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厦已倾 泯然众人
“我南海还有三位海族，下面的挑战，自愿者皆可上台。”擂台上，妖将谢统领吩咐几个海族把那被困在那灵泡中垂泪的魁一推下场之后，开口说道。
“走吧。”陈珂这时却告别琉璃和仙宫二徒，走回到了慕容家的看台之上，对还在犹自激动不已的慕容池说道。
“接下来的擂台，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还是先去白沙滩上等着宣召进龙宫吧。”陈珂清楚的知道剩下那三个妖修的实力，之前的采青，他也没见除了张耀祖和魁一之外，海商这边还有什么大修。
自觉无趣的他不想看一场单方面的碾压屠杀。
“嗯！”慕容池听话的点点头，立马吩咐仆从家丁们打点物品，准备跟陈珂往海市外面走去。
果不其然，就在陈珂等着慕容家的仆人们收拾看台的时候，已经有一个要钱不要命的货色跳上了擂台。
可惜还没等陈珂他们走远，那家伙的头颅就已经被女妖暮铃提在手里了。
没有理会身后的喧闹，陈珂带着慕容池走到了海门外。
“多谢阁下。”慕容池陪着陈珂站在星沙上，看着那潮起潮落的碧波海水，感激道。
他很是激动，鼻尖都透着兴奋的红色，自己家族历经百年衰落，如今终于中兴有望了。
“呵呵。”陈珂也挺高兴，拍拍这小子的肩膀说道，“加油啊，这海市订单只是第一步，你将来的责任还很重呢。”
“嗯。”少年重重的点头，眼神望着无边的壮阔大海，充满了憧憬。
大家在沙滩上一直等到傍晚，才见那谢统领带着众人出了海市拱门。
龙旗升起，海面又缓缓出现了一条裂缝。
“等下一定要说自己不能在海里呼吸哦，我们一起说。”对碧落海的人鱼之吻念念不忘的小熊猫，蹲在陈珂肩头，猥琐的指导慕容池道。
金鱼儿和三个军伍海妖，志得意满，先行跃进了海中。
其中那暮铃趾高气昂的路过陈珂他们面前时，身上的血腥气味尤其浓烈。看来后面的比武竞逐，这心有不满的女妖杀了不少自不量力的人类修士。
张耀祖和一个长相俊秀，脚步却有些虚浮的华服年轻人跟在海族们身后，也出了海门。
哐当，哐当，龙宫的车架从海中冒了出来，张耀祖和那年轻人，在十分客套的拜谢了守卫海市的诸多兵将之后，这才乘上车马，潜入了海中。
“这位修士，请等一等！”就在陈珂准备带着慕容池也登上第二架龙马车的时候，那海将谢统领却突然说话了。
“还请二位稍等，我有话要说。”他伸出湛蓝的手臂，阻止了陈珂，还将他们邀请到了一片无人的角落。
陈珂这时候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困着魁一的泡泡也被几个夜叉给推了出来，等在一旁。
这汉子如今已经没有哭泣了，只是身上布满血痕，头颅低垂，跪坐在水泡之中，宛如一个死人。
陈珂心里很担心这魁一等会儿脱困的话，会不会羞愧自杀之类。
“这？”慕容池则是跟着陈珂来到了这个角落，它表情十分不解，不明白这海将找他们究竟有什么事。
“谢统领。”陈珂见周遭只剩下自己四人，就开口问道那海将，“不知统领单独找我们和魁一，所为何事？”
“龙王口谕！”这妖将竟然从身侧取出了一份荧光闪闪的令牌来。
陈珂见这令牌上面的游龙图案栩栩如生，不断扭动，知道这是真货，赶紧拉着慕容池施礼拜听。
“陛下说，梅岭慕容氏，承蒙上代先王恩惠，尚寡人三妹为驸马，琴瑟和谐，传家千载，此番若能在南海竞逐得筹，寡人甚是欣慰。”
“然这两百年来，主导海市货物来往的皆是阳港李家。海市生意，事关海陆交往，我龙宫与大夏之谊，不容有失。”
“慕容吾外侄，汝家已近百年不得海市交易要领，如冒然获取大单，恐怕难以胜任。”
