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掌心的盆栽

　　距离地面一千四百米的高空中，乔修亚大步朝着前方走去，而随着他的行走，周围的大地一片又一片的浮空而起，在颠倒上下后重新压下。

　　在这片土地上根植了千百年的森林，就这样在瞬间随着无数魔物一齐被碾作平地，而困扰了人类数百年的混沌领域，同样在扭曲引力的狂舞中支离破碎，然后化为乌有。

　　而随着乔修亚乔修亚的前进，那艘印有持剑之手纹章的黑红色浮空艇中，又突然飞出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人影，是有着尖锐龙角的黑发少女，她冷静的扫视着身下的大地——在那蔓延的暗红色血迹之下，仍有数不胜数的泥土正在蠕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从中挣扎脱离，那或许是生命顽强仍未死透的魔兽，也有可能是蠕动的植物根系本身。

　　但这些和黑发少女没有任何关系，随着一场悠长的龙吟，在剧烈的能量波动中，少女消失不见，随之出现的是一头堪比二十层高楼的巨型黑龙，胸口处，金色的阳炎晶石闪烁着炽热的光辉。它从半空中急速落向大地，而与之同时，一道又一道龙息和金色射线就这样犁过大地，将黑森林湿润的根系连带魔物的血液一齐点燃。

　　而另一个‘人影’，准确的说是一个圆形的金属核心，它直接坠向大地，然后在半空中开始急速的增殖变形，就在金属核心落在地面上时，它已经增殖成了一个超过四十米高的金属巨人。

　　巨人沉默的环视被龙炎点燃，化作火海的黑森林，它举起自己的两只手，‘抚’向周围坑坑洼洼的泥土岩石，但正是这简单无比的动作，却让周围数千米内所有凹陷凸起的地形都在无声间变为平整的泥地，而那些实在是难以掩埋的树木和魔兽尸骸，巨人便将其从地面下升起，让其被龙炎焚烧。

　　乔修亚颠覆黑森林，而黑龙和金属巨人为他善后，就这样，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阿瑞斯要塞中的所有人便能看见，他们视野范围内的一切都在熊熊燃烧，世界倾覆，山川颠倒，原本的河流与丘陵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在被灰烬覆盖的平整大地。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抱怨，为何当初没有传奇强者主动出手清楚黑森林了，因为所有旁观者的心中都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恐惧……倘若，这份破坏力没有被用在黑森林上，而是用在人类自身身上，那么繁荣的城市，坚固的要塞乃至于整个世界将会如何？

　　他们宁愿这些强者不要出手。

　　虽有恐惧从众人之心深处升起，但仍有少部分人并没有被这力量惊吓。

　　“这就是……传奇拥有的，真正的力量吗？”

　　阿瑞斯要塞中，一位年轻的巡逻士兵握紧手中的武器，他注视着远方高空，那已经微不可查的人影，轻声自语道：“这才是值得付出一切去追求的！”

　　而另一旁，正准备前往帝国对外探索部飞艇，随着队伍一起回帝都本部的普瑞斯特，也同样握紧了拳头与自己的信息终端。

　　“我等的志向，就应当如此！”

　　黑红色的飞艇中，宽大的观测窗背后，一位穿戴奢华的黑发青年有些面色发白的看向身下的大地，他的面容有些阴柔，有一种仿佛精灵般的中性美感，而在他的肩膀和头上，有着四位发光的小小人形正捂住嘴巴，在精神世界发出无声的惊呼。

　　“被侵染的混沌元素正在被净化！”

　　“百里之内，生命气息完全消失，周围就连微菌都被烧尽！”

　　“天啊……所有森林都丧失活性，那可是随便切下一根枝条插在沙地里，都能在几年后发芽的黑森林啊……”

　　“嘟，但是，土地也从内到外的被净化了，就算是最深处的岩层也同样如此！”

　　四位妖精在精神世界中吵做一团，争先恐后的发表自己的意见，但黑发青年，帝国六皇子艾德里安却并没有将这些小人的看法听进去，此时，他看着远去的乔修亚背影，终于从内心深处明悟，为何所有传奇之间是如此的克制，即便是相互之间有着血仇的元素掌控者巴巴罗萨与鱼人大祭司戈达尔也极少在迈克罗夫世界内部进行冲突。

　　因为，对于这些自身就持有伟力的强者而言，文明与秩序，不过是在他们掌心中精心呵护的盆栽。而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这个盆栽变得更大，更加坚固，直到有一天，他们也可以正常的生活在其中。

　　而正在争吵的小妖精们中，某位青色的妖精在嚷嚷的同时，也睁大了眼睛，用魔力感知着远方传来的巨大变动，名为长风的妖精看着乔修亚翻天覆地，然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开始掏出一本魔力凝结的小本，她在翻阅了几页后，最后在某一页停下，然后用魔力标注。

