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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乌游雪借着打探来的消息,特意绕道,却没能见到姜太后。

        乌游雪失望,强自打起精神,不再误时,加快脚程去殡宫。

        殡宫前,一场法事刚毕,殿台下跪满乌泱泱的官员,皆摘冠披素,垂首嚎哭。

        哭得振聋发聩,闹上青天,在百官涕泣声下,撒盐般的雪一抖一抖地融化。

        乌游雪与白葵顺上旁边的玉石台,到殡宫长廊上便与白葵分开,解下披风,同礼官交代身份,乌游雪便低眉敛目进入大殿。

        大殿内设有灵堂,高桌上摆有贡品、香烛,中间置一炉,炉中燃烧三根香,桌后便是尸床。

        殿内香气萦绕。

        灵堂下,人满为患,清一色披麻戴孝,后妃占半壁江山,痛哭流涕,哭尸于室,有点让人透不过气来。

        嫔妃细长的抽泣声盖过其他宗室、皇室贵胄的哭声,回荡在偌大的宫殿中。

        无人注意到乌游雪。

        乌游雪躬身,极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掀起眼皮看一眼尸床旁边,空无一人,不由心一沉,只觉呼吸困难。

        片刻,乌游雪咬唇顺气,攥紧衣袂,轻手轻脚寻着角落一处地方跪去,随众人的哭声慢慢进入状态,开始掉眼泪。

        不知哭了多久,身体有恙的姜太后姗姗来迟,众人纷纷跪行问安,姜太后恹恹摆手,遂在宫女的搀扶下到尸床前跪坐。

        角落的乌游雪见姜太后过来,眸子微亮,松口气。

        精神松懈的同时,随之而来的便是对未知命运的彷徨和惶恐。

        乌游雪低头悄悄抹泪,安慰自己,来了就好,来了就有机会。

        申时三刻,礼官进来,在其吊唁下,众人又开始啼泣,哭得撕心裂肺。

        突然,跪在第一排的文贵太妃抬头起身,以迅雷之速跌跌撞撞跑到尸床前,泪流满面,哀声控诉:“皇上,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啊,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殿中哭声一止,不少人俱抬头。

        文贵太妃却不管其他人的视线,自顾自一声悲嚎,瘫坐在地,“你要臣妾与清乐、炽儿还怎么活啊,且炽儿如今还未回京,蔫知会不会有人欺负我们”

        旁边的姜太后看着惺惺作态的文贵太妃,心里冷笑。

        先帝在时,非常宠爱文贵太妃,即便年年枕边人跟脱衣似地换,却还是不忘文贵太妃。

        姜太后作为皇后,自然是对文贵太妃怀恨在心,虽说这些年看开了,但两人之间的旧仇恩怨加在一起,如一堵高墙,姜太后依旧看安太妃不顺眼。

        瞧瞧,当着面话里有话,明里暗地讥讽姜太后,胆子不小。

        但姜太后好歹是当了太后的人,自家儿子也顺理成章为帝,身份地位不同,肚量也就非比寻常,她大度,便不与文贵太妃这个被宠坏的女人计较。

        姜太后面无破绽,道:“贵太妃,先帝已逝,你当节哀顺变,快快退下,莫扰了先帝安息。”

        见文贵太妃一副快晕的模样,不等文贵太妃开口,姜太后先发制人:“来啊,贵太妃伤心过度,快扶贵太妃去侧殿歇息。”

        话落,便有太监上前搀着文贵太妃去侧殿。

        “清乐,你去陪着你母妃。”姜太后补充。

        “是。”清乐公主起身,她性子嚣张骄纵,此时却不敢造次,缄默低头与文贵太妃一道离开。

        一场闹剧过后,又天寒地冻,殿里烧着炭,却杯水车薪。

        姜太后体虚,又乏又冷,她身体不好,得新帝体谅,不需时刻守在灵堂前。

        “哀家累了。”

        宫女连忙将姜太后扶起来,往偏殿暖阁去。

        眼见姜太后的身影消失,乌游雪难免心急,可现在也不好脱身,她不着痕迹巡梭四周,忽地灵机一动。

        乌游雪虚靠在梁柱上,面如白纸,艰难地呼气,端着难受的样子。

        “贵人,您怎么了?”眼尖的太监过来小声询问道。

        乌游雪的声音弱到可以忽视,“我不舒服,公公你能否带我下去休息?”

        太监看她,面色难看,确实很虚弱的状态,想了想,他道:“贵人,请跟奴才来。”

        乌游雪撑地,勉强起来,与太监下去。

        走了一会,乌游雪刚巧见姜太后进了暖阁,乌游雪记下位置,在太监带领下入偏殿歇息。

        “多谢公公。”

        “贵人倘若实在难受,可唤奴才。”

        “嗯。”

        乌游雪等太监一走,遂推开门,前往暖阁。

        “你是何人?”守在门前的小太监道。

        “公公,我是乌美人,有要事想觐见太后娘娘,还请您进去通报一声。”乌游雪道,脸上遗留伤心。

        “太后她老人家身体有恙,不宜见人,而且——”小太监审视乌游雪,带几分蔑视道:“你一个小小的美人岂能说见就见?”

        乌游雪颤声:“公公,求您了。”说着,乌游雪将一锭银子塞进小太监的手中。

        小太监看乌游雪一眼,收了银子,眼角微扬:“你且等着。”说罢,小太监进屋。

        “太后娘娘,外面有个叫乌美人求见。”小太监匍匐在地,掐着嗓子禀告。

        “谁?”