“故寡人行此口谕，如若慕容家在南海竞逐得胜，其资格无效，由大夏指派的雷泽氏代之。”
“寡人另赐南珠千斛，珊瑚十对，水明石百块，以偿吾侄。望贤侄知之明之，回陆之后勤勉传家，莫要折损我龙族贵脉。”
“这！？”三人听完，尽皆大惊失色。
“凭什么啊？”陈珂率先受不了了，“我们是靠实力赢来的资格，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交给旁人？”
自己这一路走来，打了好几场比斗，出了那么多插曲，如今却要把到手的功劳拱手让人，陈珂不干。
他提起法力，梗着脖子问到那谢统领。
而那被困在水泡的中魁一，听到这份离奇的口谕，也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龙王陛下的亲传口谕。”妖将说完，收起令牌，盯着不服气的陈珂说道。
“我去找龙王陛下问问！”陈珂现在心里真的一片恼火，辛苦几十天，如今却成了帮别人作嫁衣，他作势起飞，就要跃入海中。
咚！一柄硕大无比的海叉破空而来，插在了陈珂面前的沙滩上。
“陛下谕令！如无邀请资格，不得擅入南海！”那妖将也摆出了一副战斗的姿态，气势大涨，口中威严的说到。
“呵！什么狗屁不通！”陈珂火气真的上来了，虽然这妖将道境起码在灵虚左右，但他不愿服输，直接化出原身，准备搏斗。
小熊猫则跳下陈珂的肩头，想去拉开已经被谕令给搞的震惊发呆在原地的慕容池，让他和自己一起远离这危险的地方。
双方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嗯~”妖将看着气恼的陈珂，见一只黑白灵兽跑过来，想要拉开自己身边的慕容家少年。
他脸上犹豫了几下，从背后掏出了一样东西。
“陛下还说，”妖将一面紧盯着气势汹汹的陈珂，一面举着一个小小的蓝白色瓶子，对慕容池说道。
“前些日子旧管事老龟三上书的请愿，陛下他也看了。陛下念在与当年长三公主殿下的情谊，愿意赐给你们慕容家一瓶化龙水。”
“只是化龙水尤为珍贵。海市官单和我手上这瓶化龙水，你们只能选择一样。”
“选了化龙水，就回海市。选了官单，你们以后都拿不到化龙水了。慕容家的少主，这是只有你才能做的决定，和他人无关，你可要想清楚了。”它举着那瓶翻腾的液体，问到慕容池。
慕容被这海妖提问，此刻方如梦方醒。少年睁着泪水盈盈的眼眶，看着妖将手中的化龙水，又看了看远处的大海。
“这？”陈珂见慕容池又看向自己这边，脸上却犯了难。
那海将说的没错，这的确是慕容池他自己才能作的决定，陈珂无权，也不想干涉。
海风静静刮过沙滩，四人沉默良久。
“来吧，慕容家的少主，作出你的选择吧。”海将声如洪钟，再次开口问道。
“我，我。”少年的泪水已经溢出了眼眶，“我选化龙水！”
“善哉！”海将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它俯下身，恭敬把那瓶化龙水交到了少年手中。
“还请贵人捎待，过上几日，陛下赐下的宝物，我将派人送到船上。”他似乎也不愿和陈珂争斗，温言安慰慕容池道。
啪！它指尖在泡泡上一点，那金鱼儿留下的法术便破掉了。
“这，这？”魁一掉到了沙滩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输了比赛竞逐，却莫名其妙的获得了进入龙宫商讨交易的资格。
汉子现在有些无措和犹豫，取得海市官单，是氏族亲人的期盼，也是自己师父遗愿。
可他看着垂泪的慕容池，跟在一旁气恼无奈的陈珂，这又让这夯直的男人不免心疼和愧疚。
“客人，请快上车吧。”海将没有给他等待考虑的时间，直接对魁一催促道。
魁一看了看大海，又看了看还在哭泣的慕容池，犹豫再三之后，大唉一声，终于是上了龙宫的车架。