　　很快，乔修亚跨过了文明和黑森林的边界，正式深入黑森林外层。

　　他答应过诺查丹玛斯，尽可能的不搞出什么类似撕裂大陆岩壳的大动静，所以在出手之前，战士早就做好了相应的计划与准备。

　　首先，便是颠倒黑森林表层的正反，直接将所有巨树与魔物压入土中，只余根系在表层……然后，便由黑出手，用最低六千七百度的阳炎射线将大气中的混沌魔力连带所有黑森林的根系都点燃，令几乎转化为异界的混沌土壤彻底变成干干净净的灰烬。

　　而初号的作用，便是将燃烧之后，变得坑坑洼洼的大地变成方便耕种建筑的平地，这对于有着操控土石力量的钢元素而言并不苦难，很轻松的活计。

　　说白了，其实只是很普通的刀耕火种，就和文明初期，开拓新土地的人类先祖那样。乔修亚翻整土地，黑化林为灰，而初号精细耕犁，就差让自然导师过来撒播种子了……不过，就算是刀耕火种，那也是这个世界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

　　随着乔修亚的深入，黑森林中栖息的魔物也愈发强大，和外围基本都是黑铁级，白银初的普通魔兽不同，黑森林外层内侧已经开始有黄金级的兽王出没，它们正是在过往猎杀了无数冒进冒险者的元凶……而如今，这些黄金级的兽王却都仓皇逃窜，它们在冬日的长梦中被惊醒，还未开始发怒，便感应到了不远处正在急速迫近的恐怖。

　　顿时，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长嚎与惊吼，数十只强大的魔物从老巢中钻出，然后飞速奔向森林内侧，也即是它们过去从不敢深入的黑森林中心——但它们狂奔的速度，也不可能超过乔修亚，所以这些强大的魔兽就这样一头头被扭曲的引力抬起，重重的砸向地面，然后在筋断骨折的昏迷间迎来龙炎。

　　“拉德克里夫卿，现在情况如何？”

　　清理黑森林外围时，乔修亚的精神中突然传来伊斯雷尔的传讯，皇帝陛下此时平静的问道：“听要塞的报告说，你已经开始行动了。”

　　“很顺利，不过外围是最容易处理的，等到了稍微内侧一点的地方，因为要净化混沌魔力，所以速度就会慢下来。”

　　和对方交流了一会，乔修亚结束通讯。从伊斯雷尔口中，他知道与此同时，在大陆的其他方向，其他传奇强者也开始净化这片土地。

　　足以将整个迈克罗夫大陆夷为平地的力量，开始用于清扫混沌。

　　这自然无往而不利。

　　哗，哗，钢铁机扣合拢的声音响起。

　　在阿瑞斯要塞的后侧，新建的浮空艇驻扎处响起魔能引擎的轰鸣，而这轰鸣并非只在一个要塞后响动，它在整个帝国东南要塞群的背后响起。

　　在乔修亚深入黑森林的二十分钟之后，数以千计的飞空艇大军就这样浩浩荡荡的朝着那片燃烧的土地飞去，它们喷洒被祝福过的圣水，令炽红色的土壤与尘埃冷却，随后，飞空艇们化作一条一字阵型，开始朝着下方冷却的土地投掷一根又一根绿色的圆柱。

　　这些长一点五米，半径十五厘米的圆柱，是经过德鲁伊自然法术处理过的‘散播之木’，它们现在就这样插在冷却的熔岩之中，处于休眠状态，但等到十几天后，环境逐渐稳定，这些散播之木将会如同炸弹一般爆裂开来，播撒数不胜数的正常草木种子。

　　而这些散播之木叶留下了空地，那是为了给之后建造城镇，耕种农田留下的空白，凭借这个，就能看出对中央黑森林的行动并非是各大势力一时的冲动，而是精心筹划了许久的长远规划。

　　但这些和已经快要深入黑森林内侧的乔修亚没有任何关系。

　　此时，他已经深入黑森林数百公里，周围弱小的黑铁，白银魔兽，也都变成了众多上古异种，甚至有着古龙和传奇魔兽血脉的强大的魔物。

　　但无论再怎么强大的魔物，在面对乔修亚时，也无法生出半点反抗之心，就算是脾气最为暴躁，饥饿时甚至会撞击火山，吞食高热熔岩的‘噬炎暴龙’也不敢发出怒吼，只能小声呜咽着奔向远方——不过到了这个地步，强大的魔物速度就比需要翻整土地的乔修亚要快了，而只要它们不主动攻击，乔修亚也懒得特意出手去消灭它们。

　　毕竟，也要保证迈克罗夫世界的生物多样性，他搞的灭绝已经够多了，实在不想再来一个‘众生灭绝者’这样的称号了。

　　乔修亚在这个时候，也能隐约感觉到黑森林其他方向正在传来的能量波动，那是另外几位传奇强者处理黑森林的波动，在战士的钢之视界中，原本弥盖在天地间，如同乌云一般的黯淡气息正在飞速的消散，黑森林沉积了千年的瘴气毒雾更是彻底消失，甚至就连混沌的遗留也在最为纯粹的超凡力量下被清理干净。

　　乔修亚甚至能够感应到，已经化作圣者，在人世间行走的众神都将目光投向了此处，甚至有几位亲自出手，暗中压住了几个混沌力量继续爆发的地域，令这原本自然生成的反击被轻松化解。