        靠在小榻的的姜太后刚呷一口热茶,听到小太监的话下意识道。

        姜太后年近四十,眉眼俱是岁月留下的清浅痕迹,但因保养得当,瞧着似二十多的美妇人,又身居高位多年,雍容尔雅,贵气逼人。

        她面色平和,瞅着是好相与好说话的样子。

        为姜太后捏肩的大宫女兰茹提醒:“太后娘娘,就是你下旨要为先皇殉葬的那位美人。”

        姜太后恍然大悟,放下茶瓯,拾起手炉暖手,疑惑道:“她找哀家作甚?不是许她过来吊丧了吗?”

        “太后娘娘您仁慈开恩,她倒还得寸进尺,真是没脸皮。”

        这话一出,跪地的小太监顿时慌神。

        姜太后却不这么想,思及安太妃垂死挣扎的样子,姜太后心里舒坦。

        心道,这乌美人倒是有点用,把先帝克没了,她往后再也瞧不见安太妃与先帝嬉戏调情的恶心画面,

        也算半个福星。

        以前有先帝护着,姜太后是揪不住安太妃,现在不同了,她是太后,儿子是皇帝,处处都死死压制安太妃。

        不过这等隐蔽心思,姜太后藏得深。

        想罢,姜太后大发慈悲,吩咐道:“那便让她进来吧。”

        “是。”小太监告退,而兰茹则费解,忍不住问:“娘娘,您为何要见她?”

        姜太后没答,只瞟兰茹一眼,兰茹瞬间明白自己僭越,退身跪地:“太后娘娘恕罪,奴婢失言。”

        “好了,起来吧,哀家肩膀还疼着。”姜太后道。

        “谢太后娘娘。”兰茹额头冒虚汗,起来继续为姜太后捏肩,再不语。

        门外,乌游雪得知姜太后愿意见她,眉梢一喜,感觉头不晕了,身体涌上一股暖意,也不冷了。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悄声进阁。

        姜太后畏寒,暖阁地龙烧得正旺,乌游雪适才踏进,身上便热起来,苍白的脸浮现热出的绯红。

        乌游雪指尖绷紧,沁出一点赤,将腹中措辞在脑海中过一遍,复而绕开屏风,顶着上首的压迫视线款款至姜太后跟前,福身行礼:“妾见过太后娘娘。”

        从乌游雪出现,姜太后便上下打量她,率先道:“抬起头来。”

        乌游雪不明所以,却照做。

        不过一瞬,她抬头,一张美艳的脸庞出现在姜太后的视线内。

        阁内烛光摇曳。

        乌游雪面色微红,一双眼清澈却饱含天然媚意,极尽妍丽,一身素服更勾勒出她丰盈身段。

        姜太后定睛看乌游雪,略怔。

        姜太后听是听过乌游雪样貌是随先帝喜好的,长相与贺安太妃还有大多数后宫女子的容貌一个型,心里没多想。

        但今日这一见,姜太后发现这乌美人不仅容姿娇媚,而且艳冠群芳。

        美人儿她见得可多了,却是头一回瞧到乌游雪这款出挑的女子,也难怪先帝急色。

        至于为何会被淹没,姜太后未曾深思,因为她脑海中涌现出不好的记忆,倘若先帝还活着,这乌美人只怕

        这么想着,姜太后心头不舒服起来,脸色微沉。

        “好了,你找哀家做什么?”

        乌游雪不知姜太后心里的歪歪扭扭,只觉她的声音发凉。

        乌游雪眼睫低垂,轻轻颤动,遮住瞳中情绪,将姿态放低,压着嗓子祈道:“太后娘娘宅心仁厚,妾在此敬谢娘娘仁慈,肯见妾。”

        “妾此番来见太后娘娘,是有事相求。”

        话音未落,乌游雪跪地,头朝地,声线颤抖,音色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

        “还请太后娘娘开恩,妾不想殉葬。当时,妾也没料到皇上会突然驾崩,妾实在冤枉,而且御医也说过与妾无关,妾虽是妃嫔,却安分守己,从未做过出格之事,还请娘娘看在妾老实本分的性子上,能开恩饶过妾。”

        “请太后娘娘开恩。”乌游雪将头垂下,娇躯肉眼可见地战抖。

        姜太后淡淡乜视台阶下的乌游雪。

        “哀家是想着皇上驾崩时,是你在伺候,那皇上可能喜欢你,哀家让你殉葬,是觉得九泉之下的皇上会开心,才会下命令,这可是你的荣幸。”

        姜太后轻描淡写说着断人生死的话。

        “现在照你这么一说,哀家岂不是成了祸害妃子的恶人?你说是不是,乌美人?”

        乌游雪一听,脸色发白,眼眶氤氲出水雾,眼尾呈绯。

        姜太后低眼摸了摸手炉,继续道:“而且,哀家的懿旨可从不会收回,你说是吧,兰茹。”

        兰茹附和:“自然,太后的懿旨可没有收回成命这一说法。”

        气氛陷入死寂,落针可闻。

        正在这时,忽然响起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很轻,但分外清晰,接连而来的是朦朦烛光下投射在地的颀长身影。

        谢嘉澜着缟素,一丝不苟,发束玉簪,掩不住通身矜贵,盘身玉树,凛若霜雪。

        他缓步进来,便瞧地上的乌游雪,几不可察地敛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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