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树倒猢狲散
杉月非常镇静,她咬定自己从未私下见过刘赫,更没有见过这柄烙铁。
“那你如何解释这衣服上的气味?”李呈问。
杉月沉默了。
在李呈耐心耗尽之前,杉月终于很轻很轻地开口:“您…早防着我?”
她未指名道姓,但是林雾知道她在问自己。
“不曾。”林雾的嗓子干涸,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杉月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短匕,直直插入自己心口,刹那间血溅当场。
她的动作太快。
林雾呆滞地瞪着双眼,许久才抬手沾了脸上温热的血,两眼怔怔然凝视着眼前着一点红。
无法聚焦。
杉月…?她张了张口,没有声音。
后来杉月被拖走了,林雾既不知道她为何背叛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何寻死。
林雾甚至可以原谅杉月,只要杉月好好解释。
可是她死了?她怎么可以自尽?她不是说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轻于鸿毛的死法就是自杀?
她怎么可以…
满堂皆惊,只有刘赫还维持着冷静温和的笑意,现在或许还含着丝悲悯。
关键人证杉月死了,剩下那个先告刘赫后告林雾的人证也吓傻了。
一波又一波的物证将整个案情弄得错综复杂。
大理寺卿李呈无奈之下拍了惊堂木:“押下嫌犯,改日再审。”
林雾闻言抬眼看了李呈,这是想让她枉死狱中。
但此刻林雾不在乎,她不顾身边衙役阻拦,踉跄几步走到刘赫面前,哑声发问:“杉月,为什么…会死?”
刘赫眼瞧着风华绝代的佳人在尘土里滚了一遭的崩溃模样,一双深邃的眼睛仍是含着悲悯,只可惜乌青的眼周衬得他不似悲悯,更像是冷漠无情。
他语气温和到残酷:“杉月?我真不认得。我倒是认识一个叫吕怀谷的,听说和你有血海深仇?”
林雾如遭雷击。
一时间没有留意到刘赫同样震惊到极致的神情。
“狗官刘赫!”
身后传来一声稚嫩中带着阴狠的童声,林雾猛然转身:不该是现在。
一个头戴奴密教面具的十岁稚子,颤抖着双手端着一把不合身形长刀。
“你杀尽我全家满门!杀我父母兄弟四个!”仇恨和愤怒扭曲了这孩童天真稚嫩的声音:“今日灭门之仇,有朝一日我定要一一加诸你身!”
“我会杀死你的父亲、母亲、兄长。”
“但我会留下你一条贱命。”
“这是你的报应!”
有衙役冲上去夺刀,却见那孩子无动手之意。
而刘赫却一步一步向那孩子走去,魔怔了一般。
刘赫抬手想揭去孩子的面具,他凝视着孩子的黑色的,倒映着自己身形的瞳孔。
突然狂笑不已,状似疯魔。
林雾几步上前想去护住孩子,却被衙役生生拦住,只见刘赫握住了那把长|刀的锋刃,一把夺过,毫不在意手上鲜血淋漓。
又握着这把长刀,静静地凝视着刀锋上自己的影子,缓慢地转动脑袋,环顾四周,放声笑道:“原来真是报应!”
说完便用这把刀自刎而死。
血液喷溅在离他最近的衙役的后背上,和林雾的脸上。
血腥气呛得林雾直哆嗦,她徒劳地睁着的眼睛,想要看清事情是否真如她所见,眼里蒙上了一层血色,视物不清。
刘赫之死如她计划,唯一微妙的差池便是:并非伏诛,而是自刎。
林雾恍然觉得自己处在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中,一切都不合逻辑。
可是时间不会等她反应过来再行运转。
刘赫一死,那人证立刻挣扎着大呼:“是刘家收买我诬告林雾,要她做刘家的替罪羊!”
树倒猢狲散。
刘赫为了撇清关系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在旦夕之间被毁。
打点的所有关系都不复存在,权倾朝野的威权轰然垮台。
即使刚才发生的一切几乎都在林雾的意料之外,她仍由着自己的本能,杜撰出自己清白无辜的口供。
人死如灯灭。
那男孩将自己和家人的遭遇上报大理寺,一切供述和证据都严丝合缝的扣上后,林雾被当堂释放。
林雾嘴唇苍白,面无血色,面上溅着暗红的血滴,左手上是厚厚的血痂。
平南国最得圣心的宰相刘赫死了,林雾也没讨到好处。
在林雾蹒跚摔倒前,江无尽伸手搀住了她,将她揽入了怀中。
“走得了吗?”林雾听到江无尽温声问。
林雾点了点头,几乎落下泪来。
江无尽叹了口气,仍是把林雾抱了起来,径直走出了衙门。
门口候着的只有枫香和丝塔,她们已安排好了轿子。
飞翰和游麟非常识时务,没有在江无尽在场时出现。
林雾上轿子前还是没忍住,问了句:“杉月…没了?”
枫香别过了头,丝塔眼泪直接滑落。
林雾歪倒在轿子里,在想杉月。
比杉月的背叛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杉月的死。
她昏昏沉沉地回忆着杉月和自己的过去。
她们确确实实是血海深仇,是林雾的父皇,降下懿旨,抄了吕怀谷的家。
她化名燕萝,加入了林雾的上九军,一步一步成了林雾的亲信,然后跟着林雾来到了京城。
“你得有一个花名,我的林雾本就并非真名,不必再改。”
燕萝同样并非真名,但吕怀谷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的那两个字呢?