　　甚至，在这过于激烈的自然剧变中，有着不少原本长眠的古老生物从大地的深处苏醒。

　　咔嚓，咔嚓，黑森林最深处，一座白色岩山的山巅，一块巨大的白金色的‘岩石’逐渐粉碎，无数质地奇异的岩石从上面剥落，隐约露出了背后那巨大无比的龙形，随后，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龙吟，一条白金色的龙影就这样冲天而起，来到了数千米的高空，一股异质的钢之力从它身上溢散而出，那是只有古龙才拥有的力量。

　　年轻的白金古龙疑惑的扫视四周，它感应到了周围自然环境的剧烈变化，这变化甚至扫灭这块土地沉寂已久的混沌气息，赋予世界新的生机。

　　这和古龙从自己传承记忆中得到的信息不符——根据记忆，这片大地已经被混沌侵蚀，将会在不久之后就彻底化作死寂的无生命世界，而它的使命，便是等到万物寂亡之时再造原初生命，令无数微菌和单细胞生物在世间繁衍，那时，它便能离开这个世界，前往其他没有生命的界域，再次传播生命的种子。

　　但是现在，注定毁灭的命运被驱散，这块土地有了新的未来……虽然说，这让自己长久的等待打了水漂，但是白金古龙并不在意这一点，它的生命并不漫长，但那只是因为它那由无数微菌组成的独特生命形态会不停的变动，所以身体会频繁更替，而它的意志和记忆，是如世界一般长存的永恒。

　　在确定混沌的力量被压制之后，白金古龙发出了一声告别的长吟，随后，它便毫不犹豫的飞向高空，穿透空间壁垒，前往虚空之中，再一次展开在多元宇宙中的流浪。

　　西海米兰深渊底层，海底地壳剧烈的摇晃，无数远古沉积的海底泥土与尘埃在深海中震荡，飘散，如同蘑菇云一般升起，裂开的地壳裂缝中，更是亮起了狭长的红光，而就在黑暗的尘埃与海底熔岩的光辉中，一条巨大无比的龙形从海渊的深处急速上升，那是一条古老无比的黑龙，它有着如同初生大陆那样崎岖不平的体表，胸口的正中央闪动着金黄色的核心。

　　异质的钢之力溢散，这也是一头真正的古龙。

　　沉眠在海底深处的深海古龙同样感应到了大陆中央处的剧烈环境变动，这也让它疑惑的摇了摇头——根据它在远古之前的见闻，这块由无数大陆碎片和混沌力量糅合的大陆，将会在不久的未来崩溃，这个曾经生机勃勃，繁荣无比的世界，将会彻底的失去自己最后的一块大陆，而它的使命，正是在那个时候重新抬升世界地壳，令海底火山喷发，逐渐形成全新的大陆。

　　它将会让整个大海化作原始汤，令生命可以从头开始繁衍。

　　但是现在，一切的隐患都彻底消失，火焰重燃，混沌驱逐，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光明的未来，弥盖的阴霾被破开……它已经不需要自己。

　　所以是时候离开。

　　又是一道黑红色的光点从海底的深处提升而起，最后贯穿天空，成为了一颗倒飞的流星，离开了迈克罗夫世界。

　　没有人阻拦它们，即便是最渴望见到古龙的巴尼尔和威廉两人，也都在黑森林边缘的高空中微微低头，向那些伟大的存在表达敬意。它们长眠在迈克罗夫世界，是预见到了这个世界即将到来的毁灭，它们无力，也不会去扭转这自然更替的毁灭，但却能在毁灭之后，给予终末新生。

　　乔修亚抬起头，他看着天空中倒飞的星，战士知道，这个世界最后重生的保障已经离开，倘若迈克罗夫世界毁灭，在长久的未来中也不会有其他古龙前来重塑世界，正如虚空中千千万万失去生机的世界那样。

　　但这重要吗？

　　乔修亚低下了头，他看向眼前——在极远的远方，便是黑森林的中央，那里有一座白金色的高山，和浓郁到快要凝成水滴的混沌魔力，在白金高山的旁边，有一个巨大无比的凹陷，其中流淌着已经实质化，化作混沌水泊的能量。

　　乔修亚能够感应到，在自己的前方，有两个不同于所有其他魔兽，强大到匪夷所思的气息正在靠近，稍微感应，百分之百属于魔兽，但倘若细细感知，却和普通的魔兽不一样，那是彻底超脱了自己的种族，升华为另外一种生命形态的气息。

　　“传奇魔兽。”

　　乔修亚停下了翻整大地的动作，他不在扭曲引力，而是下意识的握紧双拳——但在感应到对方并没有生出敌意后，却又颇为遗憾的松开拳头，战士凝视着眼前的空间，那里传来明显的空间波动，对方即将来到自己的身前。

　　而在大陆的其他地方，在自然导师的身前，在东海贤者的身前，在圣剑使的身前，都传来了完全一模一样，属于传奇魔兽们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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