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六艺
林雾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抬手抱住江无尽的腰：“目前没有别的生意了，以后想做什么先跟你说一声好不好呀？”
江无尽没有继续纠缠此事，打算等林雾走后再自行探察，低头咬了一下林雾小巧的鼻尖以示惩罚。
林雾吃痛撒开手往后一退，皱着眉揉了揉鼻子：“你不高兴不要把气撒在我头上嘛！”
“谁说我不高兴了？”江无尽觉得她这副样子好笑，像被宠着长不大的小姑娘。
林雾一指她桌上的毛笔，那毛笔头都炸成了花，笔墨在纸上狂乱的擦出了乱七八糟的笔画。
江无尽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头，她本来写字算不得好，今日得了刘守桂将去漠北上任的消息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本打算奏表反对。可是写奏折不比给边疆写信，字要写得好才不露怯，偏偏怎么写都写不好，江无尽便暴躁了起来，一通乱画。
跟吃过败仗一样的桌子如今被林雾理直气壮地指着，而江无尽又一直怀疑林雾是哪家琴棋书画女红样样皆通的大小姐，此刻只能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
于是她掂了掂底下的几幅草药：“你的伤好了吗？”
林雾歪了歪脑袋，似乎有点错愕，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脚踝。
“那日见你裙摆上沾了血，当时没心思问罢了。”江无尽看出她心中所想，解释道，又叹了口气，劝诫：“以后别这样做了，漠北常有小伤不愈成大伤，一时不察便夺人性命。”
“那你呢？”林雾低垂下眼睑，再抬眼时含着水汽：“你在这京城还能有信得过的郎中吗？无尽军的军医你敢调回来吗？所有的人你都要重新培养，你该怎么办？”
见林雾泫然欲泣的模样，江无尽一时间竟有些无措：“我见军医行医见得多了，看也看会了…必服的草药也略知一二。”
“那你的伤为什么还没好…”林雾胡乱埋怨道。
“这伤满打满算也才养了两日…”江无尽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明白林雾为何这么着急：“你这是强人所难。”
正愁着该说点什么把林雾重新哄开心，外面的将士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见林雾闻声而忘，江无尽借机说：“他们今日玩疯了，值夜的人明日必定要找他们要点彩头的。”
“他们在做什么呀？”林雾有些好奇。
“大概是在比射艺，估摸着是吴望鹤赢了。出去看个热闹？”
见林雾快速地点了点头，江无尽心中万分感谢他们的欢呼，并决定明日给值夜的彩头自己出了。
并肩出了房门，便看着偌大的院落中已经在院墙上插上了几个箭靶。
当真是吴望鹤赢了，他志得意满，兴致高涨，非要别人认了他是将军府第一射手才罢休。
此刻刚转完了一圈，便见着了江无尽，他大笑到：“他们都射不过我！将军您来，您射艺最佳！”
齐六上去就是一巴掌拍在人的背上：“将军肩上有伤，你个二百五！”
吴望鹤拍着脑袋，骂骂咧咧说自己没有脑子，旁边人附和起来比刚才夸奖时积极多了。
“诶…”林雾一抬手，招呼了一声：“我代将军出战！”
江无尽并不意外，她早见林雾手中的茧良多，虽然她在灯间常要拉着锁链跳跃起舞，可以解释一二，但理应在整个手掌都比较均匀，而她左手虎口处茧子会厚上许多。
只是不知道林雾的射艺如何。
很显然其他的将士们都惊了，在他们眼里江无尽是巾帼不让须眉，从来不当她是女人，但林雾这样蒲柳兰草般的美人，怎么能会射箭呢。
吴望鹤将信将疑的把手里的弓箭递给了林雾，见江无尽没有阻拦的意思，也没有指教林雾的意思，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林雾站在廊下，就搭箭勾弦，众人见她甚至不向前走两步，见自己原本安全、绝不会被误伤的位置变成了高危站位，忙跑到了林雾和江无尽的背后。
林雾勾弦推弓，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后面传来一阵鬼叫似的欢呼，显然是他们的预期过低了。
林雾从江无尽手里拎着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又是一发正中靶心。