“杉月。”
林雾记得自己说:“杉树月色,林间岚雾,枫,枫香山红,都是人间美景。”
她做不到前嫌尽释,为了报仇已吞炭漆身,到最后却连恨也不纯粹。
天地无处容身,拔剑四顾茫然,最终只得将刀刃朝向自己,落得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要一条路走到黑。林雾告诫自己。
耳边一直萦绕着马蹄声,林雾觉得奇怪,敲敲掀开轿子上的帘子,一眼却瞥见了江无尽的衣角。
她跟在身边。
林雾笑了,她累了,不愿再猜江无尽是否另有目的。
但是她很开心。
下轿时,江无尽翻身下马过来扶林雾。
江无尽还想抱起林雾,却被林雾躲开了。
她的表情又一点不解。
林雾心情大好,又笑着靠近江无尽怀里,声音有些哑:“你肩上伤好了?”
几日不见,江无尽又恢复了寡言少语的作派,一面扶着林雾往屋里走,一面答道:“好多了。”
一进岚雾阙,林雾便有些着急地道:“备热水,我要沐浴。”
转头又凑到江无尽耳边:“一起吗?我的浴盆很大~”
江无尽的耳根红了,林雾见江无尽平日里锐利的美目此刻有些茫然,不由得笑起来。
“我们可什么都做过了。都是姑娘家,姐姐不会不愿意吧?”
寻常姐妹会一起洗澡吗?江无尽不知道。
但是林雾一脸病容,却固执地撒娇的样子让她无法拒绝,她点了点头:“可以。”
江无尽比她高上一些,低眉看着林雾的神色专注且温柔。
林雾静静地凝视着她清冷的眉目,皱眉凝神便是煞气,展颜而笑是温柔舒朗。
林雾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又舔了舔嘴唇,完全压不住自己的笑颜:“他们叫你将军,我想叫你姐姐,好不好呀?”
江无尽毫不迟疑地颔首同意。
林雾琢磨不透江无尽,她所有的情报都在告诉自己,江无尽强势且不容忤逆,果决且心狠手辣。
她下令歼灭过漠狼族部落,亲手斩杀不知多少个大小将领,为了收回人心,可以放任刚愎自用的部下惨败。
但是在林雾面前,江无尽总是温和地惯着她,就像一个姐姐。
“姐姐…”
“嗯?”
“以后叫我阿芜吧。”想告诉她一个真正的名字,乳名也好。
“阿芜?”江无尽轻笑起来:“听起来很舒服。”
这边枫香已经把吃食端了上来:“先吃点东西吧,你脸色太糟糕了。”
丝塔倒是先端了热水来给林雾洗脸:在喜欢的人面前要漂漂亮亮的!
林雾一边答应了枫香,一边便想伸手去够盆里的毛巾。
没想到江无尽自然而然地伸手捞出了毛巾,略微拧到没出水的程度,随后那专注的眼神落到了自己脸上,一双幽潭似的黑眸里泛起了含着笑意和怜惜的涟漪。
“闭眼。”
江无尽的嗓音天生是清冷的,
夹杂着她语调间独一无二的不容置喙和温和,林雾很喜欢,她顺从的闭上了眼。
温热带着湿意的毛巾贴在脸上,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等一等。”江无尽随口叮嘱。
林雾眼前一片漆黑,连耳畔江无尽浅浅的呼吸声都非常明显,还有她托着自己脸颊的修长手指。
江无尽挪开了热腾腾的毛巾,干净的指尖戳了戳林雾的脸,干了的血迹被轻松带走。
温热的帕子轻柔地掠过脸上的皮肤,江无尽稍微凑近些,左右看了看林雾白皙又如玉莹润的脸。
“干净了。”江无尽见林雾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样子,笑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道:“快用餐吧,脸色惨惨的。”
“好。”林雾答应着,不施粉黛时笑起来也不再像狐媚惑主,倒像是画中巧笑嫣然的仙子。
直到林雾缓缓凑到江无尽面前,张开樱粉色的唇,缠绵地贴上江无尽的薄唇。
好软啊。
一触即分离。
林雾脸上挂着得逞的张扬笑意,一双挑衅的眼睛张牙舞爪着勾住了江无尽的注意力。
丝塔在一旁看得激动无比,却被枫香强行拖走。
“你对谁都这么…”林雾用惯常的轻佻口吻笑问:“…温柔吗?”
却见江无尽微微皱眉,不明所以地笑看自己。
于是林雾抬眉睁圆了一双眼,期待着江无尽的回答。
“倒也不是,毕竟不是谁都会把自己的爪子弄残的。”
江无尽修长的指尖点了点林雾的左手。
林雾莫名看出些促狭地调侃意味,于是用楚楚可怜的样子,委屈巴巴地盯着江无尽。
“那姐姐喂我。”
江无尽真的伸手捏住了勺柄,舀了一勺粥用唇试了试温度,然后在林雾满怀期待的眼神中,送进了自己的口中。
随后将勺子搁下:“味道挺好。”
才夸过江无尽温柔,立刻就被她噎了。
林雾盯着江无尽那光风霁月般舒朗坦荡的笑颜,见江无尽微挑眉尾,一颗心被什么勾了一下。
于是她顺应本心,贴近了近前,伸出小小的粉舌,卷走了江无尽唇上的粥液:“确实味道不错。”
这话不知是在夸什么。
“这样喂也行,只是你不该咽下。”林雾似乎在认真地搅江无尽。
江无尽猝不及防,有些无措地将碗搁在林雾面前,很快镇定下来,用哄孩子的口吻说:“乖,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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