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瑶华
次日清晨,林雾是被屋外的刀枪剑戟声惊醒的,她惊坐起身。
江无尽不在。
林雾赤脚下床,从窗户缝中窥探窗外情况,才见是江无尽和齐六正在比划,一旁的兵士们也自行操练着。
没有人大声吆喝,除了刀枪碰撞时发出的巨响,便不再有声音。
江无尽甚少出手,只是借着身法挪移躲闪,待到时机,猛然出手,便是一枪直击要害。
身形利落又狠厉,齐六认输后,江无尽只是略一仰头,冷淡自持中透着点得意张扬。
可爱的紧。
林雾见不是出了意外状况,便回床边穿上鞋子,又认认真真地对着镜子把自己打理干净。
江无尽梳妆台上没有脂粉,林雾只是挽了个发髻,便高兴地出门了。
想着可以看一会儿江无尽练武养养眼,再去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一团乱麻的污糟事。
林雾拉开门的那一刹那,江无尽便察觉到了,她不再耐心引导杨芒种的招式,一击结束了比试。
便回身冲着林雾打了声招呼。
林雾笑了笑,说了句一刻钟后就走,便坐在廊下,看着他们比试。
江无尽的身姿,林雾百看不厌。
她看起来自由,强大又恣意,风一样来去自如,竹一样坚韧蓬勃,梅一样凛冽绽放。
林雾希望江无尽永远都能如此放肆,为了她间或地得意一笑,林雾愿意倾尽自己所有。
他们比试时短兵相接,或肉搏相撞,那力道看得林雾胆寒,身上隐约发疼。
然而江无尽未尝一败,她惯以躲闪,伺机而动,每次出手必使人左支右绌,然后便是一击制胜。
林雾猜测,是因为江无尽爆发力不足,耐力相对持久。
江无尽一一击败了剩下的几人,便招呼他们自行训练,转而走向了林雾。
她穿得单薄,额上是一层薄汗。
“姐姐好厉害。”林雾笑眯眯地看着江无尽,发自内心地赞道。
江无尽抬手,用袖口拂去面上地薄汗,却是摇了摇头:“他们闹呢,待会儿要加训的。”
“哦豁!”那几个亲兵纷纷发出了哀嚎:“不是吧…”
江无尽轻飘飘地回眼看了他们。
哀嚎声止住,各就其位,继续训练。
林雾觉得好玩,轻笑起来:“怎么回事?”
江无尽笑而不语,拽了林雾便去了后院:“有东西给你。”
林雾有些惊讶,有些期待,嘴上却仍是问着:“怎么回事嘛?”
“男人,呵。”江无尽玩笑着嘲道:“他们自己总要在夫人面前要彰显武力,便觉得我也该如此。你一出来看,他们便开始不动声色地给我喂招了。”
林雾也觉得好笑:“输得那么快,那他们自己不觉得丢人吗?”
“这不是为兄弟两肋插刀呢嘛。”
“那要是他们不给姐姐喂招呢?”林雾挑了挑眉,颇有挑衅意味的看着江无尽。
“那就不会胜得如此轻易。”江无尽信口答。
“那就是还是都能赢咯?”
“倒也未必,”江无尽斜眼睨林雾:“我又不是武举人出身,哪那么能打。”
“知道知道,无尽将军智勇双全,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善因势利导,因地制宜,乃兵家鬼才。”林雾笑道。
江无尽半是高兴半是无奈,只引着人入了房里,递给林雾一锦盒。
看着这方扁形,小巧玲珑的锦盒,林雾猜了几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江无尽送了自己一盒毒药。
“无色无味,皮肤、口鼻接触,均能致死,且时候查不出任何投毒迹象,述国人称之没骨毒。”江无尽将盒子打开,里面是十个排列整齐的小银球。
林雾无言以对,静静地听江无尽交代。
“以后若是遇上危险,不必硬碰硬,小狐狸大可以智取胜。”江无尽又盖上了盖子,将整盒递给了林雾,交代道:“装着它的小囊可千万别取了,一个囊中的没骨毒,便可杀一人。二分之一,便可使人七窍流血,药石无医。”
林雾的表情终于变了。
在林雾眼里,江无尽给得哪是毒药,给得简直是自己的性命。
林雾大喜过望,压下了疯狂上扬的嘴角。
“此特性,防不胜防。”林雾低眉看那盒子:“给你的枕边人?”
江无尽笑了起来:“既然是枕边人,必然已交付生死。”
林雾也一笑,眉眼弯弯,眼神很亮,颇为珍重道:“好。”
“小骗子。”江无尽随手揉了揉林雾的脑袋:“回去吧。”
林雾不满地撇了撇嘴:“姐姐好奇怪,一边信我,又一边疑我,叫人看不明白。”
谁会觉得林雾真的看不明白,江无尽随口答了:“信你不会杀我,和全盘相信你的说辞,本就是两码事。”
林雾上前一步,伸手揽住人的脖颈,在江无尽唇畔轻落下一吻,随后看着江无尽的眼睛,轻笑着道:“那小骗子回去琢磨怎么骗别人了。”
“去吧,可得把人骗得团团转才好。”江无尽哄她,随着她又去了前院,交代了个护卫送林雾回岚雾阙。
林雾则带上了面纱,冲着江无尽眨了眨眼道:“晚上我还来哦~”
“好。”江无尽抿唇笑着答。
回去的路上,林雾打量了几眼护卫。
之前林雾回程时可没这待遇,估计这护卫是江无尽新培养着的亲信。
便与护卫闲聊了会儿家常,不动声色地探了探他的口风。
护卫口风很紧,但林雾还是旁敲侧击,得出了想要的结论。
江无尽在京城培养自己的势力。
到了岚雾阙,丝塔便在门口迎着,见着林雾便大力摇摆着双手,满身的铃铛晃荡,引得过客侧目而望,眼神便再也收不回去。
那大大的笑脸,看得林雾心情甚好,笑眯眯地谢过护卫相送,便问丝塔:“今日有何喜事不成?”