咕噜咕噜，他们一行，慢慢消失在了海面上。
慕容池抱着化龙水，啜泣着，转身往海边的小船里走去。
陈珂看着揪心，却也只好无奈跟上。
“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坐在回铁木船的小舟上，陈珂为难得安慰着慕容池。
“起码这次海市，你们的目标达成了一半，剩下一半，下次努力就好了。”
“取得化龙水是龟爷爷的第一愿望，我只期望能拿到他最喜欢的东西，让老人家能快点好起来。”少年怀抱蓝瓶，颓然说出自己选择化龙水的理由。
“嗨。”陈珂和小熊猫双双叹气默然。
一大一少，两熊一人，神情颓丧，魂不守舍的回了慕容家的铁木船。
“咳咳咳。”还没进船舱的门，陈珂就又听到了老龟的咳嗽声。
它卧在床上，脸色比上一次见它时更差了，连鳞甲都出现了脱落裂缝。
“啊，是恩人阁下！”老龟缠着药带，见陈珂领着慕容池进入船舱，努力挣扎着坐起一些，打着招呼道。
“怎么样？陛下可曾批下我上书请愿的化龙水来。”它看着陈珂和慕容池，屏退仆人，满怀希冀的问道。
“嗯嗯。”少年沉默点头，从背后拿出了那散发着蓝蓝荧光的瓶子。
“做得好！做的好啊！哈哈。”老龟见到化龙水，竟然高兴的坐了起来。
“可是。”慕容池的眼泪又一次憋不住了。“可是龙王陛下他，没有给予我们官单，还免去了我们的资格！”他到底是个少年，如今面对老龟，心里的委屈再也憋不出，全哭诉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可让陈珂没有想到的是，老龟听到这个坏消息，却大笑出声，仿佛病都好了三分。
“哈哈哈。”老龟它梗着干瘦的脖子，抱着化龙水瓶开怀大笑。
“我从来就没想过，能拿到海市竞逐的资格。从一开始我想要的，就是这瓶化龙水。”它看着陈珂跟慕容池不解的目光，大笑解释道。
“海市交易，每年何止千万金银。更事关许多海族的生产生计，哪怕陛下他，在如此海量的货物和利益面前，都要思虑再三。”
“龙宫的官单，又岂能是一场竞逐能做得了主的？”
“说到底看的都是利益纠葛，能力深厚罢了。阳港李家，他们纵横海市数百载，根须错综，关系复杂，又是蒸蒸日上的新兴家族。”
“陛下他但凡还有几分治国能力，都不会放弃和得罪把生意做的好好的李家，而选择我们这样一个已然败落，人脉不够的家族。”
“所以我一开始的愿望，就是得到这瓶化龙水，送给阿池服下。”老龟如今都不咳嗽了，看着慕容池，满脸慈爱的道。
“我一定会好好修炼，将来有能力饮下这瓶化龙水的。”慕容池听到老龟这番话，心中也被激起了斗志，他保证道。
“不！”没想到老龟却直接打断了慕容池的话语。
“你回去，就要立马饮下这瓶化龙水！”老龟紧盯着慕容池，神色严肃的说道。
“然后卸掉龙族妖气，变成一个真正的凡人！”
“池哥儿！”它怜爱的喊了一声少年。“慕容家大厦已倾，天意狂澜，绝非一人之力所能对抗的。”
“爷爷跟着慕容家祖上，横贯商海近千载。那李家虎视眈眈我梅岭商业几十年，步步蚕食，招招紧逼，你以为我没发觉吗？”
“爷爷敢打赌，这次我们不会，也没有拿到海市订单，回去就会被大夏去除贡商身份。”
“没有了这层身份保护，过不了多久，那阳港李家就会露出杀心，把你我诛之而后快。到那时，还会有什么人一直陪在我们身边，救我们吗？”
“可是！”慕容池还想反驳，“慕容家富贵千载，难道就要葬送池儿手上吗？先人海公主的遗愿，难道我不该去实现它吗？”
他不服气的擦着眼泪，激动反问老龟道。
“住口！”老龟见慕容池不听，竟然罕见的发了怒，一巴掌抽在了慕容池脸上。
“公主她的遗愿，一直都是期望自己的后人，能平安快乐的活下去！！”
