一番“谆谆教诲”,说道:“罗府大院可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既然大人怜惜你们母女,日后在府上定要守己克礼,伺候好府上的主子。”
云婳只是一个妾。
老太太和罗湛就是她的主子。
以后主母进门,她还得俯小做低。
云婳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她其实不奢望什么,只求自己的女儿能有一个身份,堂堂正正活在这世上。
云婳应下,“是,嬷嬷。”
母女两人被带到单独的庭院。
云婳看着院中的摆设,虽是一座不大的院落,廊下倒也挂了几盏大红灯笼。
她问了一句,“大人呢?”
嬷嬷笑了,“大人日理万机,若是今个儿不过来,云姨娘就自个儿先歇下吧。”
云婳心中了然。
其实,她倒是觉得大人不过来也好,她也免得应对。
当朝/权/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她对罗湛,与其说是依赖,不如说是害怕。
苏府。
新娘子落轿,跨火盆,踩马鞍,再由苏长青亲自搀扶着迈入苏府大门。
一切流程面面俱到,比诸多大户人家娶妻都要隆重。
到堂屋行大礼时,苏家老太太坐在上首的位置,另外一侧坐着苏长青与沈勋的师父,此人乃三朝元老,致仕之前,在朝中地位不可小觑。就连朔帝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苏长青将他请来,无疑还是对洛韶儿的敬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到了第三拜,苏长青有意把腰弯得更低,引来哄堂大笑。
“苏将军这是要主动惧内吗?!哈哈哈哈!”
“男儿大丈夫,惧内又何妨。”
“夫人当真是有福之人呐。”
“……”
洛韶儿直起身子时,苏长青抬头,从盖头下面望了进来,恰好与她对视上。
男人咧嘴一笑,洛韶儿羞红了脸,如今方知,何为被人疼惜入骨。
娇花被呵护时,当真能绽放到极致。
洛韶儿展颜一笑。
两人明明真正相识没多久,却仿佛已经相知了许久。
众人哄堂大笑之中,沈勋一人面色微沉。
师兄带了这个头,那他呢?以后也要臣服在苏吱吱之下?
沈勋没法想象那画面。
他岂能被一个小女子压制?
“送入洞房!”
相宾唱礼,观礼宾客再度起哄。
苏吱吱也在其列,她一双小手合十,笑眯眯的,眼睛里像坠入了星辰。
沈勋发现,不少贵公子在偷看她。
就在众人送一对新人去洞房时,沈勋突然看见苏吱吱捂唇,似是干呕了起来。
下一刻,沈勋猛然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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