一连三发都无甚偏差，拉弓放弦动作连贯、动作极快，虽然未必比得上江无尽和吴望鹤，但也好过许多人了。
身后的将士们呆滞了片刻，才开始啧啧称奇。
“你会得还挺多。”江无尽稍显惊讶，一双凤眼有些居高临下地调笑着打量了林雾一眼。
林雾略微吐了吐舌头，一小截粉舌将嘴唇染上了晶莹的水痕，江无尽不禁也舔了舔舌头。
林雾将弓递给吴望鹤，有些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我可是精通六艺！”
“这两香囊不是你做的吧？”江无尽伸手挑了一下林雾腰间佩的香囊，香囊晃了晃。
林雾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大大方方承认：“你怎么知道的？”
江无尽轻笑出声，声音难得地染着点慵懒倦怠：“猜的。你这夸一夸就忍不住翘尾巴的性子，怎么耐得下心绣花。”
林雾撇了撇嘴：“我算什么没耐心的，我还见过写字扔毛笔的人呢。”
江无尽抿了抿嘴，对着旁边小声唏嘘的齐六说：“你们不继续？”
“杨芒种！喝！就你不行！”吴望鹤已经拎着一壶酒来招呼了，一手重重地拍在杨芒种背上。
杨芒种认命地仰起头灌了几口酒，随后酒瓶一搁，反手勾了杨芒种的脖子：“来！有本事来摔跤！”
江无尽闻言，低头看了眼仍有些兴奋的林雾：“有本事去摔跤？”
林雾抬头，一双桃花眼硬生生瞪成了圆眼：“他们能把我拎起来扔出去，你太过分了。”
江无尽笑了。
她骨相不似一般女子圆润，下颌线利落，浓眉长睫丹凤眼干净分明，却也和男子全然不同。她双手背着，笑得毫不遮掩，爽利而自在，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睛很亮，两个酒窝引人沉醉。
林雾正沉在江无尽的笑里，便见着她开口玩笑着问：“说说，岚雾阙阙主到底是什么来历？和漠北做得生意、六艺皆通却生活在烟柳巷里的舞女？”
这问题问得半真半假，她是真的想知道，却不觉得会从林雾口中听见真话，但她没想到林雾会这样回答。
“你娶我，”她巧笑嫣然，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我就告诉你。”
江无尽怔怔然僵住了。
一旁侧耳偷听的江仲也呆住了。
“好。”江无尽很快又笑了起来：“等我弄清楚你的来历，我就娶你。”
林雾没想到江无尽真会答应，出乎意料的感到高兴，余光瞥见江仲正偷听着，林雾心知他应该是认出了自己，便趁势佯装害羞进了正房。
转头又问跟进来的江无尽：“你让他们住的东西厢房？”
“不合礼法，但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多住几个人。”反正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江无尽不太在乎礼法。
刚刚那玩笑话似乎捅破了什么窗户纸，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四下寻找话题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了桌上那个惨淡的毛笔上。
“你今天为何事不悦？”林雾问。
“刘守桂要任漠北军统帅。”江无尽直言。
“事情解决了吧。”林雾随口道。
江无尽把毛笔拿起来，丢进了痰盂，随口问：“你又知道？”
“你今儿一晚上都没走神，更没有皱过眉头。”林雾顺道把桌上的纸折了折也丢进了垃圾桶。
江无尽转头看了眼林雾，承认：“嗯，这事儿不难，只是需要一个决断罢了。”
林雾有些困倦，大大咧咧地靠在了桌边，站没站相，漫不经心地说：“毕竟战场上刀枪无眼的，一阵风沙就有可能敌我不分，谁又不是在赌命呢。”
林雾抬眼与江无尽对视，嘴角泛着一丝浅笑，锋芒毕露。
这一语便道破了江无尽的所谓“决断”：刘守桂，可杀。
当林雾指出江无尽一夜未曾皱过眉时，江无尽猛然间意识到，林雾与她势均力敌。
正当江无尽观察着林雾，寻找她的可疑之处、试探其真心，并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被她吸引时，林雾也招摇地凝视着江无尽，窥探她的私欲，观察她的习惯、勘破她的弱点，并在这个过程中将执念一步一步巩固成汹涌而澎湃的爱意。
江无尽在沉沦中放肆，一时不察便露出破绽，林雾一不留神爱意便奔涌而出，裹挟着无数马脚。
她已经深陷爱河，却仍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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