慕容池被自己的龟爷爷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当下愣住了。
“公主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后人能再成为真龙。”老龟看着慕容池脸上的红印，也流出浊泪道。
“化龙的愿望，到公主老年还不能回归大海之时，她就知道绝无可能了。”
“公主过世那天，再三嘱咐老奴，要看好她的孩子，保护他们，莫要受到恶人伤害。这才是公主真正的遗愿！”
“如今慕容家已然倾颓，池哥儿！你的活路就是变成一个凡人，这样李家或者后来的海商才不会忌惮你，他们，才会真正的放过慕容家！”
“如果还要继续在这险恶的商海里翻滚，迟早有一点，你和慕容家，会死无葬身之地啊！”老龟滚滚流泪，交代慕容池道。
“难道就放任李家作威作福？”小熊猫还有些不乐意，陈珂也接着话道，“是啊，我前些日子在龙宫赴宴，这代的七公主说李家根本不爱她，还想悔婚呢。”
陈珂这会儿想用这代海公主的悲剧提醒老龟。
“呵呵。”老龟闻言却对陈珂笑笑，“慕容家的驸马，当年也没有爱上过公主！！”它语出惊人道。
“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商人重利而薄情，慕容家当年聘娶公主，也照样是为了海市纽带而已。”
“三公主她产子后独守多少次空闺，那些恐惧妖族的慕容家旁系仆从们暗中议论了多少，你们，又知道吗？”
这下，陈珂也被这老龟道出的真像给弄得哑口无言了，慕容池更是停止流泪，不敢相信听到的这一切。
“池哥儿。”老龟再次语重心长得劝到吃惊彷徨的少年：“我八年前就已经安排了邱平跟刘婶住到外地，去掉奴籍，暗中购置了些许田地。”
“他们两夫妻为人诚挚忠心，又无生育。你回去以后，当尽快遣散仆婢，舍弃家中那些无用的金银，只带一身布衣和百两现银，服下化龙水后，就去投奔他们，当一个普通孩子吧。”
“如此，就算李家起了杀心，他们见你遁逃，定会先理财物。你又已无龙气，是不会有线索能找到你的。”原来这老龟早就替慕容池安排好了出路，它拿出一份叠好的纸卷，放入慕容池怀中，缓缓交代道。
“泯然众人，才会平平安安。”
“池哥儿，听见了吗？！”老龟说完，大声喝问道。
“听见了。”慕容池早已泪流满面，点头应和道。
“哈哈哈。”老龟老怀大慰，轻轻抚摸了两下慕容池的头。
“去吧，爷爷还跟这位修士有话要说。”老龟终于放下心来，温言让慕容池先出去。
咚，魂不守舍的慕容池出去之后，这老龟精气神一松，一下倒回了病床上。
“你没事吧？”陈珂连忙扶住它，渡送精气。
可老龟经脉涣散，血脉亏弱，精气入体，竟然全部泄掉了。
“修士不必操劳了。”老龟虚弱的阻止了陈珂的无用之功。
“老朽心里明白，我已经是灯尽油枯，寿数末路。”它喘着气道，“能在死前了却公主她的遗愿，我也算死而无憾了。”
“你也算鞠躬尽瘁了。”陈珂不知如何安慰老龟，只好赞赏它道。
“嘿嘿。”老龟闻言，骄傲的笑了起来。“只是，只是修士有大恩与我和慕容家，如此恩情，老朽却不知道该如何偿还。”
“哎！”陈珂摆手道，“些许小事，不住挂齿。”他可从没想过要这一老一少帮他什么。
“咳咳。”老龟又挣扎着坐了一点儿起来，“我观阁下，绝非池中之物，他日必会凌绝天下，登顶巅峰。”
“可怜老朽身无长物，只有这点儿，也许能在将来帮到阁下了。”它叹口气。
“我就告诉阁下一个我卜龟一族的大秘密吧。”老龟这会儿咧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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