“我不是每天都这样子的嘛~”丝塔耸了耸肩。
回了岚雾斋会客室,林雾便见着一人,冷香。
冷香回眸,一见着林雾,便倏然起身,又跪下:“属下向瑶华君请罪。”
林雾颦眉问:“你何罪之有。”
“廊南屏密一事,实发仓促,计划不周,差池颇多,险些酿成大祸。”
“抬起头来。”林雾面色冷然。
冷香听话地抬头望向这个对她而言亦师亦友的年轻女子。
“廊南偏僻,与上九军任何其他组织素无交集,孤军作战,不妥。”林雾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似乎只是在陈述。
“世间之事,本就不是能轻易计划周全的,你既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应当出手。小不忍,则乱大谋。”
“您说过,事急从权。当时情况紧急,若再不出手…”
林雾轻笑一声:“你果真是认罪,不是认错。”
冷香噤声,不敢再辩。
“我自准你归家,便是允了这些变数,此事我不会追究。”
林雾微微笑着说完了这句,便敛了笑意,面色冷厉,声音微愠:“但我要你带一支小队,你为何不从?”
“我…”冷香张了张口,无可争辩。
“若你有一支队伍,何至于处处落于下风,徒增变数。你明明心知屏密有异,仍然选择孤身返乡。”林雾摇了摇头,不再看冷香:“不论你出于何种考虑,都是轻敌。”
冷香怔了怔,认了错。
“地窖那人,关了三天了吧,冷香劝过了吗?”林雾问飞翰。
“已经劝动了。”飞翰答。
“放走。游麟,跟着,如有异心,即刻诛之。”
游麟道了声“是”,便退下了。
“飞羽帮到哪儿了?”林雾一面问着飞翰,一面从窗边梳妆台上暗格中取出一叠稿纸。
“明日即可进京。”
“好,尽快在京城打响名头,然后带上冷香和花辞树速速撤走。”林雾紧锁着眉:“我直觉京城暗流涌动,有一股势力仍在暗处,未必厉害,但不可忽视。”
“是。”冷香与飞翰异口同声。
“瀚海那边有新消息了吗?”林雾已将案前笔墨纸砚摆好,闭了闭眼,陡升疲惫之意。
“刘守桂上任路上,我们的人挑起过地方军之间的争斗,此人比传言的更暴虐、更自负。”
冷香拧眉,流露出些许不解:“这沿途粮草线上的地方兵,他都得罪完了,不怕运粮之事不妥?”
“他的亲兵不需要粮草,打到哪儿杀到哪儿吃到哪儿,没有米粮就烹食人肉。”林雾答道。
若是在乱象横生,命如草芥的地界上,民众对此举的反应不会太大。而刘守桂若是固守在京,等到他出兵时,天下早已大乱,此人不失为一劲敌。
而他作为满朝第一武官,骠骑大将军,一日在京,林雾一日不能除他。
只有在这世道将乱未乱时,使他先失人心,再失势力,才有对战的把握。
也正是因此,她才暗中促成刘守桂出任漠北军之事,希望能挑起刘守桂与江无尽这旧将和新臣之间的斗争,借江无尽之刀杀刘守桂。
而一旦离京,刘守桂各方面实则都落于下乘,但他久在高位,年事已长,未必能认清时局。
江无尽必胜,却未必完胜,未免惨胜。
此事已成,暂无变故,林雾私心里却有些后悔。
刘守桂势大难除,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林雾认为江无尽能胜,却不免伤其势力。
若是战友折损,江无尽会伤心吧?
人不能为一己私欲,乱了大局。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这是师父的教导。
林雾又想起吕家抄家时,以泪洗面的母后和怅惘的父王,又想起自尽的杉月。
吕家是母后的母家,曾盛极一时,母后几番劝诫家主谨慎行事,却架不住更多的小人吹捧,一直走到了外戚乱政,惑乱朝纲的局面。
年幼林雾骤然间失去了一众玩伴,真正地困在了深宫高墙中,她不明白父母为何如此行事。
师父便教了她:“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在其位,谋其政,享了万人之上的福,就要为天下万民谋福祉。”
走神了。
林雾扯回自己的思绪。
刘守桂一旦出城,这京城禁军的将领,便没有几个军事奇才了。
只要萧关起义事成,衡阳与萧关合而攻之,京城可定。
擒贼先擒王,京城之于平南国,正是这“王”。
京城定,则天下定。
四年了。大大小小的饥荒、起义、镇压,每一次流血,都有人家破人亡,都有人痛哭流涕,哀嚎声直冲云霄。
她林雾的一点私心,算得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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